陶铈惯来圆滑,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与一众人交谈了起来,视线瞥向了人群中的纪姝,锦瑟先前住在纪家,他是知晓的。

    而那块晶石价值连城,锦瑟不可能有,一个贫家孤女有这种东西且还拱手送给别人,唯一可以说明的,就是这根本不是她的东西,而她也没那个见识,认得贵重,便当寻常石头给了他。

    再加之锦瑟会点外家功夫,这东西如何得来显而易见……

    纪家能有这样的宝贝,可见其后头是怎样的支撑,叫人不敢深想。

    纪姝相貌出挑,与她说话很舒服,落落大方在旁人眼里很受欢迎的,一时间便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一行人中的男子视线都在她身上。

    锦瑟不耐烦这些乏味无趣的风雅之谈,这些东西她往日重复的都已经腻歪了,现下多说一字都觉得恶心。

    葛画禀再是照顾她,也不好一直与她交谈,毕竟今日是为了沈甫亭践行,一时间就只有锦瑟被冷落在外一旁,处境尴尬。

    不过她自己是不觉的,她看了一眼沈甫亭,若说刚头还能看到他笑,现下却是看不见了,神情淡淡,似乎有什么招惹了他不喜。

    锦瑟原本以为刚开始他是没有看见自己,可现下才发现,他根本是待她比陌生人还不如,这性子可真够淡漠的,好歹拼死救了他一命,即便二人没有可能,也不用弄得这般漠视罢?

    一行人行过桥廊,便往湖上而去,湖上立有水榭,吹面而来的春风不含冷意,拂在面上极为舒服。

    一行人各自活动,仆从则在准备吃食糕点。

    葛画禀走向纪姝,将先头的想法和陶铈的为人一一都交待了清楚,话间诚恳关切,希望纪姝能去劝劝锦瑟。

    纪姝不成想葛画禀竟然还这般看重锦瑟,便是她自甘堕落跟着浪荡纨绔,他也没有在意,反倒还叫她去劝,可见心中还有锦瑟的位置。

    她心中虽不爽利,面上却也应了下来。

    而锦瑟这厢看向落单的沈甫亭,正要提步走去却见他抬眼看来,眼中神情很淡,通身的清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看的人发冷。

    “锦娘。”陶铈从身后走来,手上夹着一枝花,“刚头走的时候树上坠下花来,我特地捡来给你,你可还生我的气?”

    他眼中倒映着她,似乎满心满眼都是她,这份演技不去当戏子着实可惜,都叫锦瑟身入其境,戏中逢了对手,真真是有趣极了。

    锦瑟伸手接过,抬眼幽怨看向他,“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不是自来都听你的吗?”

    陶铈闻言一笑,正要伸手替她簪花。

    纪姝迎面而来,“锦瑟,我们许久未见了。”她说着,柳眉轻弯看向陶铈,眸中含笑,“不知陶公子可否将锦瑟借我一刻,我们二人好说说体己话。”

    美人又岂好拒绝,尤其纪姝这样的大家闺秀,还这般笑靥如花,如何叫人招架得住。

    陶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难得一本正经应道。

    纪姝笑着拉过锦瑟,“我们去那头说罢。”

    锦瑟见她这般热情,笑眼弯弯,“可以。”她说着,又看向一旁,沈甫亭已经不在位子上了,环顾廊下也没有看见他。

    纪姝何其心细,她早早留意过沈甫亭坐下的位子,自然知道她在找他,见状明知故问,“锦瑟姑娘是在找什么人吗?”

    刚头这么匆匆一眼,锦瑟其实也没有看清沈甫亭眼中的冷意究竟是不是对她的,说不准是她看错了,现下也想找他问个明白,“我在找沈甫亭,他刚头还坐在那,一转眼就不见了,你可有看见他?”

    纪姝没有想到她会没脸没皮说出来,她那般问本来是暗示她已经是有主之人,多少也得收敛一些,没有想到这般不知羞耻,难不成她还以为,她跟了陶铈这样的浪荡子,沈甫亭还会看得上她?

    她心中不屑,也没有回答她。

    二人缓步出了廊下,前头有一处高台,木楼梯很窄,只余二人行走,上头可览众山风景。

    “我们去上头看看罢。”纪姝提了裙子,先行上了木梯,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锦瑟缓步而上,还没走几步,上头楼梯便缓步下来了人。

    锦瑟抬眼看去正是刚头不见了的沈甫亭,想来也是闲着无事四处走走。

    纪姝走在前头,见他在这处,含笑柔声道:“沈公子也在这处,不知上头的风景如何?”

    “可纵观山中秀丽景致。”沈甫亭回道,看见锦瑟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面上淡漠往下走来。

    这般看来她是没有看错了。

    锦瑟静静看着他走下来,越过她身旁时,忽而幽幽一笑,“沈公子没看见我吗?”

    沈甫亭眼帘微掀看向她,眼中一抹淡到无迹可寻的讽笑,缓步往下似没听见,冷漠的完全不像山中照顾她的那个人。

    锦瑟心中一顿无名火起,正欲开口,便听纪姝在一旁开口缓和,“沈公子,刚头锦瑟姑娘在寻你呢?”

    沈甫亭转身看来,墨黑的眼眸带着幽幽冷意,“寻我?”

    他言辞轻缓,眉眼尽染疏离淡漠,“不知锦瑟姑娘寻我何事?”

    锦瑟看着未语,他话间一顿,复而步上台阶,伸手按在她身旁的扶手上,弧度好看的薄唇轻动,嘲讽非常,“还是说你认错了意中人?”

    第44章

    他靠的太近,那清冽的男子气息带着无法言喻的攻击性,即便檀香轻染也掩饰不去,不过稍稍靠近便让人压力倍增。

    锦瑟看着他眼眸如墨点落,深不见底,她微微笑起,不以为然,“我不太明白沈公子的意思?”

    沈甫亭眉眼染笑,神情轻慢,却显危险,“你不明白?”

    纪姝见状一时怔住,她认识的沈甫亭一直温和有礼,何曾这般……这般……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不经意的轻慢风流蕴藉,是她从来没有看见的。

    二人这般无形的暧昧不明叫她心中闷堵不已,她微理心神,轻轻开口提醒他自己的存在,“锦瑟,沈公子,你们怎么了?”

    锦瑟可没理会她,想着他刚头的话,缓缓开口,“你依旧是我中意的人,我永远不会认错的,只可惜我们不能在一块。”她说着很是遗憾,手却不自觉覆上他的手。

    沈甫亭闻言嗤笑一声,冷然收回手,唇角勾出一抹嘲讽淡笑,“满口谎话。”他说完似没兴趣再多言一句,转身步下楼梯,往水榭上去。

    锦瑟看着沈甫亭离去的背影,伸手勾着自己发梢指间轻绕,眼尾微挑,这人真是难伺候,说真话都不给好脸色看~

    可惜锦瑟不懂恰恰就是她说了真话,连一点姑娘家该有的羞怯委婉都没有,反而更像是欺骗玩弄。

    沈甫亭走后,锦瑟倒没放在心上,纪姝却是没了心思再和她散步。

    二人又一道回到了席中,所有人都已就坐,三三两两各自交谈,欢声笑语极为热闹。

    沈甫亭也坐在席中,面上的轻慢嘲讽已然完全不见,看见锦瑟也是视而不见,仿佛他们之间再没有那过命的交情。

    她救了的命,他用恶灵偿还,银货两讫,抵得干净。

    纪姝一进水榭,便撇下锦瑟径直去了她那处的手帕交,而陶铈身旁留着一个空位,显然就是给她的。

    陶铈见了锦瑟,连忙伸手,“锦娘,这里。”

    锦瑟缓步往他那处走去,悠悠然坐下,抬眼看向了斜对面的沈甫亭,若有似无笑起,模样天真烂漫。

    沈甫亭显然是很受欢迎的,除开医术不说,可那通身的清贵气度叫人不得忽视,而这些世家子中虽说门第之见极重,可对于沈甫亭这样的人还是极有心结交的,更何况世家熏陶之下,个中也知晓沈甫亭这般气度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没有身处高位,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做派,这背后是什么样的身份还未可知,说是大夫恐怕并不尽然。

    如此对比锦瑟这处的冷清就更明显了,她没有陶铈家世背景,而且风流男子常有,陶铈面皮俊俏,又会说话,刚头这一番交流,便也让众人接纳了他。

    可锦瑟却不行,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指责颇多,男子风流可以,但锦瑟这样甘于做人玩物的,可不会叫人看得起,说的不好听些,她这般与那外头的花娘又有什么区别?

    鄙夷轻视在所难免,只不过因是葛画禀的朋友,便没有表现的这般明显。

    葛画禀见锦瑟回了陶铈身旁,也知晓纪姝没有劝动,不由看向锦瑟,心中叹息其看不清人。

    葛画禀的妹妹葛苑今日也一道来了,原本心思全在沈甫亭身上,如今见纪姝神情黯然的坐着,与她说话也似提不起兴致,她很喜欢纪姝,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又心悦自家哥哥,她可一直想要她做自己的嫂子。

    她想着不由看向自家哥哥,见葛画禀时不时看向锦瑟,心中当即起了不喜,再看锦瑟,却发现她盯着沈甫亭看,心中便越发厌恶,这样的狐狸精自家哥哥怎么会带过来,真是糊涂!

    文人雅士的宴席自然是吟诗作对弹弹琴,这宴是为沈甫亭践行,琴声诗画自然都是替他践行。

    不过都是这样便无趣了,即便诗再惊艳,琴声再好听,也不过就是寻常,想要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几乎不可能,而她一定要在沈甫亭这样的男人心中留下痕迹!

    纪姝短暂的静默后,吩咐双儿去庄上借了剑来。

    待双儿将剑盒端来时,大家都心中惊奇,纷纷看向纪姝,“纪妹妹,这是何意?”

    纪姝笑而起身,“沈公子于我和葛兄长皆有救命之恩,当日乃是江湖之行,如今回到京都万不敢以规矩约束,今日践行,我便以一支剑舞替沈公子送行,聊表往日恩情,谢过沈公子的侠义相助。”

    众人闻言哗然,面露惊讶,万万没有想到纪姝这样的大家闺秀竟能这般飒然,一时皆被震住。

    纪姝打开盒子,取出盒中的剑,身姿轻盈行至席中,随着一旁鼓乐而起,她手中剑动,衣袖轻扬,翩然起舞。

    她自小琴棋书画技术样样精通,可这些都不是她真正喜欢的,她唯一喜欢的就是舞,即便不会武功,区区剑舞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

    这支剑舞她很早就开始准备,自从知晓的葛画禀尚武,她便开始练这剑舞,而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随着鼓点的加快,她的舞剑越来越快,身姿柔软的不可思议,剑舞之间翩若惊鸿,每一个动作都踩在节点上,将女儿家的柔美翩然发挥到了极致,直到鼓点停住,纪姝收剑回鞘,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美人总是这样,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由不得人不记挂心中,席间一瞬间的静止,在座的都是家规森严的世家子弟,心中又怎么没有纵横江湖的美梦,气氛瞬间激荡。

    纪姝一手执剑,香汗淋漓,美目轻抬看向沈甫亭,颇有江湖儿女的豪情飒然,“望沈公子一路顺风,往后医术先天下。”

    葛画禀回过神来,当即鼓掌,眼中全是欣赏,“好,这剑舞的太好了,好一个医术先天下,往后若闻华佗,必为沈兄莫属!”

    沈甫亭起身端起酒杯,含笑有礼道:“多谢纪姑娘和葛兄的吉言,在下铭记于心。”

    锦瑟端起了果酒浅尝,视线轻飘飘扫过沈甫亭的面,越发笑眼盈盈,那视线由不得人忽略,引得沈甫亭抬眼看来,继而淡淡收回。

    他们一路同行四人,他唯独对她,冷颜相待。

    锦瑟越发笑起,这笑靥如花的模样落在葛苑眼里可是刺眼非常,她猛地站起身,“今日既然纪姐姐开了头,那苑儿也来凑个热闹。”

    席间一时气氛高涨,今日他们不再是约束在世家之中的名门子弟,而是仿佛在江湖之中。

    纪姝含笑将剑递给了葛苑,“妹妹请。”

    葛苑与葛画禀一样尚武,自小跟着名家武师练剑,在武学造诣上也是别有天赋,她不会舞,可剑招却是英姿飒爽,虽比不得纪姝柔美悦目,舞起来却也颇有气势,引得众人连连道好。

    曲至高潮,葛苑手中的剑却突然挥向锦瑟,凛冽的剑带着剑风袭过,隐隐能感觉到剑风划过喉咙的冷意。

    陶铈一惊,当即往后一退,察觉是个玩笑,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而锦瑟却是静静坐在,端着酒盏浅抿,连眼睫都未眨一下。

    葛画禀当即起身,“苑儿!”

    葛苑自小聪慧可人,模样生得明媚又习得武功,可谓是千娇百宠的长大,自来刁蛮任性,今日给锦瑟一个颜色看看,也是给自家哥哥提个醒,别什么下九流的玩意儿都去结交,闻言自然不会听话。

    她提着手中剑看着锦瑟,很是威风,“哟,原来这里还坐着人,我都没看见。”

    锦瑟抬眼笑盈盈看向她,像个天真的小姑娘,“你在舞剑?”

    葛苑神情鄙夷,抬起手中的剑,看着她趾高气扬,“北武道的剑法,你这样的自然看不懂。”

    锦瑟顿时笑出声,笑弯了眼,“练成这样也敢卖弄人前,我都替你羞愧。”

    这话一出,席间人纷纷不屑锦瑟,葛苑的剑法绝对没得挑,她自己没那个能耐,反倒坐在一旁说旁人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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