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说话啊!”

    “你说说看,就你这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德行,怎么就能叫人家小姐姐这般痴情,对着你这张冷脸日日给你写情书?我看啊,不要几天,你继续这样,人家就该移情别恋了。”

    “老祖宗认为她……有几分真心?”

    崔望眸光幽沉,负手望向窗外,那儿是一片光秃秃的枝丫,还未抽条。

    “十分!百分!真的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要老祖宗我有你这张脸,后宫从一到万海了去喽!还得个个死心塌地的。”老祖宗摸了摸自己脸,悻悻道,“可惜生了长娃娃脸,小姐姐都当我是弟弟……死了,就更不成了。”

    “咦?”就在老祖宗要叙说往日“凄凉”时,突然惊诧地叫了一声,往识海里盯了半天才形容古怪道,“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说罢,刚才还嚷嚷着不要打湿一身衣裳的老祖宗往识海中一冲,直接遁到了水面下,半天没上来。

    崔望拂袖,将赤木盒合上。

    真心……

    风中传过不知谁的叹息,不一会儿,又消散了。

    ————

    容怡亭主生辰当日,郑菀起了个大早。

    生辰宴在燕春园办,离郑府不过一刻的距离,她不着急去,对着镜子由胭脂细细妆扮。

    “小娘子今日可还要描那梅花钿?上林宴那回您大出风头,如今京中贵女都爱在眉心点个梅花呢。”

    “不必。”

    郑菀摇头,第一回 见崔望,要隆重出场,所以贴了梅花钿披了云锦裙,可今日是要去扮那娇娇弱女的,自不好还和上回那般。

    “今日是容怡亭主生辰,不必锋芒太过抢了主人家风头,徒惹人家不快。”

    郑菀只净了面,细细在面上、颈上、手上抹上了雪花膏,口脂也选了素淡的,涂上去,唇上寡淡得很,一点血色都没有。

    “您这般,倒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

    胭脂想为她点一些香粉铺新来的水胭脂,让她气色好些。

    镙黛隐约摸到点小娘子的想法,阻止了胭脂,“小娘子可不是生了场大病?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这般便好。”

    人家生辰,衣裳不好穿得太素,选了桃粉的宫纱,齐胸襦裙,裙边一圈桃纹,春寒料峭,旁人已经是轻纱旖旎,郑菀仍披了一件荼白大氅,大氅领口一圈细绒绒的领口,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白净。

    “这般一打扮,倒显得小娘子越发清减了。”

    胭脂咕哝了一声,见小娘子和镙黛都不作声,也便作罢了。

    郑菀在簪子里挑来挑去,到底没挑鸡血石簪子,她想,既然崔望不问,她便不提,把这段“过渡”含糊过去便是。

    “走罢。”

    这次王氏与郑菀同坐了一辆车,很快便到了燕春园外,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便等候在外,将两人一同迎了过去。

    “今日正逢沐休,圣人放话说咱家亭主难得大办,特特遣了太子过来与亭主庆寿,如今一帮小年轻的都在那梨落苑顽,菀娘也不必与我们这帮老的呆,自去找姐妹们顽。”

    大长公主给郑菀打了个眼儿,让她自便。

    郑菀谢过大长公主体恤,与母亲说了几句闲话,便领着镙黛,由带路的小侍女带去了梨落苑。

    “国师大人可来了?”

    路上她问,神情切切。

    “未听闻国师大人前来的消息。”小侍女大约也听说了最近京中传闻,既佩服郑家这位贵女的“勇气”,又怜悯她一腔痴情无处寄的境遇。

    再是贵女又如何呢,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倒是太子,晋王,怀王殿下他们都来了,喏,正与亭主、县主他们在亭子里顽呢。”

    郑菀抬头,果然见在月亮门后的流水假山后的梨迦亭上,一群儿郎小娘子们正对盅玩耍。白梨的花苞堪堪露头,只见一片新绿。

    “菀娘!快来这儿!”

    今日的寿星容怡亭主顽得小脸红扑扑,远远见一丽人来,定睛一看,果真是她,忙举了手唤她过去。

    上得梨迦亭,郑菀将大氅解了交给镙黛,众人才见她几乎弱不胜衣,纵是穿了一身宫粉纱,一张脸依然白得没甚血气,瘦了一圈倒显得那双黑黝黝的眼睛越发大了。

    郑家小娘子从来都是神气昂扬,何时在外人面前露过怯?

    这般弱质纤纤、好不堪怜的模样,倒叫众人对那传言信了十分。闺秀们大都心中畅快,儿郎们心中滋味便不那么一样了,从来是骄横的美人让人望而生畏,如今这美人一朝受挫,露出这般娇怯、柔弱之样,反倒让人心里越发痒了。

    容沁自然是毫不客气的。

    当日石舫上,国师大人露了真容,在场哪位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不春心大动,那般模样,便是没那大神通,她也肯嫁的,可偏偏这般天人一般的人儿,居然对郑菀格外垂青——眼看她高楼要塌了,谁料又来一百丈天阙给她坐卧,岂不叫人咬碎银牙,恨得咬牙切齿?

    是以在听闻郑菀疗伤期间,将国师大人得罪得死死的,再不肯登门,连表情函一封都没回的消息时,容沁当晚都多吃了一碗饭。

    “菀娘,身体这般不好,还不若在府中多休养休养?毕竟现在也没国师给你疗伤了。”容沁一脸关切。

    郑菀睁着一双大眼,先是神伤,很快便又打起精神,“容怡亭主生辰,我自不好缺席。”

    “大好的日子,你——”

    蒋三娘子向来是容沁指哪儿便打哪儿,“——谁不知道你郑氏菀娘,连退了两次亲,亭主还未议亲,你这般来,莫不是想将晦气传给她?”

    柳二娘子觑着太子面色,连忙打圆场:

    “莫要这般说话,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郑小娘子也不过是最近……”

    “是啊,好不容易攀上一尊大佛,又臭脾气将人给得罪了,可不是得悔断了场子?”

    郑菀心里数着跟班一、跟班二、跟班三,告诉自己莫要在意,她来,不就是为了让那个神识海了去的崔望看一看,她现在的境遇么。

    柔弱娇怯的女人,这柔弱娇怯便是她的武器。

    儿郎们想帮腔说两句,可这事儿,不过是女子之间闲话,哪里插得上话。

    “国师大人来了。”

    便在这时,梨落苑的管事匆匆前来通报,额上的汗还在滴,一道雪色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小径之上。

    大袖宽袍,青丝如瀑,他仿佛沐着一身风雪而来,可这风雪拂到郑菀的面上时,是柔的、温的。

    她弯起了一双眼睛,甜蜜地笑了。啊呀,又赌对了呢。

    第17章 虚妄术

    崔望一双俊目睇来,似谁也没看,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着,他仿佛看了自己。

    太子看着他拾级而上,不知为何,又突然转头去看郑菀,见她眸光婉转,如潋滟的波光落到那人身上,心里便像是吃了黄莲苦瓜,又苦又涩。

    容沁一张俏脸早已翻红,纵是口舌伶俐,到此时也不过道出一句:“国师大人……也来了啊。”

    也不知方才那咄咄逼人之态,有没有落入国师大人的眼睛。

    “国、国师大人,”容怡素来对崔望多有惧怕,此时牙关都在抖,“前日下人送贴,还说您、您不来了呢……”

    “亭主莫非是不欢迎国师大人来?”蒋三娘子翻了个白眼儿。

    这亭主生来便十分蠢笨,连好听话都不会说,不过,好歹有自知之明,不会妄图想去摘天边高高挂起的太阳。

    而郑菀想摘太阳,她便十分看不惯了。

    大家都是地上的蝼蚁,凭什么有人就想摆脱宿命与日同辉,实在是碍眼,碍眼极了。

    是以,当蒋三娘子看着国师大人一步步拾级而来,停顿在郑菀身边时,一颗心便高高吊起,拼命祈祷传言为真。

    那郑氏菀娘千千万万要将国师大人得罪死了才好!

    郑菀盈盈福身,似是风中一朵弱不禁风的花:

    “崔先生。”

    崔望顿了一顿,他鼻尖又闻到了一股桃香,放在平时,他是极厌这等甜腻的气味的。只是近些日子,却总是恍惚。

    “唔。”

    他颔首,眉目在闻到那股桃香时锁得死紧,于外人看来,这便是彻底厌弃了,连说一声都嫌烦。

    这时,早站起来的太子、晋王、怀王等人纷纷迎他去坐。今日寿星是容怡,大家四散坐开,是以倒也没什么地位尊卑,全围坐一堆。

    崔望落了座。

    郑菀也被容怡迎入了座,好巧不巧的,两人正坐了对面。四周都是熟面孔,身份差一些的都在梨迦亭外,是以这数一数,亭上也不过十五六人。

    崔望在座,恰似一座大山压下来,原先活泼些的小娘子儿郎们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气氛一时迟滞了下来。

    容沁干脆一拍掌:

    “不若……我们继续?”

    “国师大人恐怕还未顽过我们凡间的这些小玩意儿。”

    容沁近来听了许多宫中消息,知道这位国师恐怕是天上来的,想来想去,也就现在这个新鲜些。“最近上京流行一种顽法,叫‘击鼓传花’。鼓停花落,花落何人处,那人便要受在场人指使,做一件事儿,不拘什么事儿,不伤天害理就成;问话也可,回话必须真心,否则,需要接受惩罚。”

    精致的七彩绣球正被旁边的侍女捧在手里,一小厮拿了鼓槌侍立一旁,显然是两人的到来中断了游戏。

    “国师大人岂会顽这等小儿戏耍?”

    “不不不,国师大人不若去演武场……”

    怀王、晋王摇头。

    “不必,入乡随俗。”

    谁也没想,国师大人竟如此平易近人,容沁振作精神,一拍手示意下人开始。

    “咚咚咚咚咚咚”的鼓点有节奏地敲起来,人人都闭上了眼睛。

    郑菀也跟着闭上了眼睛,闭眼前,她还往崔望处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他微阖的双目,睫毛长而翘,像一排齐齐的刷子。

    崔望似有所感睁开眼来,郑菀连忙闭上眼睛,眼皮微动,一副被人抓包了的羞涩样,连脸颊都酡红一片。

    他又闭上了眼睛。

    “停!”

    鼓点停!

    绣球花出人意料地落到了太子手里,他方才不知在想什么,竟想出了神,没及时将绣球花传出去。

    容沁自也不好为难自己的堂兄,将来的一国之主,想了想,便让他去中苑摘一朵花,送与座中心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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