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不仅仅是超凡绝伦的灵力与高深精准的战术,更是一种在面对强大到可怕的对手时,稳如泰山的心境。

    七生门前他面对魔梓焰时有多稳,此时此刻面对媛姬就有多稳。

    是的,如果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启啸,那就是“稳”。

    一个“稳”字,写来虽易如反掌,做到却难如登天。

    只要媛姬催动神器,在信彤看来,启啸必死无疑,但此时此刻那些心惊、害怕、丧气、抑郁、悲伤、绝望仿佛都跟这位战神没有任何关系,他就那样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不远的某处,一言不发,从他的举止中完全看不出他想为自己辩解哪怕一分。

    信彤手不禁轻轻地握了起来,双眼一闭,脑中迅速搜索着关于启啸的所有星象图,现在是时候为这位不败战神深入占卜一下了。

    此时宫殿内如同媛姬一样,任何说辞都无法原谅启啸的还有一人,那便是卫曦身旁的景蔚。

    现在已是天山右护法的景蔚,目光如同钢制的倒钩一般死死地勾着启啸的整个身子,如果景蔚的目光可以杀人,那么眼前的启啸,早已死了千万次了。

    是的,天山帝国右护法叶刺,赤旋链的原主人,已经死了,为了放走仙冥恶灵,她死在了夙仙圣坛上。

    那夜晚到一步的卫曦,看到的是血迹斑斑,狼藉一片的圣坛,是剑身已断、火气未残的裂心剑,是叶刺留下的满地零碎、长短不一的棕色钢刺,以及一根夙仙锁链旁,那静静躺着的赤旋链。

    当时的卫曦,并不知自己的爱徒早与那玄鸳皇子一同服下了六同果,更无从知道叶刺的生命,会在六日后重生,独闯夙仙圣坛者,自古均魂散破裂、死无全尸,这唯一例外的,就是当年传闻成功盗取汲魄的修月。

    但即便是修月,也早已命丧黄泉。

    “长老,天山帝国右护法,而今有三人,竹塘山的叶刺、午欣山的四夕,以及您不久前已碰巧收入门中的那只狮子,青允山,景蔚。”两千年前墨嫡的这句话,卫曦一直记得。

    四夕与叶刺,天各有命,而如今赤旋之主,乃景蔚所属。

    故卫曦回到天山后,便将景蔚叫到了跟前,从袖口取出了那根古铜色的镀金链条。

    景蔚看到了赤旋链,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喧闹的祭茗宫,四夕走了,墨嫡走了,而今就连叶刺都走了,如果自己还依然不问世事,悠然自乐地荒度时光,那么还会发生多少事,还会走多少人……

    这下一个走的会不会是午阳、是信彤、甚至是……

    师傅……

    这短短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景蔚的内心早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景蔚没有办法接受面对蔚殃,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楠娴儿自尽,看着她最后碎裂的锢魂石;

    景蔚没有办法接受在地鬼最后的结局竟是被叶刺一刀刺穿了心脏,被迫回到了安全的天山,身为大师兄的他,不能接受这种被当时孤身一人的师妹以命相互的方式。

    而要说到那夜,景蔚更是无法接受启啸当着自己的面,举起一把可憎的如月弯刀,生生地废了墨嫡的双眼,而自己只能跟一个窝囊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墨嫡为自己构筑的防护结界都破不了,景蔚恨极了自己,恨极了自己以前的得过且过。

    所以自那夜后,景蔚彻底变了一个人,变成了所有人都不再认识的景蔚。

    他翻出了叶刺跟四夕以前留下的天山将士名册,通宵三夜,将八殿十六阵将军的所有背景、擅长幻术、攻防弱点全都倒背如流,而后便同时给他们所有人下了战书。

    二十四位将军,很多都因景蔚是卫曦的大弟子而不敢迎战,唯一出战的几位也确实因实力较弱、大意疏忽或者贪生怕死而输给了景蔚。

    他们害怕景蔚,因为景蔚的打法完全不是切磋武艺,而是你生我死,观战的生灵都注意到那只暴怒的狮子在给对手使出绝杀技时完全未给自己和对手留后路。

    或许别人不明白景蔚为何发了狂地采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但只有景蔚自己知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下破敌人胆,才能为缺乏实战经验的自己赢得取胜的机会,还因为,景蔚把眼前的所有对手,都看成了启啸的样子。

    正如他最后大获全胜,头也不回地冲入天泉镜,冲入了那为右护法构筑的九天困境,怒火中烧的景蔚,同样把困境中的所有妖魔鬼怪,全部想成了启啸。

    而如今真正的启啸,就站在景蔚跟前,此时景蔚右手手腕上的赤旋链,已经开始微微发光,因为它的主人,已经开始行功运气了。

    正当景蔚想着如果女王最后反悔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冲上去把那启啸碎尸万段之时,身旁的卫曦突然走上了王座,在媛姬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媛姬听后只是冷冷一句:“我不在乎!”

    大殿上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女王的这句“我不在乎”具体指什么,是不在乎启啸的命么?还是不在乎天山与仙冥的关系?

    正当卫曦想再说些什么时,媛姬厉声打断道:“够了!不要再说了!他启啸的命,我媛姬今天要定了!”

    说着腾空而起,一个纵身飞过了卫曦,直直朝圣宫中央的启啸飞去,不料就在她临于空中之时,手中的王仗霎时间被几缕头发死死缠上了,媛姬顺着长发寻去,其主人竟然是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信彤。

    只见信彤面目严肃,朝媛姬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其启啸,不可杀。

    媛姬本不认识信彤,因信彤还未出生之时,媛姬便已被天神赐死。而当她再次复活,整个天山帝国,她还认识的人,只有三个,其一是肃钰、其二是卫曦、其三,便是墨嫡。

    而眼前的这个不过只有一千六百岁的女子,竟彻底代替了墨嫡,成为了天山帝国左护法,这女子两手手腕上那对碧玉如翠的青赦环,在媛姬的心中,只有墨嫡配得上。

    故媛姬此时完全不想、也不甘愿去听从一个毛丫头的警示,她轻哼一声,一股灵力斩断了信彤那原本捆在王仗上的头发,而后近乎同时用自己的长发将信彤击退在一边,直直就朝启啸冲去。

    就在这时,只听信彤大喊:“想打开三青门么?!”

    媛姬闻言骤然停住了,而后竟缓缓地落在地面上,转身看向已经跌倒在地的信彤。

    是的,时间太过紧急,紧急到信彤这句话连“女王”这个尊称都直接省掉了,信彤明白若是这句话说长了,可能一切就晚了。

    “你想说什么?”媛姬道。

    信彤从地上坐起了身,而后拍了拍衣裙和袖口,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她镇定地看向媛姬,头发出乎众人意料地迅速生长,缠上了媛姬的手腕,就在信彤的头发接触到媛姬手腕的一瞬间,媛姬听到信彤说:

    “一千岁时,您觉得天山浴火咒温度不够,于是偷偷潜入玄鸳,求渴念护法教您玄鸳焚火术,最后顺带偷学了玄鸳所有的禁忌邪术;一千五百岁时,您随先王参加太后祥寂寿典,觉得最有趣的仙冥幻术是牡丹醉,最看不顺眼的人是那地鬼之王煌垒,最欣赏的男子便是被道仙阁阁主带到殿上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如今站在您眼前的启啸元帅。”

    媛姬难以置信地看着信彤,眸光也仿佛泛起了波澜,这些将近五万年前的事情,如此机密,如此隐私,信彤怎么会知道?

    不等媛姬反应更多,信彤继续道:“三千二百岁时,您每隔五日便服下天山禁药茯苓,潜入地鬼数十次,盗取鬼术阁藏书四十六卷,近乎学遍地鬼幻术,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顺利躲过第十八殿主帅,顺利进入皇族地府,骇泱池。”

    “够了!你是谁!?”媛姬厉声打断道,此时此刻她跟信彤是用身体交流,外界生灵自然听不到。

    信彤好似没听到媛姬的问话,继续道:“四千五百岁时,早已学遍五界幻术心法的您,在先王逝世后整饬纲纪、革新法制,亲力推行八殿十六阵进制,躬身所刻天山战敌八阵图,让我帝国贤能辈出,国富民强,于是这之后您的目标,再也不是玄鸳地鬼和仙冥,而是那古书上少有记载、迷雾一团的神界三青。”

    媛姬完全被眼前这位年幼的脸庞怔住了,脸庞上宝石般的两个大眼睛里透出的眼神成熟通透得令人窒息,而她方才的那些话绝对不是仅仅一个左护法能说出来的,因那说的都是媛姬最深的秘密。

    偷学玄鸳禁忌邪术,这件事情就连渴念都不知;而那欣赏谁看不顺眼谁,喜欢什么幻术,目标是什么这更是仅仅是媛姬内心的一丝念想,根本就不算是事实,又怎会被眼前这孩子知晓?

    等下……

    自己的这些事情,还有谁知道……

    天山禁药茯苓,媛姬内心一惊,当时是墨嫡保管的茯苓,是她偷偷莫许自己吃的,所以墨嫡自然知道自己私闯地鬼偷学幻术的事情,而且刚才这信彤所说的所有事情,自己都跟墨嫡说起过……

    难道眼前的女子……

    “墨嫡,是你么?”媛姬的语气忐忑中带着小心翼翼。

    信彤闻言微微一笑,“女王陛下,启啸元帅命非绝于今日。三青神域,今后将由臣为您探清,臣是信彤,也是墨嫡,臣是天山帝国左护法,欣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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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王氏家族

    这章不知不觉写了五千多字,再多写几行都凑够原来三章的字数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启啸,故事很多啊!

    这是启啸故事多不得不写长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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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山圣宫内,众人瞅见媛姬居然缓缓放下了高举着的王仗,而与此同时,信彤也收回了那原本缠在媛姬手腕上的秀丽长发。

    宫御史邓辽虽不知眼前的二位绝代佳人方才做了哪些交流,但从媛姬那已褪去了怒色的面容中可判断,她应该不打算就地处置启啸了。

    于是乎邓辽温和一笑,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女王陛下,我等此次前来是为了与天山共同商议如何捉拿那玄鸳之王魔梓焰,此事不仅关乎我仙冥的镇国之宝,也关乎尔天山右护法。”

    媛姬将目光从信彤身上抽了回来,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信彤躬身行了一礼,而后稳步退回至卫曦身旁。

    “御史大人,我天山的两位右护法都在您跟前妥妥站着呢,与那魔梓焰有何瓜葛?”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卫曦和景蔚。

    邓辽刚想说什么,不料媛姬继续道:“至于先前的叶刺,即便是她放走了魔梓焰,她也早就魂丧你夙仙圣坛了,还要本座如何?”

    “陛下有所不知,那叶刺已重生了!”邓辽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王座旁边的卫曦和景蔚都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

    邓辽继续道:“依在下所见,叶刺跟魔梓焰定是服下了玄鸳那名震天下的六同之果,且其二人情投意合,故命结连理,同生同死,这就是为何七生门前已被元帅杀死的魔梓焰六日后能在我夙仙圣坛上复活,因叶刺当时依仗灵生玉的保护,从元帅手里捡回了一条命,而六日后的她,正携着灵生玉闯入地鬼找鬼王要人呢!”

    其实关于叶刺先前的事情,媛姬早有耳闻。

    叶刺是天山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举国上下名声盛旺,战功赫赫,忠贞不二。

    正因如此,肃钰才选中她去玄鸳盗取灵生玉,完成媛姬的复活大计。

    肃钰告诉媛姬,如果没有叶刺,就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两方神器,就不会有自己重生之日,从这个角度来看,叶刺无疑头功一等,但她错就错在擅闯地府,还放走了体内封有神器的魔梓焰。

    是黑是白,是好是坏,媛姬其实看得很清楚:叶刺,护国千年,忠臣一名,纵使她违反地鬼戒律,冒犯仙冥上下,但唯独未曾损害天山的任何利益。故媛姬不以为意道:“御史大人说这些又有何意?叶刺已不是我天山护法了,她与魔梓焰谁生谁死都跟我天山无关。”

    邓辽明白了,现在即便指明叶刺是放走恶灵的罪魁祸首,强调其攻上夙仙圣坛时仍为天山右护法,天山必须对仙冥国宝失窃之事有所承担,有所交代都已无用,不仅无用,还可能让情形恶化,因媛姬上述所言已将这名关键女子跟天山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此时敌强我弱,邓辽寻思着她手里那根曾称霸天下的麒麟王仗,可不会跟自己讲道理,方才仅仅只是一个墨嫡,就差点让启啸元帅命丧黄泉,如果此时再继续揪她其他臣子不放,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乎邓辽陪笑道:“是是,那叶刺的生死不是关键,但陛下,对于那青凡修月之子魔梓焰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他自幼体内就封印有汲魄和灵生玉,如今恐怕又多了一把施辰剑,三件上古神器均为一人所用,后患无穷啊!

    媛姬闻言眼神犀利起来,走近了邓辽,停在他身边,侧身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仙冥究竟是何时神不知鬼不觉从天神那里获得了什么施辰剑,祥适目的何在?莫不是要找我媛姬报仇吧?”

    邓辽脸色刷地一变,惊慌地答道:“非也非也,此剑乃不久前骤现太后寝宫,绝非我仙冥主动求之。”

    媛姬直回了身子,轻哼一声道:“你是说祥寂的寝宫么?怎么那么刚刚好就出现在她的寝宫?怎么不出现在本座的寝宫?”

    “陛下有所不知,那施辰剑与汲魄本为一体,汲魄乃是与施辰剑剑柄的相连水晶,二者是相生之物啊!”邓辽弓着身子。

    媛姬仰头一笑,“真有意思,御史大人的意思是,万万年前天神给各界分派神器之时粗心大意,光给了你仙冥一个装饰物,把最主要的宝剑落在了家中,前不久刚好想起才又给你们送了来么?”

    “这……”邓辽刚想反驳,但是却一时词穷,毕竟媛姬刚才说的,不是绝无可能,这要如何否认?况且施辰剑的出现一直就是未解之谜,邓辽虽说心生疑虑却也无从质问太后。

    不料此时一旁一直沉默的启啸突然开了口,语气斩钉截铁:“是的。”

    景蔚闻言心神微怔,启啸这老头儿还真天不怕地不怕,公然肯定女王的说法,指明是天神万万年前犯的糊涂,分宝贝的时候分漏了,估计这么肆无忌惮骂天神的全天下就他启啸一个了,也不知那天神此时此刻能不能听到,若是能,必然饶不了他,若现在天神骤现,一个天雷把这老头儿劈死,倒也省得自己亲自动手了,景蔚这么想着。

    媛姬冷冷地撇了一眼启啸,“元帅还真是天神肚子里的蛔虫呢。”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我仙冥汲魄的威力不如您手中的麒麟王仗了。”启啸面色严肃,此时他转身,眼神直直对上了媛姬。

    此言如同冰雪刀尖,扎在了媛姬心里。启啸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挑明两千年前媛姬与祥适之间的那场大战,媛姬之所以得胜,是因其手中的麒麟王仗强过汲魄,而非自身的灵力修为。

    媛姬正要动怒,只听邓辽解释道:“陛下啊,臣忘了说,当时与那施辰剑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张十二字字条,这字条上可清清楚楚的写着:施辰剑,克浮晶,汲魄兽,亡玄鸳。想必就是天神下旨,让我们除了魔梓焰的意思。”

    “好了,御史大人。”媛姬不耐烦地打断了邓辽的话,转身边慢慢走回王座,边轻蔑地道:“总而言之你们就是想让我天山出兵杀了魔梓焰,让你们国宝归位,是么?”

    媛姬说到这里,已经走到了王座跟前,一个转身,优雅地坐了下来。

    邓辽笑道:“仙冥与天山两国联手,定能将那魔梓焰拿下。”

    “呵呵,联手?你是说两国联合出兵么?”媛姬语气恢复了些许悠然与飘渺。

    “正是正是。”邓辽连道。

    “可是御史,你们仙冥,还有兵么?”媛姬眸光微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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