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了徐妧两下,徐妧脑中几分清醒,哦了声。

    听着后面动静,顾修远回头看了眼:“这孩子,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再忍忍,马上到医院了。”

    没几分钟,停车了,果然到了医院。

    香秀先一步下车,扶着车门,急的直叫:“小姐,快下车啊,到医院了!”

    徐妧也想下车,可她扶着车座往边上来了,两腿发软,没有力气,起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正是这时,顾良辰从另外一侧绕了过来,他到了她面前,俯身拿过掉落一旁的外套,抓着她手臂,让她穿了身上。

    他的外套穿了她身上,长长的袖子显得她更加娇小。

    徐妧才要动,人已背对着她蹲下了身来。

    顾良辰单膝跪地,一手还扶着车门:“上来。”

    徐妧愣住,可不等她开口拒绝,他已是扯过她手臂,直接将她扯了自己背上去。

    徐妧低呼一声:“你胳膊上还有伤……”

    顾良辰哪里听她那个,背起人就走,第一个冲进了医院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先更一章,后面两章一起发。

    第38章 二三更在此

    明明是顾修远带着她们两个来医院, 结果顾良辰背了徐妧先冲了医院里面去, 这么个时间, 医院里人不多, 大帅府的主人就在身后,他亲自送过来的, 当然要进特护病房。

    其实,徐妧就是感冒, 药劲上来了发了一身的汗。

    到了医院, 值班医生给她开了点药, 顾修远一来,就连院长都惊动了,一方面要照顾好徐妧, 以方面, 也安排了人给顾良辰检查身体。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徐妧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昏昏沉沉的。

    香秀去打开水了, 护士给她扎了针, 在旁边看着她一脸笑意:“徐小姐睡一觉, 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就让人出门叫我。”

    徐妧轻轻点头,对她笑笑:“好的,谢谢。”

    顾良辰站在床边,扬着脸看着点滴。

    此时他没穿外套,一身白色的衬衫, 衬得他俊秀无双,徐妧看着他的手臂,那上面没有血迹,干干净净的。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一举手臂才想起来:“怎么扎上针了,外套还没有还你。”

    袖子长,徐妧抖了一抖,这才把手从里面伸出来,举起来晃了晃,露出一小截雪臂。

    宽松的袖子把她的手腕显得更加纤细,顾良辰上前一步,抓过长袖子,给她挽了挽,两只胳臂都挽好了,这才看向她:“别乱动,我去去就回。”

    特护病房是个单间,香秀打了水回来,给徐妧倒了点开水。

    徐妧这会发了一身的汗,脸色好多了,只是还有气无力的。她抬眼看着顾良辰,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额上的碎发微微的卷,看起来十分的俏皮可爱。

    就那么看着他,从他的目光当中察觉到他的目光几多关切。

    中午十分恼怒,到了晚上,温情如水。

    四目相对,徐妧只觉没有一分真实感觉,她眨眼,抬手揉了揉眼睛。

    “我不是做梦呢吧,顾良辰你掐我一把,你说是你中午吃错药了,还是现在,你吃错药了呢?我觉得现在不是你疯了就是我有错觉了。”

    一看就有精神了,顾良辰低眼看着她,突然抬臂。

    眼前有风,徐妧下意识闭眼,她以为他真的来掐她了,可他那指腹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即转身走了。

    离开之前,还扔下一句:“是我疯了。”

    香秀在旁偷笑,把凉了一会儿的水端过来给徐妧喝:“以前太太还总担心,你进了帅府和几个哥哥相处不好,我看他们对你都挺好的,毕竟是小姑娘么,妹妹总要多疼爱一些。”

    徐妧本来还琢磨着,顾良辰有点反常,听了香秀的话,恍然大悟。

    徐柔也是这么说的,一直以来,她总是说可惜了,如果有哥哥的话,哥哥多半都会护着妹妹的,因为利益相关,就像那日顾良辰在车上对顾则正说的话,进门之前就说了的,要对徐妧好才行。

    如此,心安理得了。

    她喝了点水,安心睡去。

    一夜乱梦,徐妧先是梦见徐柔输了那两间铺子,之后又梦见顾良辰在她面前换药,在梦里他身上都是伤,尤其手臂血流不止。

    梦里的她更像个旁观者,乱七八糟的剧情让她毫无头绪。

    早上医生过来查房,一开房门吱呀一声,徐妧就醒了。

    她以为她会看见香秀或者护士,亦或者是顾良辰,可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徐柔,窗开着,徐柔就站在窗边抽烟,她身形高挑,身上还是昨晚上穿的那套西裤,只不过外套换了件。

    此时她对着窗外,两指夹着根烟,听着开门的动静也转过了身来。

    医生看见她在病房抽烟,当即皱眉:“你是谁呀,要抽烟去外面抽,这还有病人呢!”

    徐柔哦了声,连忙掐断,回身将半截烟塞了烟盒当中,这才转过身来:“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孩子母亲,她现在没什么事了吧,我们可以回家吗?”

    一听她说是孩子母亲,医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哦是顾太太,孩子没什么事,挂点点滴,下午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去了。”

    徐柔对他笑笑,没说什么。

    医生看过了徐妧的报告单,很快走了,徐妧此时退烧了,精神很多,这就坐了起来。

    徐柔坐了床前来,握住她的手:“怎么样,还好吧?”

    徐妧指尖微动:“该问的是我吧,妈,你还好吧?”

    四目相对,徐柔笑了,倾身上前抱住了女儿,她温暖的双唇就落在女儿的额头上面,轻轻暖了她一口,这才坐直了身体。

    徐柔撩了下短发,此时本来是徐妧亲手别上去的发卡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徐柔改为两手捧着女儿的手,轻轻搓了搓,几次张口都有点犹豫,小心翼翼的:“对不起,昨天晚上的情况有点混乱,所以没能在你身边,我想有一件事,现在必须要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

    终于还是来了,徐妧见她紧张,这般小心的,直接戳破了这层窗纸:“苏医生的事?”

    徐柔轻轻点头:“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之前我骗了你,我说你爹死了,其实没有。你问我你还有没有其余的亲属,非但有,还就在北城,苏医生你也见过了,他就是你亲爹。”

    这惊雷一样的话说出口了,徐柔稍作停留,看着女儿神色。

    徐妧没想到第一个到她面前说这件事的,是徐柔,没有再隐瞒下去,是直接告诉了她。

    其实她更愿意假装不知道。

    她只要站在徐柔身边就够了,徐妧反手握住了徐柔的两根手指,目光坚定:“妈,那和我没有关系,谁是我爹都没有关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安生日子。”

    或许女儿的态度让她心下稍安,徐柔笑了笑,终于长出了这口气。

    她想了下:“之所以想要告诉你,是因为他会来找你,与其从他口中得知这件事,不如由我来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徐妧:“他来找我干什么?”

    徐柔放开她手,站了起来。

    走了窗前,拿起窗台上的那盒烟,才想起来医生说的话,随手放下了:“他找你,当然是想要认你,其实他并不知道你的,这件事说来有点太长了,十几年了,我觉得我都快忘光了,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跟你说起。”

    她背对着徐妧,抱着双臂。

    徐妧有点担心她:“不想说就不说,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不不,我得告诉你。”

    徐柔转过身来,快步回到病床前面。

    “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从小没爹没娘,是在戏班里面长大的。带我的师傅姓徐,我跟了他的姓,养父从前是个名角,给我起名蝉衣,艺名半江红,因为他说人活着必须谦虚,不能满,要知道什么事也没有个圆圆满满的,所以叫半江红。我小时候很喜欢唱戏的,九岁登台,十三岁独挑大梁,十六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红遍江南。”

    徐柔还是想抽烟,搓了搓手指头,一提起往事,总有点烦躁。

    徐妧握住了她的手,默默地安抚着她。

    徐柔平静了下:“这个故事起初是美好的,世家贵公子的一见钟情,于我而言是特别的,那时候养父过世了,我也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对唱戏已经厌倦了,刚好你爹,你爹说要和我结婚,我就退出了戏班。说实话我见过了太多的男人,肮脏的,诡计多端的,很多很多的人,你爹是很特别的,他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比我小五岁,那年……那年我遇着他的时候,他才二十岁在江南一带读书……”

    提起苏瑾瑜,有点语无伦次了。

    徐柔顿了顿,继续:“总之,我渴望过安生日子,不想再跟着戏班飘荡了,那个时候,我就有了你,你爹很高兴,说给你起名叫苏满,寓意圆圆满满,要带我回家。他说家里就是一般富足家庭,也怪我太天真,不顾师姐的劝阻,立即退出了戏班,和他回了北城。等我到了北城,这才知道,苏家世代行医,是个大家院,苏瑾瑜是苏家正房唯一的儿子,他什么都跟他娘说了,说想和我结婚,他娘同意了。”

    提起往事,徐柔眼里也泛起了泪光来:“我得多天真才能相信他娘的话,开始说我从前是个戏子身份不好,特意给我在报社安排了工作,让我去工作,我很高兴,不管怎么样,算是可以接受我的。我努力工作,发表了不少文章,你在我腹中一天天长大,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结果苏家人的确是张罗了婚礼,却不是为我,她们想让我做小,做妾,你爹一怒之下要带我离开苏家,可那个时候我们又有什么能力养活自己?报社的工作丢掉了,你爹身无分文,苏家人成功地让我知道了,离开他们,你爹和我都没法生活。他们一手遮天,你爹找不到事做,甚至去做苦力,苏家人带我偷偷去看了他,他们告诉我,德国一家西洋学校已经录取了你爹,你爹瞒着我打算放弃。我看着他在做苦力,大哭了一场……”

    说到此处,眼泪是真的落下来了。

    徐柔从口袋里面拿出绢帕擦了下,平复了一下才算缓过这口气来:“后来,我和你爹摊牌了,让他回到苏家,去求学,他的人生不该因为我变得糟糕,我担不起这个罪名。他有他的理想,怎么能以结婚为名困住他,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娘又叫人来说,苏家妥协了,让他带着我回去,只要他好好去留学,他们就接受我,好好照顾我。那时候我出来进去都走小门的,谁也不知道我与苏家有关系,如此两全其美,你爹就带着我回去了,当然了,我们还是太年轻,等他出国留学了之后,苏家以生活费要挟,把我赶出了家门,我当着他们的面按着他们的意思给你爹留了信,说孩子没了,觉得很对不起他,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一口气缓过来了,再提起苏家,徐柔已是咬紧了牙:“我拿了苏家一笔钱,到外地生下了你,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离开北城,等你大一点,就抱着你回来了。那几年我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为了生活我做过很多事,还得避着苏家人,一直等着有朝一日你爹回来,出了这口恶气。可惜唱戏的时候唱什么一生一世的,哪里有那么多情情爱爱,我爹说的没错,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圆圆满满的,等我终于等到你爹回到北城了,他和女同学成双入对,说说笑笑的,就连我走到他面前都没有看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几年都不回来,也不知道苏家人跟他说了什么,后来我知道他订了婚,不知道什么原因没结婚,又离开了北城。我想这样挺好的,对于咱们娘俩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因为我庆幸没让你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面,是今生无缘还是误会,都改变不了什么,昨天晚上他见了我哭了,他没想到我就一直在北城,全是错过。”

    徐柔全都说出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错过也好,过错也罢,都不重要了,苏家这几年被我弄得要死不活的,明明知道真相了从来不敢说出来,之前盼着让你爹和世交联姻呢,这次全都摊开了,我就看着她们能得到什么好,这一次,就算他们到我面前磕头,我都不会放过。”

    徐妧向前倾身,靠了她身上。

    不相信什么圆圆满满,为什么还给她起名叫做徐妧,什么都不重要了,为什么要带她去德国,叫她学德语,那么恨苏家人,从前提起她爹还都是笑意的?

    就像她说的,误会可以解开,委屈可以说出口。

    不能说出口,不能抱着孩子登门去找苏瑾瑜,就连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都没能上前相认,那时候的徐柔状态得有多糟糕,以至于,她连叫他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无疑,徐柔是骄傲的,她心里最后的自尊是强烈的。

    这么多年,现在她面上的那些坚强,绝对不止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徐妧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抱住了她:“妈,我和你在一起,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徐柔也抱住了她,直轻晃着她:“本来不想告诉你了,但是你爹想要见你,他想要你这个女儿,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不喜欢他就避开他些。”

    徐妧笑,重新靠了床头上面:“妈,从前你避着苏家,现在还避着他们吗?”

    徐柔顿时扬眉:“我只是不想见到苏瑾瑜,现在从来不是我避着苏家,而是苏家日日烧高香出门别遇着我,不然遇着我,开一家铺子我让他黄一家。”

    徐妧被她逗笑:“我也一样,只有不喜欢的人懒得理会她们才会避开,现在我干什么要避开,苏家也好,苏医生也好,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分别,只管让他来。”

    看见女儿立场坚定,对亲生父亲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向往,徐柔总算放下心来。

    她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温柔的,在女儿面前一向自信的妈妈。

    徐妧看着她连衣服都没换,当然心疼:“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昨天晚上一定累坏了。”

    徐柔眼底还有黑眼圈,一夜未眠,既担心女儿,又对未来迷茫,的确很累,可她这时候只有在女儿身边,才能安心,多年以来的情感依赖,不是言语上的安慰能让人安心的。

    “没事,我陪你一会儿。”

    正说着话,病房的房门被人敲响,母女相互看着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此事先不能声张。

    敲门声又起,徐柔捏了女儿的手一下,答应了一声,很快,顾修远带着顾良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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