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树大招风,当时段宜岁出门都有人跟踪。在更大的线索浮现之后,段宜岁被绑架,再后来,世界上再没有段宜岁这个人。

    当时,这个案子惊动了上面,花费了很多警力和许多时间,终于一举端掉了这个供应链。可是段宜岁的案子却始终没能结案,杀害她的凶手究竟是谁呢?不知道,因为每个嫌疑人都有证据为自己开脱。

    挣扎在区公安分局六七年之久的段宜年已经妥协了,可在这时,他突然又燃起一丝希望。

    陈一升被捕的时间和地点,都和段宜岁当年重合。就算这不能直接让段宜年找到杀害姐姐的凶手,却能让他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节能灯发出晃眼的白光,审讯室一片寂静。一面巨大的单向可视玻璃外,段宜年全身笔直僵硬地站着,眼神审视着里面说话随意放肆的李一升。

    不管赵招问什么,对方都很敷衍:“去和我律师谈吧。”

    “无可奉告。”

    “你们这是冤枉。”

    简直肆无忌惮得令人发指。

    赵招气得不行,但碍着录像机还开着,没有说什么。

    “七年前,你在酒吧吸.毒被抓,还记得吗 ”赵招问。

    “我没吸毒。”这回,李一升敛了神色,眼睛很凶地瞪过来。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于是闭上眼靠在椅子上恢复之前的懒散了。

    “你没有……那你现在敢去做尿检吗?”赵招问。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李一升暴怒。

    很难得,哪怕他坐实了违规采血时都没有这么生气,现在却暴跳如雷。赵招奇怪:“没吸你为什么被抓?”

    “只是我刚巧在那里而已。”李一升说。

    “你特意跨省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只是因为刚巧 ”赵招冷笑。

    后来李一升意识到言多必失,不肯再开口,连敷衍都懒。

    越是这样反差,越奇怪。段宜年沉默地透过单向可视玻璃看着李一升,良久,他大步离开警察局。

    李一升现在已经被跨省调过来,暂时拘留在市局。市局离那家酒吧所在的酒吧街很近,段宜年当即驱车前往。

    白日的酒吧街是寂静无声的,仿佛还沉睡着。当年的那家酒吧被查封,早就多次易主,现在已经不叫原来的名字了,但段宜年还是很快找到它了。

    推门进去,吧台前有个服务生在擦各式玻璃杯。见到警察进来还吓懵了,以为是犯了什么事。

    段宜年说明来意,对方一无所知,而老板也不在。几代易主的酒吧,其实段宜年没指望有什么重大发现。但酒吧有很大一面留言墙,哪怕装修风格变了又变,这面承载着记忆的墙始终没有拆过。

    段宜年之前因为调查姐姐的案子来过很多次,对这堵墙印象深刻,也曾研究过上面的留言,没什么线索。

    现在,掌握的东西稍微多点了,段宜年再来看,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段宜年往墙根下搬了把椅子,跨坐在上面,下巴搁在椅背上挨个打量墙上的文字。

    时间久远了,这密密麻麻的一片留言中,有些笔迹已经淡了,或者被别人的字迹覆盖了,变得斑驳不清。

    段宜年很认真,眼睛扫视着这面墙。他的视线像鹰隼一样锐利,凶狠中带着凌厉。

    不远处的服务员打量着这个怪警察,有点摸不透,但还是帮忙开了天花板上的灯。这样看得更清晰了,但眼睛也更容易疲累。

    天色暗下来了,酒吧陆陆续续来了客人,来往的人都有意无意看一眼这位警察,还有些胆子小的进来了又直接出去了。

    服务员看着到嘴的鸭子跑了,心里那个痛啊,又不能对段宜年说什么。好在段宜年自己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在这里会影响人家做生意,于是收了椅子。

    将椅子推到墙边摆好,临走前再看最后一眼。

    眼睛一瞬间擦过几个字眼,无非是情啊爱啊。段宜年都视觉疲劳了,他移开眼,闭上双目缓了缓,再睁开时眼底带着几分清明。

    那两个名字和一颗歪歪斜斜的爱心重新映入眼帘——“李一升爱陈茹”。

    字小,被几个写得大的字划过几笔,且笔迹褪了色,所以之前段宜年没有看见。

    陈茹,张灏的二婚妻子。

    这话乍一看信息量很大,甚至很无厘头。

    第三十七章

    张灏头顶一片青青草原,而且,段宜年直觉张灏本人并不知道。

    段宜年取了手机对着这面留言墙拍了照,驱车回了市局。赵招已经吃饭去了,段宜年就没找他,自己去查李一升和陈茹的背景经历。

    这一查,果然两人关系匪浅,甚至不太像普通朋友。两人家中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后来陈茹留美读书,从本科到研究生。李一升则是在国内读的本科,值得一提的是——李一升的研究生是在美国读的,而且与陈茹的学校同在一个州,距离很近。按照这种发展,两人归国后就该是一场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婚姻了。

    段宜年推算了一下李一升在酒吧被抓的时间,大致是在他和陈茹美国读研究生归国那年。

    如果那时两人是能在墙上写下这种话的关系,那么,陈茹又怎么会在半年后就直接借给张灏呢?更难接受的是为什么嫁作他人妇还能和李一升保持这么好的关系呢?

    段宜年心中升起疑惑,但是他没有直接去审问李一升,毕竟不能把他逼得太紧了。查清案子,找出真相,段宜年有足够的耐心,他是一个优秀的狩猎者,不然也不会蛰伏这么多年。

    他连夜开车去了临省,独自一个人奔驰在夜间的高速上,但丝毫不觉得疲累,反而热血沸腾。

    张灏家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处豪宅里,安保很好,段宜年进不去,不过他压根儿也没打算进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随着宋淼按下遥控器的红色按钮,小楼里动画片的音效瞬间消失,变得寂寂无声。

    黎明早就困得熬不住了,但想陪宋淼一起等段宜年,所以两人开着电视靠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动画片。没过多久,生物钟一向准时的小孩就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后来干脆直接靠在宋淼腿上睡了过去。

    宋淼关了电视,调好室内空调温度,给黎明身上搭了毯子。她寻思着,段宜年要还不回来的话,她得把小孩抱进屋里去睡。

    打开手机,宋淼倒是看见有两条短信,内容简洁,都是段宜年发的。

    “宋淼,我今晚不回,你早点休息。”

    隔了八分钟,还有一条,简单的两个字——“想你”

    宋淼抱着手机仰面倒在沙发上,乐不可支。

    想我也不见你回家。宋淼心说。

    “记得吃饭,多喝水,别熬夜太晚。”宋淼觉得自己唠唠叨叨的。末了,也补上一句:“等你回来。”

    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淼丢了手机,将黎明抱起来送回房间。小孩儿挺瘦,但个儿窜得快,宋淼抱着他还挺费劲的。

    夜里睡下,整个小木楼里安安静静的。最近天凉,古街的游客也少了很多,所以整条长街都是寂静的。

    段宜年坐在车里,外面已经是10来度的低温了,夜里更是冻人。他关着车窗,开着空调,把座椅调到最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这里是与长街截然不同的另一处,繁华热闹,人潮熙攘,但段宜年身处其间却只觉得空旷。

    这样的时候,他的心情平静,但总是忍不住想一些让人低落的事情。

    那年的毕业季,段宜年即将从警校毕业。二十多岁的小伙儿风华正茂,对什么都是充满期待的,从来没有过无力感。

    段父段母和段宜岁商量着来参加段宜年的毕业典礼。电话里,下班后的段宜岁正在哄着哇哇大哭的小孩儿,这个见过风浪的缉毒警察初为人母,雀跃又紧张。

    段宜年打趣姐姐,养小孩好累啊,干脆把小家伙丢去托儿所吧。段宜岁就笑骂他“你自己不也是从这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天天被爸爸打……”

    这些话仿佛还在耳边,谁又会知道,隔天段宜岁就被歹徒绑架呢?开玩笑说要丢去托儿所的孩子,这下是真的没了妈妈,爹不疼继母不爱,招人心疼。还有那场毕业典礼,段宜年抱着花,一个人在广场和石膏像合影……

    这些都是永远抹不掉的记忆。时不时想起,心里就会难受。

    就这么在车里凑合一宿,等到第二天将将天明时,段宜年下车吃早饭,顺便绕着公园跑了两圈,活动一下快要生锈的筋骨。

    7点,段宜年坐回车里。

    8点,张灏乘一辆黑色路虎出门去公司。

    段宜年去了保安传达室。

    接电话的是陈茹本人,她应该是刚起,还很困倦。接到保卫室打来的电话还挺纳闷,直到对面的人说他叫段宜年,她才稍稍会了点意。

    陈茹推门进咖啡馆之前,她都还以为这个人是因为张灏的前妻来找事的,可没料到,坐下后第一句话却并非如此。

    面前的青年警官冷漠疏离,神色间带着点看透不说透的意味。等陈茹落座,他直奔主题。

    “陈女士,你和李一升是朋友”他问。

    陈茹也是一愣,原以为会说段宜岁,或者是张灏,或者黎明,但是都没有,他问得居然是李一升。

    “对。”尽管感到惊诧,陈茹还是如实回答了。

    “那就奇怪了。”段宜年勾起一边嘴角轻嘲。

    “什么奇怪?”陈茹没懂。

    “陈一升做的那些事。”段宜年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反问:“如果你们只是朋友,那很多事都解释不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茹厉声问。

    安静的咖啡馆早上没什么人,但陈茹这声叫喊还是非常不礼貌,吓到了正在吧台煮咖啡的小姑娘。

    店里仅有的几人纷纷侧目望向陈茹,她本人很显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失礼了,连忙闭上了嘴。

    大概是段宜年那份游刃有余的轻松刺激了她,陈茹之后就冷下脸来,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段宜年自然不会在意这人好相处与否,一个能把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掐得浑身青紫的女人,你还指望她温和好相处吗?

    “你和李一升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还为你去美国读研,没错吧?”段宜年的语气公事公办,像在查案一样。

    “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陈茹嗤笑。

    “是你的私事没错,但涉及到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就需要配合调查。”段宜年回答。

    “违法乱纪的也不是我,和我有什么关系?”陈茹不屑一顾。

    “你违法乱纪没有,我不知道,你自己清楚。”段宜年似笑非笑:“今天我约在这里和你聊李一升的事情已经很给你面子,如果你不配合,我只能麻烦你去警察局。”

    陈茹显然是听了这话有点紧张,终于没再呛声。

    后来的谈话要顺利很多。陈茹一开始始终不承认她和李一升之间有超越朋友以上的关系,直到……段宜年将手机里拍的照片递给陈茹看。

    她用力看了很久,久到也许她自己都不相信这是她曾经留下的笔迹了,但最后,她眼眶突然就红了。

    没什么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谁都是俗人。当初,陈茹和李一升确实是两小无猜,从朋友自然而然到恋人,也有过很多美好的记忆。

    两人互相喜欢,不出意外大学毕业就会结婚。高中毕业那年,两家人商量一起把孩子送去美国读书,可就在这时,李一升家中生意出了变故——一夕之间,李家破产,从都市财阀沦落为背负巨债的落魄人。

    家道中落对这样的家庭意味着什么这样巨大的落差是很难想象的。陈茹家人想帮,但有心无力,而且这样的家庭是极其重视联姻的,所以李一升与陈茹的感情此时受到了阻碍。

    后来,陈茹本科就被送出国。李一升因为家中的债务留在国内,他经商头脑灵活,多方筹措,最终还清债款。因为年少时受过的钱罪,李一升后来成为一个重利的商人,但这样一个利欲熏心的人为什么始终坚持生产低价救命药呢?就是因为李家家道中落后,李一升的父亲被查出患癌,整个家庭支离破碎,连靶向药都吃不起……最终,李一升的父亲因病而死,母亲含泪自杀。

    段宜年没想到,李一升竟然也是个苦命的人。陈茹说了很多,关于她所了解的李一升以及他的经历,但就是闭口不提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一升为什么要去美国?”段宜年挑了陈茹没说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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