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高兴,郭姓少女显然不是很高兴,她刚刚哭红的眼睛里又蓄起了一汪泪水,看着有些委屈,她爹又不懂她的心事,见她梗着不跪,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按着她强要她下跪,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快给恩人跪下磕头!”

    “算啦!算啦!”我发觉展昭对我的态度很是纵容,并且不把那郭姓少女看在眼内,那一点的酸楚嫉妒就都散了个干净,本想摆摆手,结果手一晃,却把镣铐露了出来。

    郭姓少女好似吓了一跳,惊声问道:“你怎么带着镣铐?”

    我眉头微挑,懒洋洋地瞥向展昭,又晃了晃手里的镣铐,说道:“还不是他怕我跑了,弄来给我戴上的,这东西沉重得很,我戴着手脚无力,哎呀呀,就只能跟着他,随他为所欲为啦。”

    展昭俊脸上顿时飞起红晕,“……戚姑娘!”

    郭姓少女受不住如此打击,脸都白了,随后一路上都没再说话,她爹也受到了一点惊吓,原本对展昭还有一点亲热劲,也不跟他说话了,下了船,更是飞快地拉着自家女儿走了。

    看着父女二人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展昭有些无奈地说道:“以后江湖上大概都要说南侠展昭人面兽心,是个囚禁女子的恶徒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们认得你?”

    展昭眸子带笑,用有些像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方才在岛上已经报了名字,北边还好,南边的人认不得展昭的,倒也没几个。”

    我更加惊讶了,毕竟展昭在我看来只是个长相格外好看,性格很好,身家条件也不错的好男人,他虽有南侠和御猫的称号,我也只以为是在开封有些名声,没想到他是个如此有名的人。

    原来郭姓少女偷看展昭,不光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因为他的名气。

    我有些紧张了,问他:“那我刚才那样说,你怎么不解释?”

    展昭笑得更加开怀,“因为戚姑娘高兴。”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又说道:“只要戚姑娘高兴。”

    我的心砰砰直跳,它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又好像不仅仅是高兴,还有一些别的陌生的情愫在滋生,如同春雨一捧,浇在我干涸的心田里,有什么种子在冒尖,但我不懂是什么。

    虽然不懂,但我倒是很会行动。

    我一把扑进了展昭的怀里,很凶很凶地企图去吻他的嘴唇,但我的个子和他相差太多,踮脚都够不着,我急得忘记了踏月法,一心仰着脑袋去够。

    码头边人来人往,展昭有些想推开我,伸出了手却只是扶着我的肩膀,他红着脸低声说道:“戚姑娘,戚姑娘……这是在外面,别这样。”

    我蹦了一下,亲到他的脸颊上。

    我又蹦了一下,亲上他的嘴角。

    我还准备继续蹦,展昭忽然一把按住了我的后脑,低眸,俯身,嘴唇轻轻地碰在我的嘴唇上,很温热的触感,却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我的唇上肆虐开去,一直烫到心底里。

    心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不是普通的填满,就像一个饿了很多很多年,从来没有吃饱过的人,忽然得到了足以饱腹的食粮,他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烫也不顾,有毒也不顾,哪怕是死在这一刻也不顾,满足得想要哭出来。

    我呆呆地任由展昭放开我,任由他牵着我被镣铐紧缚的其中一只手,带我回到客店里。

    我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然后我在客店房间里连蹦了好几下,如果不是手不好使,我一定要练练武泄泄火,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睡了他!睡了他!睡了他!

    我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满脑子的邪火散下去,这时外面天都快黑了。

    展昭要的是两间相邻的房间,他这会儿倒不在房间里,我运起内气去听,听见他在客店大堂跟伙计说话,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我就又差点压不住邪火。

    我决定缓一缓再见他。

    不然我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可怕事情。

    然而展昭来敲门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地软着声音说道:“进来吧。”

    展昭端来了几样小菜和两碗清汤面。

    他把吃食放在桌上,给我点了两盏灯,然后又给我解镣铐。

    我盯着他给我解锁的手,抑制不住地想起了白天里说过的话,假如那是真的,这幅镣铐不是用来囚禁犯人的枷锁,而是单单为了锁我这个人,为了怕我离开他,那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想逃的。

    甚至于,假如我用这幅镣铐锁了展昭,以他的武功想要逃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可以锁着他,不让他回到开封去,就这么把他偷走,这样他就是我的了。

    我的脑子里正翻腾着一些十分魔门的手段,忽然眼前一亮,展昭用火折点亮了一根蜡烛,手里护着蜡烛朝我走近一点,俊脸在火光后显得清澈又明亮,他的眸子里噙着一点温柔的笑意,对我说道:“这样更亮,戚姑娘,累了一天了,来吃点东西吧。”

    他把烛泪倒出来一点在桌上,蜡烛轻轻巧巧地按在半干的烛泪上,不一会儿便干透,照亮了一桌吃食。

    我的心情忽然又平静了,和展昭坐在一起,坐下吃面。

    清汤面的卖相很好,清汤上浮着浅浅的油花,碧绿的葱花,还有荷包蛋和小青菜,面条细长而圆,带着单纯的面香气。

    小菜多是松江府的特色,有荤有素,多是鱼,有清蒸的,有红烧的,有炖汤的,还有一条整烤搁了芥辣的,展昭把鱼背脊肉上的刺挑出来慢慢地吃。

    展昭吃鱼的样子很斯文,看得出来很有教养,隐隐约约还透着一种奇特的乖巧。

    我忽然又不想偷展昭了,我要留在他的身边,和他高高兴兴地在一起,他既然说过心仪我,就再也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我琢磨着,回去还要蹲大牢,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想想办法在外面睡了展昭再说。

    还得让他主动。

    第15章 论御猫的腰力(14)

    我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我没有经验,而那种可以迷惑人心智的功法,我只会那个改编自天魔大法的眠语术,眠语术分为催眠和真语两部分,我通常用真语去问话,事后那人也不会察觉出自己说了什么,而催眠的范畴则广了许多,可以做到让人去做心中最想做的事情,但要是人本身没有那些念头,眠语术是没有作用的。

    我很怕对展昭用了眠语术之后,他高兴地跑去吃鱼。

    我辗转到半夜,忽然做了个梦。

    我很久没做梦了。

    然后我被活活羞醒了。

    羞醒后的我抱着被褥坐在床上,起初是呆坐,等到脸颊上的热度渐渐散去之后,我才慢慢地回神,一回过神,我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是不明白自己脸皮为什么那么薄,要是再梦一会儿……就到正题了呀。

    我再也睡不着了,听着隔壁展昭的呼吸声,一直熬到天亮。

    深秋的天亮得比之前晚得多,一早上起来地面还结了一层薄霜,落叶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客店里的树看着光秃秃的,我忽然想起陷空岛上还是一片青葱碧绿,想来是岛上的百姓特意遴选过常青的树木栽种,想必住着一定很舒服。

    我认真地设想了一下占岛为王的可能性,最终还是否决了。

    太麻烦。

    我有的时候就像盆栽,常年盘在一个地方不动,给啥吃啥,偶尔才想起来要出门,所以对蹲大牢没多大排斥,我只适合和三五仆人住在世外隐居,让他们照顾我生活,而要我住在岛上,管理那么多的百姓,我是不成的。

    现在还多了一个开封府的选项。

    撇去执法太无情这一点,我还是很喜欢开封府的,虽然有一点爱屋及乌的喜欢,但确实已经很少有地方能让我感觉到从内到外一股清正气息了,我不是说府里的人,而是说府里的气氛,所谓上行下效,我也知道,倘若府尹不是包大人,这股气氛也就不存在了。

    对于这样的人,我总是很尊敬的。

    我绝对不是因为开封府一天三餐给我吃得太好才为他们说好话。

    吃完早饭,展昭带着我出门,先去松江府衙和官府报备,毕竟白玉堂也算是当地的乡绅了,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要抓他,但是官府的批条还是要有。

    宋制和唐制有所不同,唐朝尚书三品,像我爹当初那个四品官,已经是很高的了,宋制尚书一品,官员品级含金量很低,像这个松江府的头头,品级也是四品,和展昭是一样的,但他是外官,展昭是京官,这里头就差着一等,故而他非常客气地问明了情况,没一会儿就把批条写下来了。

    展昭客气作别,我们两个出了府衙,饭点都还没到,于是又在街上走了走。

    松江府不比开封繁华,早市刚歇,买菜的人渐渐看不见了,过几条清冷的街巷,才偶尔能看到人烟,也许是临江的原因,这里的街巷带着一股经年累月的鱼腥味,我不是很喜欢,不是说我讨厌鱼,而是我的嗅觉比常人灵敏太多,稍微浓一些的鱼腥味落进我的鼻子里,就跟拿着一条鱼朝我脸上拍似的,味道熏得很。

    走了一路,展昭都没怎么开口,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封了嗅觉,忽而听他说道:“开封府的房价比松江府要高很多。”

    我眨了眨眼睛,听出一些别的意思来。

    展昭有些犹豫,但还是对我说道:“展昭身家不厚,先前在江南的时候,家财散得都差不多了,所以只存了一千贯,开封一处普通的宅院,至少也要万贯了,所以……姑娘倘若嫁了展昭,日后大约要租住房屋,展昭昨夜一直在想此事,只怕姑娘跟着展昭吃苦。”

    一贯钱就是一两银子,展昭的月俸是四十五贯,他当上四品御前侍卫也不过两年,能攒下一千两银子这么多,可见平时不怎么花钱。

    我回想起当年一颗人头要价三千金的日子,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惆怅。

    但这并不妨碍我立刻宽慰展昭,“没事,我还要坐几年牢,你先存着,剩下不够的等我出来再说。”

    包大人说过,朝廷通缉人犯他不管,换句话说,我可以靠这个挣钱。

    展昭大约也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却没有揪着这个不放,他顿了顿,说道:“原本这话不该告诉姑娘的,但……大人说过,最迟年底,姑娘应该就可以出狱了。”

    我第一反应是不信,毕竟包大人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说话,但凡他说话我大部分应该是能听见的,没有听过他说这话。

    但是这话是展昭是说出来的,我只反应了一下,就没什么抗拒地信了。

    展昭见我没有追问,倒是怔了一下,然后笑了。

    笑得真好看。

    然后我突然反应了过来,展昭跟我说房子的原因:他要娶我!他要娶我!他要娶我!

    我缓了很大一口气,才努力地让自己表面上看上去一副自然的样子。

    到饭点的时候,我跟展昭没有回去那家客店,而是找了一家漂亮的酒楼,要了一个靠窗的雅间吃饭,展昭先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是听朋友说起过这家酒楼的鱼做得最好。

    我开始有点嫉妒鱼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家酒楼的鱼确实做得很好吃,清的鲜嫩,烧的肥美,烤的奇香,还有鱼肉打成泥滑出来的面,弹嫩中带着鱼肉的清甜,再配上爽口的时蔬小菜,吃得人心旷神怡。

    我正吃着,就听底下有人热热闹闹地招呼什么五爷,我耳朵一竖,听见一道清越的男声吩咐道:“小二,靠窗雅间,两壶梨花白,菜看着上。”

    这声音实在是好听,我疑心是个什么同名同姓的五爷,毕竟那个白玉堂只是个盗宝小贼,还有个锦毛鼠的外号,我有经验,一般外号都是跟人挂钩的,外号里带着什么蛇虫鼠蚁的,基本上没几个长得周正,再加上那个强抢民女的手下,这人在我心里就是个贼眉鼠眼的形象。

    我刚要继续吃面,又听那小二说道:“呦,白五爷您这可是来迟了,刚才有两位客官才要了雅间,人都吃上了,您看二楼还有个雅间……”

    白五爷……白玉堂!

    展昭吃鱼的筷子一停,朝着声音来处看去,由于先前二楼只有我跟展昭在,雅间的门并没有关上,那白玉堂一边说行,一边从楼梯上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跟我想象的形象完全不一样,白玉堂看着不过双十年华,武生打扮,身量修长,腰间一把黑鞘长刀,长相极俊,这种俊和展昭的俊又有区别,展昭的俊中带着江南灵秀之美,似清风明月与流云,白玉堂是纯粹的俊,俊中带着冷意,像正对着烈阳的雪地,耀目刺眼。

    我的心忽然偏了一下。

    瞧,这个小伙子多好看呐,他怎么会是藏头露尾不敢正面挑战的小贼呢,如果不是有苦衷,就一定是有误会。

    展昭落筷,对白玉堂道:“白兄,那日苗家集匆匆一别,不想今日在此又会。”

    我看向白玉堂,他眼中带着冷意,只道:“虽曾见过,但并无交情,不好兄来弟去,不如我叫你一声展爷,你叫我一声白五。”

    白玉堂的目光忽而落到我的身上,我盯着他看,根据目测,他比展昭要矮了一个小指头那么多,看上去脾气也不是很好,有点冷,我又看了看展昭,还是觉得展昭更好。

    白玉堂收回打量我的目光,忽而笑了一声,说道:“想来展爷毕竟是朝廷命官,奉公差出行,身边竟也带着女人解闷,小小一个,看着倒也有趣。”

    我本以为他要攻击我的长相,我对这种言论的抗性很强,万万没想到他会攻击我的身高,当场就有些不好。

    我当即指着他的腿说道:“你练的腿功有问题,跟刀法不配套,要是继续练下去,过不到三十岁就要瘸。”

    白玉堂眉头一挑,本来看向展昭的目光也移到了我的脸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真的?那我问问你,对的腿功要怎么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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