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周没说话。只转过身,将自己的背送到她眼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夏时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里面只剩一片平静,“叶北周,你不要管我了。”

    叶北周望着前方的路面,漆黑的眼底有些黯然失色,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他声音柔和,好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你的脚越走路肿得越厉害,先让我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夏时心中一片晦涩,她低下头淡淡说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我到底值不值得你这样屈尊降贵?”说完,她慢慢挪到一边,一瘸一拐地从他身侧走过。

    叶北周缓缓起身,好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光在他脸上打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却似照不进他的眼中。

    僵硬地站了几秒,他忽然转头朝四处张望,然后朝那个地方跑了过去。

    十来分钟的路,夏时拖着受伤的脚走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

    古镇里不能进车,走到街上才能拦到。夏时有些发愁,这时候一把长柄雨伞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她缓缓抬头,看见了叶北周。他呼吸略微急促,胸腔起伏着,汗从脸颊滚落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进衣领。

    “找了几个地方才找到,你先凑合用。”

    如果换做以前,凭他的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扛起人就走了。可是他知道那样做会更加惹夏时不开心,所以选择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她不愿意跟他接触,他更不愿意看她折磨自己。

    汗顺着额头往下滑落,叶北周似毫无察觉,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看她始终没有动作,失落在眼中一晃而过,随即又说:“我刚才试过了,这个高度正合适。完全可以支撑你走到外面。”

    夏时看向他手里的黑色雨伞,沉默少倾,缓缓伸出手,“谢谢。”

    叶北周怔了一下,随即扯开一抹笑容。立刻把伞塞进她的手里。

    被拒绝了太多次,夏时这样偶尔接受一次他的好意,叶北周觉得自己好像撞了大运一样。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认识到夏时对他的重要性。

    夏时将雨伞撑在地上慢慢走了两步,果然像他说的一样,这个临时拐杖还蛮好用的。

    这个时候虽然不是旅游旺季,但是古镇外面出租车很少。又是司机自己要价,所以多数人都选择坐公交。

    夏时这个情况站着会很辛苦,叶北周拦了好久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没想到有人上来抢。

    司机一听那个人去的地方更远,立刻招呼那人上车。叶北周脸色一变,“我先叫的车。”

    司机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跟他说:“先生,现在生意不好做,理解一下哈。”

    叶北周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红票子扔到后座,“走吗?”

    司机眼馋地瞅了一眼后座,立马变了脸。对那个人说:“他先叫的,不好意思啦。”

    那人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起开了。

    叶北周扶夏时上车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夏时瞟了一眼坐上的百元大钞,轻轻嘟囔一句:“你钱多吗?”

    “是穷的只剩下钱了。”

    夏时:“……”

    叶北周扯扯嘴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刚才你跟那个女人在聊什么,说了那么久?”

    “问了几句那个小男孩的情况。”

    “他伤得重吗?”

    夏时摇摇头,“他是个唇腭裂患者。”

    叶北周刚才只顾着收拾那几个调皮鬼,没注意那个小孩子。听她这样一说有些意外,“唇腭裂?不好治?”

    “多数家庭选择不做手术不是因为不好治,是条件不允许。”

    在以前工作的医院夏时接触过唇腭裂基金会的负责人。从他们那里了解到,这种扶贫待遇都要按照名额一个一个去考核。而最后的选择,一般都是家庭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来接受治疗。

    这个程序很复杂,也很现实。

    像小田那种孩子,先天残疾,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就算是治好了,也不一定能一直供他读书,这种是最容易被放弃的。

    叶北周想摸摸夏时的头发,但是忍住了。他凝望着她的脸颊,轻轻说:“说不定他运气好,以后会有人来帮忙。”

    夏时笑了笑,没说话。

    不管遇到什么事,叶北周的第一反应永远是乐观的,在他眼里能用钱摆平的都不是事。而她,总是会先把最坏的地步想好。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到这一步,那么她该怎么做。

    这就是她和叶北周最大的不同。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地方。江蓠看见夏时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连忙询问:“怎么了这是?伤到脚了?”

    “没事,扭了一下。”

    “扭到了啊?你等等,我叫江岸过来。他会跌打。”

    没多久,江岸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瓶药油。

    “我帮你看看。”

    夏时推辞到:“不用了,小事。”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是小事,拖一拖就麻烦了。”江岸笑了一声,“治不坏的,这里的小伤小痛我都会。”

    “你是医生?”

    “学过中医。”

    叶北周冷眼看着两人聊天,额头青筋跳了跳。绷着脸走到他们跟前,“让一让。”

    那么多地方不走,偏偏要从他们中间挤过去。不过他是客人,江岸好脾气地往后挪了两步。

    叶北周脸色冰冷,目不斜视地上了楼。

    夏时也准备回去休息,江岸却已经把药油倒在手上了。

    “坐吧,揉一揉好的快。”

    江蓠补充道:“他手法不错的。”

    夏时只好坐到椅子上。刚坐稳,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叶北周去而复返,冷冷对江岸说:“楼上没水,你去看看。”

    江岸没多想,让夏时等一下,起身上楼。

    等他离开,叶北周立刻走到夏时面前,蹲下身子,“我给你弄好不好?”

    夏时:“你不去看一看?”

    “我比较想看你。”叶北周垂着眼眸,像吃了一大口柠檬一样酸得喉咙发紧,“夏时,别让他碰你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了。”

    第四十七章

    花香伴着轻风缓缓飘进来, 落了一室旖旎。叶北周蹲在夏时面前仰头望着她。光从敞开的门照进来笼罩着他半边身子,他的侧脸隐藏在光影中, 轮廓格外的深邃。

    夏时垂下眼眸, 目光正对上叶北周那双桃花眼。瞳仁被光映成了琥珀色,几乎呈半透明。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夏时撇开视线,轻轻抿了抿唇, 问到:“你会弄吗?”

    叶北周眼眸微亮, 说道:“会。”

    “……那就麻烦你了。”

    他想说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不麻烦。高兴之余,他的心跳有些快,好像全身血液都幻化成了兴奋的小恶魔, 在他身体里不停地上蹿下跳。

    叶北周努力压平上扬的嘴角,单膝跪地将夏时的小腿搭在了他的膝盖上。

    上楼的时候他已经在网上查过了, 动作按照上面教的一步一步来。

    他先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之后再揉到夏时脚踝上。边揉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在发现夏时没有出现抗拒后, 慢慢放心下来。

    而被骗上楼的江岸一脸懵逼地从二楼下来, 入眼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他站在楼梯口挑了挑眉头,看着叶北周生硬的手法,忽然茅塞顿开。

    他就说这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对他有敌意, 原来原因在这啊!

    江岸感到无语又可笑。虽说他是客人吧,但这样三番两次的欺负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江岸眼眸一转,抬脚走了过去,“叶先生,你房间里来水了。”

    叶北周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谢了。”

    “您客气了。”江岸笑了笑,“我刚才注意到您房间的运动防护用品已经没有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店里还有。”

    叶北周拧眉,“什么运动防护用品?”

    “就是……”江岸转身指向收银台后的墙面,“那些啊。种类繁多,欢迎挑选。”

    夏时跟着看过去,视线微微一顿。

    叶北周看清那些东西后,微微眯起眼睛,冷声说到:“我从来不用杂牌。”

    江岸耸肩,笑了笑:“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他抬步往出走,似想到什么,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来,笑意盈盈地望着夏时,“夏小姐,如果等下需要救护车可以告诉我。”

    叶北周:“……”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一时间谁都没再讲话。

    沉默少倾,夏时缓缓开口,“那个……”

    她觉得已经好了不少,所以想告诉叶北周不用继续揉了。可是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他冤枉我!”叶北周像个吃了哑巴亏被控诉的小孩对她说,“我身边又没有别人,用套干什么。我自己来又用不上……”

    夏时怔了怔,脸渐渐热了起来。

    她想说看得出来,又想说这件事跟她无关,用不着来跟她解释。可是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不知怎么,莫名就觉得好笑。

    江岸看似无害,完全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啊。俗称白切黑。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叶北周是怎么把他得罪了。

    “你笑什么?”

    夏时摇摇头,“就是没想到那人挺有趣的。”

    叶北周脸色沉了沉,站起身就往外走。

    夏时被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问到:“叶北周,你干什么去?”

    “让他再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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