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隽偷偷瞄了春湫一眼,春湫连忙轻轻摇头。

    惜隽吞了下口水,给江茗跪了下去,声音颤抖:“都是惜隽不好,惜隽气量狭小,因着之前被小姐责罚,一直记恨在心,这才想了法子来陷害小姐。求小姐看在这段时间的情分上,饶了惜隽,惜隽之后为小姐当牛做马,死而不惜。”

    江茗说道:“你这个不应叫气量狭小,而叫心思歹毒。”

    说完,她又转身看向江衡、卫氏,沉声说道:“江府虽有权势,但我并不在意。养父生前疼我,虽不及镇国大将军府富庶,却也对我百般宠爱,养父担忧去世之后我无人照料,这才写信到了镇国大将军府,又给我留了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我本可不用与二位回来的,但我也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何模样,也想有亲生父母疼爱,听闻自己有个弟弟,便也想看看他,与他说说话。”

    江茗看了一眼江劭,江劭被看的羞愧万分,垂下头去。

    江茗继续说道:“只是,未曾想我当日一腔热血,如今却被浇的灰飞烟灭。我从来到这府中,下人便要看我是否好欺负,想踩到我头上;亲弟弟与我隔阂,认为我要抢他姐姐的东西,不肯正眼瞧我;父亲偶尔见一面,便对我百般苛责。我在府中战战兢兢,如今又被人算计。可当日被抱错,难道是我的错吗?我未曾在华京长大,没有贵女之风,是我的错吗?我不懂大门大院之内的斗争,也是我的错吗?错只错在我想着初来,下人这般,我却不愿胡乱撒娇,给母亲添了麻烦。”

    江茗一口气说完,院落中鸦雀无声。

    院中俱是水洼,灯火割破昏沉的夜色,倒衬在江茗眼中,显得她眼圈微红,可却依旧目光灼灼。好似一把野火,要将这府院烧屠个干净。

    江茗顿了顿,又低柔着声音说道:“我从未贪图府中之物,以前不会,日后也不会,江劭你大可放心。我知道宛姐姐也是父亲父亲一手养大,感情颇深,我也不会同她争抢。只是人若犯我,我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江茗这番话,是替原主说的。她所经历的一切,她可曾有半分差错?若真归算起来,也只是在这群敌环伺的时候,自己太过天真柔弱,被人生吞活剥了尚不自知。

    听她这一番话,卫氏率先哭了起来,她连走了几步到江茗身旁,伸出手去想拉江茗。却又碍着方才自己那般不信任她,不好意思。只哭着说:“茗儿,苦了我的茗儿了。当日你被抱错,是为娘不小心,若你有任何不好,也都是为娘的不好,都应当怪在为娘身上。”

    江劭嘴角动了动,未说什么。他是从未知道,江茗竟然在府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更没体谅过一个重返亲生父母怀抱的女子期盼。自己是怕她抢了江宛的东西,坏了江府的名声,可她也似是从未做错些什么,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他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竟然这般糊涂。

    江衡眉头蹙起,他没有卫氏那般柔肠千转,但也觉得今日自己是冲动了。但若是让他低头认错,他是决计不肯的。

    江衡摆了摆手:“先将这惜隽拉进柴房里关起来,待得明日天亮再行定夺。”他还在犹豫,这原本就是府中之事,若是直接抓了送去官府,让他人知道,岂不是要戳破他的脊梁骨?

    江茗抬头看向江衡,声音平稳:“父亲,这就结了?”

    江衡不解的看向她:“如今已经一清二楚,你是被人冤枉陷害的,我已经知道,也会处置这不规矩的下人,你还待如何?”

    江茗:“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方才对我大肆辱骂,不应同我说声对不起吗?”

    江衡气急,跨了两步走到江茗面前:“你说什么?!”

    江茗抬头与他对视:“天子犯法,皆与庶民同罪。父亲错怪了人,做错了事,竟连一声对不住都不肯说吗?”

    江衡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原以为这小丫头是个柔顺性子,竟没想到她如此刚硬,竟敢说出如此忤逆的话!

    卫氏见状,连忙在中间说:“茗儿,你父亲性子急,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好让他对你道歉呢?衡郎,茗儿她年纪小,尚不懂事,你切莫同她一般见识。”

    江茗动也未动,只看着江衡:“若不是故意,便可不道歉,那失手杀人,也可一笑了之了?”

    卫氏一听这话,急着拉扯江茗:“茗儿,听娘一句。如今说清楚了便是,你父亲他定然不会再这么误会你了。”

    江茗紧盯着江衡——自己这口气,今日必定要出出来,若是就此了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江衡屏了口气,过了半晌,干巴巴的从嘴里吐出一句:“方才是我没问清楚,冤枉了你,对不住。”

    江茗这才嘴角勾了勾,将手中那一千两的银票拿出,交到卫氏手上:“既然父亲是为了山西捐银子,那就先拿我这些去吧。”

    卫氏连忙拒绝:“这可不行,这是你养父留给你的,我们万万不能用。”

    江茗拍了拍卫氏的手:“母亲,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话?更何况,我只是先借,日后母亲是要还给我的。”

    卫氏犹犹豫豫,又看了一眼江衡的脸色,这才将银票收下:“日后茗儿出嫁,娘亲定会为我茗儿置办铺街的嫁妆,让你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嫁了,京中哪家女子都比不了。”

    江茗微微一笑,暂不回应,只说:“母亲,茗儿还有件事儿要说。”

    卫氏点头:“你说。”

    春湫在一旁见事态这般发展,想着惜隽一人便将全部事情都揽了下来,保住了江宛,自己也还能活络一番,未免舒了口气。

    可接着,她就听见江茗说道:“还有一事我们忘了,春湫说姐姐醒来,提到了我。不管是春湫误解了姐姐的意思,还是其他,我想姐姐必然有话要说,而且事情关乎于我。以我的理解,姐姐说不定是知道有人要加害于我,这才不停的提起。惜隽那一百两的银票,定然不是宛姐姐平日里赏她的,不然她为何偏挑今日去寿谦票号呢?为何一定是寿谦票号呢?一个下人,舍得用一百两的银子来构陷人吗?茗儿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蹊跷,如果沿着惜隽和姐姐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就能将那抢了姐姐银票的人拉扯出来。咱们府里的银子,也是父亲战场上拿命换来的,不能白丢。”

    春湫心里一急,原本方才话锋一转,已经去了别处,为何这江茗死不松手,定要将宛小姐拉扯出来呢?

    江茗看了她一眼,笑道:“春湫同惜隽原本都是宛姐姐身边的大丫鬟,两人自小一同长大,难免会心存怜悯。依我看,要想查明此事,今夜春湫是再也不适合在姐姐身旁照料了的。万一她有什么歹心,咱们可是得不偿失啊。”

    江衡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这件事情,决不能就此罢休。将春湫也带下去关起来。”

    几人再三言语两句,江衡这才带人走了。卫氏不肯走,江茗只好借口说自己今夜累了,想好好歇息,这才好生劝走了哭哭啼啼的卫氏。江劭站在远处看着江茗,待到众人都走了,这才走到她身旁,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对不住”,连忙跑了。

    众人散去之后,江茗让怜莺先去好好歇息,今夜飞浮照料自己便是。怜莺被吓得不轻,整个人也虚脱了一般,便应了下来。

    飞浮同江茗走到卧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才问了一句:“小姐,我以为咱们就要趁此同江府别过了。想到小姐对江府这般上心,他们却这么对待小姐,真是眼瞎了、坏透了,我都差点哭了。谁曾想,你竟然连我都给骗了。小姐,依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走吧,这江府里面实在是太恼人了。”

    江茗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既然答应了老头子,那就住满。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就落跑,那不是我江茗行事。”

    飞浮叹了口气儿,又问:“小姐,方才您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吗?”

    江茗推开门,笑道:“你是不是傻?我那当然是……”她一转头,却看见殷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坐在桌旁,手里拿了盏茶杯,勾着嘴角看向自己。“我那当然是真心话!”

    江茗一个闪身钻了进去,连忙把门关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殷楚:“大概是从飞浮打人巴掌的时候醒的。”

    江茗眨了眨眼——那岂不是把全部内容都听了一遍?!

    殷楚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千两银子呢。”

    江茗:“……”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一更~~现在吭哧吭哧写!有没有人激励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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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殷楚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抿唇笑了起来:“镇国大将军里,煞是热闹。”

    江茗对此不置可否:“热闹些好,省的将人呆的傻了。”她转头看了一眼飞浮,飞浮心里明白,再去门外守着了。

    江茗走到殷楚身旁,低头看他手里捏了块帕子,奇怪的问道:“你好些了吗?为什么要拿我帕子?疼的出冷汗了?”

    殷楚愣了一下,他原本听见江茗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想她心里必然难受,鬼使神差了拎了块帕子想给她。谁知这人一进门,脸上半分哀泣之情都无。显然,刚才飞浮问的那个问题,真正的答案应该是——当然不是真心话。

    殷楚木然的举起手,在自己头上沾了沾,毫无表情的说道:“是,疼得厉害。”

    江茗心里感谢殷楚又为自己解了围,有心想帮他点什么,但银子确实决计不能再给了。之前在皇宫里的那三张,就已经数额不少,今天又在他面前露了一千两,万一他看准了,以为自己还有怎么办?

    银子,不是不能给,但决计不能当冤大头。

    这么想着,江茗便好脾气的问他:“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夫?”

    殷楚扫了她一眼:“好啊,你就让大夫从正门进来,正大光明的。”

    江茗脸色冷了下来:“那你回你的王府自己请吧。你还能走动吗?还是我找几个人抬你出去?”

    殷楚又回道:“好啊,本王向来只走正门,光明正大。”

    江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世子讲笑话呢,方才世子不是翻墙进来的吗?”

    殷楚义正言辞:“本王在的地方,就是正门。”

    江茗懒得和这人再掰扯下去,严肃起来:“世子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银子我是真没有了,几张放在身上保命的,早就给世子了。今日这张用来表明心迹,日后在这江府,才能活的轻松些。”

    江茗叹了口气,好似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颇有些伤感:“让世子见了笑话。”

    殷楚将手中茶盏放下,表示理解:“谁家又是安生的呢?只是我有一点不明。”

    江茗扬了下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殷楚说道:“在你看来,这事情已经显而易见是江宛所为,为何不直接戳破,还要绕那么大一个弯?给她缓和的机会?”

    江茗眨了眨眼,将壶中凉了的茶尽数倒去,又给殷楚倒了杯水,这才装傻说道:“哪里?我从未想过这事情是宛姐姐做的,世子切莫乱猜疑。”

    殷楚见她不肯说,便也不再问。只微微的眯阖上眼睛:“我再歇会儿就走,今日之事,俱当没发生过。”

    江茗乐得听这种话,便好言好语的问:“世子好好歇息,我在旁边给你守着。”说着,她便拿出了前几日未曾看完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卧房里一片安宁,殷楚闭目养神,江茗秉烛夜读,两人互不相扰,偶尔伸手去摸桌上的茶壶,也都我让你先,好似有种久交的默契。

    飞浮总是在外面蹲墙角,江茗早已经习惯了一人,如今房间里猛然多了个,却也为觉得有半分异样。她看着看着,心思就飞到了殷楚身上。

    她偷偷看了殷楚一眼,从这个角度看,殷楚鼻梁同鼻梁俱高,眼睛微微内陷,侧脸的线条流畅不失刚毅。烛光打在他的睫毛上,长长的,还有点弯,好似一把小扇子。

    江茗心里想着,幸好殷楚长的同靖文帝、太子大不相像,不然自己一定立刻把他赶出去。可见,人长得好看还是有一定作用的,至少在卖惨博同情方面占了好处。

    殷楚觉察到江茗在看自己,眼睛睁开,扫向江茗。江茗连忙低头看书,殷楚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轻轻咬着下唇,上唇柔嫩,皮肤并没有华京贵女那么莹白,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活力。明明是少女娇憨的一张面庞,却都被那双时不时露出些狡黠的眼睛带的生姿。

    江茗虽走南闯北,但同一个男人只在一个房间里,还被这么打量着,还是头一回。未免有些紧张,掌心微微沁汗,摸的书页都打了卷。

    还好,在这不尴不尬的时候,飞浮在门外敲了敲门:“小姐,有人来了。”

    江茗立刻弹似的站了起来,转头对殷楚说:“世子放心,你先去床底下躲一躲。”

    殷楚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床下:“里面太窄,还有点硬,硌得我伤口痛。”

    江茗一咬牙:“那你就去床上躲着!”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殷楚未受伤的右臂,就把他塞到了床上,又用被子将他盖住,放下床帐:“别出声,我去去就来。”

    江茗一开门,就看见卫氏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怜莺和一个大夫打扮的人。走的近了,卫氏开口说道:“幸好茗儿你还没歇下。方才我总挂念着,便叫了怜莺来问你的近况。怜莺说你癸水有些不好,我担心是否是华京天气太冷,凉到了你。便叫人去请了大夫,给你看看。”

    江茗又看了飞浮一眼,飞浮依旧低着头,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江茗笑道:“今日太晚了,我又劳累,怕是看了不准,还是明日吧。”

    卫氏拉着江茗的手,推开门,牵着她往里走:“无妨的,这位大夫把脉极准。茗儿你切莫觉得不好意思,亦或是讳疾忌医,耽搁了自己。”

    卫氏拉开床帏:“你便先去床上躺着,我叫大夫进来,隔着帘子给你把脉便是。”

    江茗看了一眼床上那鼓囊囊的被子,一咬牙,躺了上去:“麻烦母亲替我拉上床帏。”

    卫氏点了点头:“你切莫紧张,若只是因从临安府来了华京,又或是华京冬日太过寒凉,多喝两副药就调好了的,决计不会影响你日后生养。”

    隔着帘子,江茗无语望天,我当时为什么随口说出癸水来了这句话?飞浮为什么这么耿直的就用了这个当借口?她就不能说是她癸水来了吗?我要生养什么?生养个昭南王世子吗?那明明是他的血啊!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乖巧应下。

    卫氏从床帏缝里看了一眼,又叮嘱道:“门开着,外面风大,你先进了被子。”

    江茗连忙回道:“我怕穿着外衣,弄脏了床被,都这么晚了,再换总是麻烦。”

    卫氏笑着将帘子拉上,说道:“你就在里面将外衣脱了便是,下午你来我房不是新换的衣裳吗?不碍事的。一会儿让飞浮直接用热水给你绞了帕子,擦下脸便是,也省的你再起来,一不当心还要受风。”

    遇到这样“关切”的母亲,江茗还能说些什么,她只好褪下外衣,反正里面还有层亵衣,裤子也是鸭绒特制,身为一个现代人,短裙小吊带都穿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慢悠悠的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嗖”的一声钻了进去:“母亲,好了。”

    卫氏这才又叫了大夫进来,自己在旁看着,那大夫把了会脉,眉头微微皱起:“小姐这脉象,并非像是癸水来了。”

    江茗轻咳一声,小声说道:“是否因为我太紧张了?”能不紧张吗?床外面站了几个,床边上还躺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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