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没兴趣听下去了,桑景闲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岔开话题:“老首长要是想看历史遗迹的话,县旅游局倒是一个好地方,抗日战争时期那里是日本宪兵司令部,解放战争时期又是国民党的县党部,这么多年了,建筑一直没变过。”

    叶老微微点头,叶清吩咐司机直接开到了县旅游局,出乎意外的是,这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主建筑已经拆除完毕,门板,窗户,几十年的腐朽木头都丢在外面,拆下来的老式青砖整齐的码放着,一些工人在废墟上拿锤子敲着钢筋上附着的水泥块,那座几十年的民国建筑已经不存在了。

    桑景闲有些尴尬,说:“真对不起,旅游局原址拆迁建设居民小区,我把这茬忘了。”

    但叶老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冲桑景闲微笑着点点头宽慰他,叶清也说:“首长以前在淮西游击区负责敌后作战,主要想看看老战场,老根据地什么的,桑老师可以介绍一些这样的地方。”

    桑景闲想了想说:“抗战时期,南泰县属于晋冀鲁豫根据地的淮西游击区,八路军129师一个独立团潜入敌后打游击,司令员姓于,叫于德海,政委姓叶,叫叶雪峰,这支部队全部由老红军组成,特别能打硬仗,先后收编了多支抗日武装,后来淮西游击区变成了淮西军分区,于司令调走之后,叶政委担任司令员,再后来改编成中原野战军一部,开过长江解放全中国……老首长,您不会就是?”

    侃侃而谈的桑景闲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老首长可能就是当年的叶司令,禁不住激动起来,叶老也咧着没牙的嘴呵呵笑起来,忽然桑景闲落下泪来,说:“我在纪念馆看过您老的照片,当年多么英姿勃发啊。”

    难怪桑景闲感慨,在这位饱读历史的老学究心目中,叶雪峰始终是那个一身粗布军装,腰间子弹转带加左轮枪的英武年轻军人形象,哪能和眼前这位头发没有几根,消瘦的腮帮凹陷下去的垂暮老人联系在一起呢。

    叶清劝道:“桑老师,首长惦记着老区人民,想看看根据地的发展情况,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老一辈革命者的牺牲才有价值,有意义嘛。”

    “对啊。”桑景闲迅速擦了吧眼泪,说道:“当年八路军独立团的根据地主要在大青山深处,现在营地已经难寻,不过野猪峪还有一座纪念碑以及抗日英雄墓,以前交通不便利,去那里很难,现在虽然没通正式公路,但汽车已经能过去了。”

    叶老连连点头,对孙女比划了两下,叶清会意,说道:“野猪峪比较远,还有一个距离县城较近的地方,应该是叫苦水井吧?”

    “对对对,苦水井乡也是当年抗战的主要战场。”桑景闲介绍道,“1944年,日本鬼子下乡扫荡,苦水井乡下马坡村的群众,为了掩护八路军伤员,被鬼子屠杀了五十多口人,硬是没有人招供啊,文革时期,苦水井曾经一度改名叫甜水井,后来改革开放,不知怎么地就又叫回去了,唉,没办法,那地方真的太苦了,方圆十几里就一口水井,压出来的水都是苦的,别说给人喝了,大牲口喝着都不舒服。”

    “桑老师,那咱们就去这个下马坡村吧。”叶清说。

    桑景闲却有些犹豫,苦水井乡是全县最穷的一个乡,下马坡村又是苦水井乡最穷的一个行政村,人家中央首长大老远的从首都来了,难道就给人家看这个?这不是给南泰县脸上抹黑么,想到这里他就吞吞吐吐起来:“路可能不大好走。”

    “没事,我们都是越野车。”叶清干什么出身的,哪能看不出桑老师的担忧,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让首长看看真实的老区,或许会有利于咱们县的经济建设。”

    桑景闲一听是这个理,也就点头了。

    叶清用对讲机通知开道车:“去苦水井乡。”

    开道车是一辆江北军分区的长丰猎豹,车里除了驾驶员,就是赵辉和刘子光以及南泰县长周文了,当周文听到对讲机的声音后,吓了一跳:“苦水井乡没什么好看的,就别去了吧。”他劝道。

    “怎么,周县长有顾虑,难道苦水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赵辉开玩笑道。

    “不是不是。”周文连忙解释道:“苦水井乡太穷,不足以代表咱们南泰县的经济发展水平,我倒有个建议,可以在县城好好逛一下,品尝一些特色小吃什么的。”

    赵辉笑道:“好了周县长,别担心,苦水井乡不就是正在搞征地么,我们不是为那事来的,纯粹是私人性质的旅游,县长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哈哈。”

    虽然车里空调很足,周文还是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上次苦水井乡中心小学遭风灾死了人,自己花了大把的力气才平息下去,最近因为征地的事情又闹起来,前几天玄武集团的人下去勘察,和村民发生了冲突,打伤了好几个人呢,现在突然来了几辆政府的汽车,不刺激村民才叫怪。

    想到这里,他赶紧给苦水井乡的代乡长梁大众打电话,让他组织乡里的基干民兵和干部准备接待首长。

    梁大众原来是下马坡村的村长,因为在征地的问题上紧紧团结在周县长周围,所以被破格提拔为苦水井的代乡长,他接到周县长的电话后,立刻风风火火行动起来,集合民兵,准备车辆,组织人手打扫卫生。起码把街上乱跑的猪和狗撵一撵,地上的羊屎蛋捡一捡也是好的。

    车队一路走来,光是从道路上就能分辨出经济发展的不同,江北市区是平整的八车道柏油路,市里到县里这段公路就略差一些,是四车道的水泥路,出了县城往西走,道路就变成了年久失修的碎石路了,大概是昨天下过雨,地上一汪汪的积水,来往车辆也越来越稀少,开了一个钟头后,终于抵达了苦水井乡政府所在地,离得老远就看见道路上方挂着横幅:欢迎各级领导莅临视察。

    苦水井乡是真穷,乡政府所在地名义上是个镇,其实就是个农村大集,凑巧今天就是赶集的日子,并不宽敞的街道两边摆满了摊点,买什么的都有,猪肉案子上用大铁钩子挂着半爿生猪,电器行的摊子上摆着廉价的随身听,花花绿绿的磁带五块钱十盒,光盘两块钱一张,买衣服的摊子上挂着成排的化纤山寨名牌t恤,城里已经绝迹多年的“流星花园”“f4”在这里都能看到。

    集上的人并不太多,大家看到车队抵达,纷纷让开一条路,好奇的望着车里的人,叶清的足迹踏遍世界各地,经历相当丰富,当他看到这一幕幕纯朴的农村集市景象时,立刻想到了曾经在坎大哈见过类似的场景,两者竟然是如此相像。

    开道车里,赵辉打趣道:“老刘,你们县里真挺落后的,你知道我想到哪里了么?阿富汗。”

    刘子光笑道:“得了吧,这算富裕的,你要是到了野猪峪,才知道什么叫真穷。”

    周文觉得脸上有些发烧,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南泰县的父母官,别人当着一县之长的面就把下面的乡镇比喻成阿富汗,这不是摆明了打脸么,不过这个姓赵的似乎来头不小,自己虽然不开心也只能笑脸相迎。

    忽然周文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不远处,正是苦水井乡的梁大众代乡长率领乡政府一帮干部前来迎接,不过看到其中几个干部脸喝的通红,周文就又不高兴了,基层禁酒令讲了无数次,就是没人理会啊。

    乡下小干部没啥大权力,仅有的乐趣就是喝两盅,今天又是大集,下面村子有人送来几只鸡,几瓶酒,干部们就相邀喝酒去了,喝到一半的时候代乡长赶过来说上面有人视察,把他们几个人硬从酒桌上叫过来的。

    周文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梁大众跟前嗅了嗅,确认自己提拔的这位代乡长并没有喝酒,才稍微欣慰了一点,他说道:“叫这么多人干什么,让他们该干啥干啥去,梁大众你跟我来,到你们下马坡去。”

    梁大众一惊:“周县长,还去啊,他们是?”

    “放心,不是玄武集团的人。”周文说完,和乡里干部们打声招呼,就拉着梁大众上了开道车。

    车队没有在镇上停留,直接沿着一条荒芜的土路向下马坡村开去,两边树木稀疏,一望无际的盐碱地触目惊心,叶老看到这熟悉的一幕,终于有了些许感觉,叶清注意到,爷爷的眼眶中似乎有些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忽然开道车停了下来,驾驶员说:“这是谁弄得大石头摆在路上,这么缺德。”

    一块巨大的石头正摆在土路中央,足有上千斤重,而道路两边则是深深的排水沟,汽车根本绕不过去。

    ……

    这里做个说明,前面犯了个低级错误,征地的朱王庄乡和大河乡的朱王庄村在名称上重复了,现改为苦水井乡。

    10-47 一碗红糖茶

    苦水井乡的自然资源相当贫乏,沙土窝盐碱地多得是,但是这么大的石头就很罕见了,这么大一块石头摆在路中央,肯定是有人故意堵路,周文急眼了,当场骂道:“梁大众,你怎么搞的,这个乡长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换人!”

    梁大众也急了,一边辩解道:“周县长,这个事儿我真不知情啊。”一边拿出手机要给乡里打电话调人来,赵辉却说:“没事,咱们人多,下去把石头搬开不就得了。”

    军分区为了保障中央首长的安全,派了司令部警通连的一个班执行警卫任务,由一个姓王的中校参谋带队,个顶个都是壮小伙子,一声令下跳下车来,七手八脚去搬动那块大石头。

    车队停在路上,闭目养神的叶老睁开了眼睛,桑老师赶紧解释:“前面有块石头把路堵上了。”

    叶老微微点头,没说什么,叶清倒觉得有些奇怪,这苦水井乡哪来的巨石啊,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堵路。

    警卫班的战士们喊着号子迅速将大石头推到路旁,道路恢复了畅通,开道车重新发动起来向前开去,忽然刘子光大喊一声:“停!”

    司机没反应过来,刚要去踩刹车已经晚了,长丰猎豹的两个前轮陷进了坑里,原来这看起来平整的道路上其实暗藏玄机,被人挖了一个大坑,上面铺满沙土碎石,乍一看很正常,汽车开上去就得陷进去。

    司机猝不及防,头栽到了方向盘上,汽车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警卫班的战士们还没来得及上车,赶紧围上来搭救,所幸车速较慢,没有人受伤,大家七手八脚从车里爬出来,望着这个大坑赞叹道:“好大的一个坑啊。”

    这个坑挖的可真够专业的,里面有木条支撑,铺着草席,洒满沙土碎石作为掩护,如果人走上去不会塌陷,但是汽车上去肯定掉下去,这坑挖的很深,很陡,坑底的泥土还很新,看来挖好没几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搬开大石头又出现了陷车坑,周县长一个头两个大,他指着梁大众气的说不出话来,梁大众也哭丧着脸百口莫辩,这条路是通往下马坡的必经之路,而且前几天才发生过村民和玄武集团员工的冲突事件,要说这事儿不是下马坡人干的,傻子都不信,而作为前下马坡村长的梁大众难辞其咎。

    军分区的同志们围了上来,望着这个大坑啧啧称奇,都说土木作业赶得上专业水准了,赵辉哭笑不得,和带队的中校协调了一下,不论如何,先把陷到坑里的汽车拖出来再说。

    这边正忙乎着,后面传来喊声:“老五,你过来一下。”赵辉赶紧颠颠的跑到丰田考斯特边,叶清伸头问道:“怎么回事,动静这么大。”

    赵辉说:“乡民挖了陷马坑,车栽进去了。”

    叶清“哦”了一声,回身向叶老解释了一下,叶老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叶清也说不清楚,边让桑老师来解释,桑景闲在县政府倒也听说过一点风言风语,便斟酌着词句说道:“听说苦水井乡的征地遇到一些麻烦,当地农民有些负面的情绪,可能是这个原因。”

    “又是石头拦路,又是挖坑的,这是把我们当成日本鬼子呢。”叶清冷哼一声,开始四下观察,正好看到远处有个放羊娃,一手拿着赶羊的长条子,一手拿着手机正打电话呢。

    “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会该来人了。”叶清说。

    坑挖的很有技术性,长丰猎豹的车尾悬空,两个后轮使不上力,车头扎在坑里一阵阵的轰鸣,折腾了半天一点没挪窝,因为走得急,其余两辆车上都没带牵引索,一帮人抓了瞎,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远处过来一群农民,围在大坑边上看起了热闹,却没人上前帮忙。

    周文赶紧喊道:“老乡们搭把手,把车拉出来。”

    老乡们袖着手蹲在坑边,脸上笑吟吟的,没人搭腔,梁大众急了,嚷道:“四狗子、柱子,傻站着做啥,赶紧帮忙啊。”

    “乡长,给多少钱啊?”

    “晌午饭还没吃呢,没劲拉。”

    梁大众气的跳着脚骂:“你们几个鳖犊子看清楚点,这又不是县里的车,是部队上的车,车上坐的是中央首长,老红军,老八路!专门来咱村视察的,你们不干是吧,我干!”

    说着梁大众就跳进了坑里,用力去抬车头,乡民们看看车牌子,再看看边上站着的这些穿军装的人,顿时明白了,当即就有四五个人跳进了坑里,二话不说帮梁大众抬车,军分区的王参谋也招呼小伙子们一起上阵,人多力量大,七手八脚将前轮下面垫高,四轮驱动的越野车一阵轰鸣,终于从坑里倒了出来。

    车虽然出来了,但是想填平这么大一个坑,怕是出动铲车都要一阵子,好在这里距离下马坡村已经很近了,征求过随行医生的意见后,众人将叶老抬上了轮椅,推着前往村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了革命老区下马坡村。

    离得老远就看见一排排黄色的土墙,上面文革时期的标语还依稀可见,高大的杨树上知了不停地鸣叫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虽然是盛夏时节,倒也有几分凉爽,还没走到村口,村里的人们就闻讯赶来,乡民们围在道路两旁,像看西洋景一样看着大家。

    一个精悍的警卫员推着叶老的轮椅,叶清举着伞帮老人遮阳,保健护士拿着氧气包紧随其后,时值夏季,警卫员小伙子们都穿着笔挺的军裤和短袖军装,看起来格外精神,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下马坡村的村民们就寒碜多了,老头子们赤着膊,就穿一条大裤衩,穿一双塑料拖鞋,精瘦的光脊梁被太阳晒得红紫,小孩子们则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满身都是泥巴,傻愣愣的看着蹲在树荫下看着衣冠楚楚的陌生人们,不管大人小孩,脸上只有一个表情,就是麻木。

    梁大众刚当上乡长没多久,在村子里依旧很有威信,他抢先跑到村广播室,扯着话筒喊起来:“乡亲们注意了,中央首长叶司令到咱们村视察工作,村委员和小组长马上到村委会集合,各家各户也把孩子和狗看好了,别到处乱窜。”

    说完他就匆匆出门了,迎面撞上本家兄弟梁小军,梁大众毫不客气的斥责道:“小军,你怎么搞的, 这个村长还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换人!”

    梁小军讪笑道:“哥,你说啥呢。”

    “啥?前天你带人打了玄武集团的人我就不说了,今天又把路给扒了那么深一个坑,我看你是成心给我捣蛋,现在中央首长到咱村了,你赶紧给我把接待任务搞好。”

    “是,保证完成任务。”梁小军敬了个礼,慌里慌张去安排了,这边叶老已经来到了村里,停下一棵茂密的大槐树下歇息,随行人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发给孩子们,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一些老人围聚在叶老周围,谈起了当年的往事。

    说是老人,其实不过六七十岁,叶司令驰骋疆场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娃娃,但老一辈的故事却记得很清楚,当知道眼前的老人就是当年淮西军分区的司令员时,气氛达到了顶点,叶老也似乎焕发了青春,眼睛里有了光彩,说话声音也清楚了,搞得叶清很是紧张,问随行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医生摇摇头说:“很多东西是医学上无法解释的啊。”

    正在此时叶清的手机响了,是首都的二伯父打来的,询问老人家的情况,叶清据实以报,那边震惊过后便是惊喜,夸赞叶清道:“清儿,还是你理解爷爷啊,老人家心情舒畅了,或许能多撑一段时间呢。”

    叶清苦笑着放下了手机,这是她蛊惑长辈们的一句谎言而已,虽说有些时候好的心情能治愈某些疾病,但爷爷属于身体机能全面退化衰竭,神仙来了都没救的,自己只是想让爷爷走的没有遗憾而已,没想到居然收到这个效果,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此时叶老已经被警卫员推着进了不远处的一户农家小院,叶清赶紧也跟了进去,院子不大,乡亲们就都没进来,只是围在门口看热闹,倒是几条狗挤了进去,在院子里刚走了两步就被踢了出来。

    这是村里梁老汉的家,三间屋外加一个锅屋,外面还垒着猪圈,屋里黑漆漆的就没请客人进,而是坐在院子里聊天,本来坐在空调车里没什么感觉,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大家身上都出汗了,嘴里也冒火,可是带来的纯净水都放在车里,正要打发人回去拿,梁老汉拿着茶壶和几个粗磁大碗从锅屋出来了,用看不出原色的手巾自己将碗擦了擦,然后放在桌子上,一碗碗斟满了茶水。

    望着酱油汤一样的茶水,大家全都傻了眼,此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叶老竟然颤微微的伸出了手,端起一碗茶水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叶清的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立刻将碗抢过来,这么不卫生的地方,天知道什么水熬成的茶,万一爷爷喝了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没想到叶老竟然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红糖茶,当年乡亲们就是拿这个招待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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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8 爷爷的墓

    一听是红糖茶,大家才放下心来,随行的医生说:“红糖益气补血,健脾暖胃,老年人适当的补充红糖是很有好处的。”

    桑景闲也跟着说:“当年革命老区的群众,在物质条件积极艰苦的情况下,就是用红糖和鸡蛋给八路军的伤员补充营养的。”

    梁大叔搓着手笑了,叶老也频频点头,叶清听到这里也端起一碗水来抿了一口,入口就感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苦甜混杂,口感很差,下意识的就想吐出来,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哪能做这么失礼的事情,于是叶清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微笑着说:“这红糖似乎比较独特。”

    所有人就都笑了起来,从叶老到梁老汉和桑景闲,还有院门口那些乡亲们,甚至连几条狗也跟着兴奋地吠了几声,今天这个场面让它们想到了吃大席的日子,还以为待会能捡到几根肉骨头吃。

    叶清愣了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苦水井乡,顾名思义,那水要是甜了才叫奇怪,而一路走来基本上没有见过河流和池塘,而且村民们脚丫子上都是乌黑的泥巴,大人们还好点,小孩子脸上都是脏兮兮的,头发结成一团,看起来起码两个月没洗澡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度缺水的村子,叶清并不是那种矫情的都市女孩,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她就能想到这个村子缺水和贫困到了什么地步,她甚至可以想象,在那间低矮的锅屋里会摆着一口水缸,里面盛着半缸珍贵的苦水,而这半缸苦涩的水还是从十里外的水源肩挑人抗过来,每天做饭喂牲口浇地洗脸全指望这缸水了,有水喝就很不错了,谁还会在乎苦和甜呢。

    想到这里,叶清端起碗将红糖茶喝了下去,喝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呲牙咧嘴皱眉头:“和中药的味道差不多。”

    乡亲们又善意的笑了起来,乡长梁大众见时机差不多了,向本家兄弟使了个眼色,梁小军早就准备好了,提了一个篮子就走进了院子,站在桌前一边把篮子里的纯净水和可乐往外拿,一边解释道:“俺们村缺水问题一直很严重,一盆水从早上用到晚上,洗完脸洗衣服,洗完衣服也舍不得倒,还能喂牲口,浇地,来来来,喝这个,不是俺苦水井的的人喝不惯俺们乡的水啊,太苦了。”

    叶清接过一瓶纯净水,问道:“为什么不多打几口井呢?”

    “县里曾经打过几十口机井,也有几口井能出水,可是太深了,得用泵往外抽,用泵就得烧柴油,这水抽出来比油还贵,谁能受得了。”

    桑景闲接口道:“苦水井乡多是盐碱地,打出来的水含碱量大,自然就苦,只有打深井,很深的机井才能解决部分问题,可是县里经济困难啊,唉。”

    这时叶老发言了,虽然人老了,但是气魄依然和当年叱咤风云的叶司令别无二致,“打井!革命成功多少年了,我就不信吃水问题解决不了,清儿,拿我的工资赞助苦水井乡打机井,条件再困难也要上,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都打跑了,还怕这小小的困难不成。”

    梁小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鞠躬道:“老人家,我代表全村人感谢你了!”

    门口围着的群众们也鼓起掌来,眼中尽是欣喜的神色,人群中的赵辉和刘子光对视一眼,摇摇头也笑了,周文却笑得很尴尬,作为南泰县的父母官,连吃水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他感到脸皮有些发烫,幸亏今天来的是早就离休的军队老干部,要是省里市里的官员来视察,自己这张脸就真没地方放了。

    不过这时候作为县长还是要站出来说两句的,于是周文也走进了院子,当众宣布县里将会派打井队帮下马坡村彻底解决吃水难的问题,需要什么就调拨什么,实在不行就派县消防队的消防车来给村民们送水。

    又是一阵掌声,苦水井乡的老百姓对他这个县长还是很有好感的,有几个年轻点的还开起了县长的玩笑:“周县长,没水吃让你家混饭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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