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凤血玉镯虽是珍贵异常, 但光天化日之下,城门口这里又这么多官兵, 这二人总不可能打自己镯子的主意。何况看这二人周身的气度, 也不似普通人。

    “巧了, 我这里有一枚玉佩,跟你这镯子甚搭。”妇人说着就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凤血玉佩, 走过来要递给林初,“你这孩子我一见如故,这玉佩你且拿着。”

    “万万不可,我跟您不过一面之缘,哪里能收您这般重礼!”林初惊讶不已,连连推拒。她就是再不识货, 也看得出那妇人手中的血玉价值连城。

    “拿着吧,咱们的缘分还深着呢。”妇人含笑道。

    “燕将军!”

    “是燕将军回城了!”聚集在城门口处的百姓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声。

    林初听到燕明戈的消息,刹那被分过了心神,欣喜回头往城门口那边看去。

    浩浩荡荡的一支军队,燕明戈和几个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他们身上的战甲都有些残破,脸上甚至还有血迹,但他们都是姚城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林初看着属于她一人的惊世英雄,眼角眉梢都化开了笑意。

    像是心有所感,燕明戈朝她这边看来,他面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在看到林初身后时,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这让林初心中颇为怪异,猛然想起那个妇人就站在自己旁边,她回头看自己身后,之前还在旁边的一对夫妇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留那枚凤血玉佩在林初桌前。

    这茶棚外面人山人海,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林初拿起那枚玉佩,触手的温润感告诉她这是块难得的好玉。

    她眉心不由得拧了起来,猜测兴许那对夫妇是燕明戈什么人。

    城楼那边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军队完全回城,大街上虽然不见往日的繁华,但百姓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

    林初心中也欢喜,在回府的马车上就吩咐宋拓:“咱们名下的铺子,接下来三天,百姓买东西都不收银钱,也算是庆贺这姚城一战的胜利。”

    宋拓在马车外驾车应是。

    荆禾笑道:“夫人您天天瞧账本,那可不得心疼死。”

    林初嗔了荆禾一眼:“你家我夫人又不是钻进钱眼里去了。”

    这话引得荆禾发笑。

    林初归家没多久,燕明戈就回来了。

    彼时林初正在使唤下人们整理院子,燕明戈一回来,林初就传水,让他先沐浴更衣。

    等燕明戈换了一身便衣出来,林初又在张罗着晚饭。

    燕明戈失笑,叫住她:“这些事你让下人去做就好,这几天折腾炼钢的事,都没睡几个安稳觉,可别累坏了。”

    林初是心底高兴,不过燕明戈都这么说了,她就在他旁边的小札绣墩上坐下:“我倒是没什么,相公你才是好几天没合眼了。”

    燕明戈捉着她一只肉乎乎的爪子在手里揉捏着,想起进城门时看到的那二人的背影,不由得开口询问:“你今日在茶棚那边见了什么人?”

    燕明戈一提,林初又想起这一茬儿来了,她从怀里掏出那枚凤血玉佩递给燕明戈:“相公,那个娘子跟我素不相识,却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这心底一点也不踏实,是你的故人吗?”

    燕明戈细细摩挲着躺在掌心的凤血玉佩,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林初的脑袋:“你该叫她师娘。”

    “师……师娘?”林初惊愕瞪大了眼。

    光论容貌的话,她跟那妇人互称姐妹都没人怀疑。

    “看样子师娘很喜欢你。”燕明戈笑了笑,把血玉还给了林初:“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皇室想破脑袋都不一定能求得到。”

    听燕明戈这么一说,林初赶紧宝贝不得了的把东西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她这番动作又引得燕明戈发笑。

    “相公啊,既然是师父师娘他们到访,为何他们不肯见你啊?”这个问题让林初挺疑惑的。

    燕明戈淡淡一笑:“师门有规定,门下弟子一入俗世,是福是祸,师门都不得过问。师徒若是再相见,便是师父他老人家窥探了天命,知道徒弟命数不多了,前来一见。”

    林初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那岂不是……从你们下山之日起,就跟师门断绝关系了一样?”

    燕明戈眉道:“只是不能相见,书信来往是可以的。”

    “怪玄乎的。”林初对燕明戈师门愈发好奇:“不过你师娘看着那么年轻,师父应该也很年轻才是。可你自幼就山上学艺去了,那你师父到底多大年纪?”

    燕明戈睨了林初一眼:“什么叫我师娘我师父?”

    林初自打了一下嘴巴:“妾身嘴笨,相公莫要见怪。”

    那句妾身听得燕明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道:“好了,逗你几句又开始装怪。师父……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那副模样了,没再变过。”说到后面,燕明戈嗓音低了几分。

    林初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长生不老?”

    燕明戈:“……”

    “驻颜有术?”林初讪讪改口。

    燕明戈叹了一口气,道:“从前听师娘偶然提过几句,好像是中了什么蛊毒。”

    作为一个曾经纵横书海的老书虫,林初一听关于蛊毒什么的,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不过那应该关于师父师娘的传奇故事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间,白天林初闻到鱼汤味儿吐了,荆禾以为她是闻不得鱼腥味儿,特意吩咐了厨房不要做鱼。

    所以晚上厨房送过来的是一道肘子汤,荆禾给林初盛了一碗,林初刚端起碗,闻到那股油味儿,胃里顿时又是一阵翻滚。

    荆禾赶紧捧了痰盂过来。

    燕明戈见林初吐得脸都白了,一张冰山脸上罕见露出几分慌乱:“是不是今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扣着林初的手腕就要把脉。

    荆禾也是满脸慌张:“奴婢不知,奴婢中午回府做了鱼汤拿去给夫人,夫人就吐了一次。”

    燕明戈一听说这茬儿,脸色更加难看,斥道:“那怎么不早些找大夫?”

    荆禾被训得不敢出言。

    林初吐过一遭,总算舒服了些,她接过荆禾递过去的水漱了漱口,又用棉布帕子擦了擦嘴才道:“你别怪荆禾,当时两军交战,生死都还未知,是我让不她去找大夫的。何况我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今日太阳有些大,中了些暑气。”

    燕明戈扣着林初的手腕,闻言看了她一眼,神情有点……高深莫测,最终他道:“把保安堂的大夫请来。”

    林初和荆禾都没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荆禾传话给宋拓后,宋拓倒是眉毛开始打架:“保安堂的大夫……那不是之前专给卫姑娘安胎的大夫吗?”

    荆禾一听,张大嘴巴,也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儿耽搁不得,我亲自去保安堂跑一趟。”宋拓说着就往外走。

    林初发现,荆禾和燕明戈对她的态度,突然之间都变得可疑起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国宝大熊猫一样。

    她现在闻到油腥味就恶心,晚膳只吃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是燕明戈全程伺候的,看他那架势,筷子都不许她碰了,想吃什么,只要她多瞟一眼,燕明戈就一筷子夹过来送进她嘴里。

    动作生疏而又笨拙,看得林初心口暖融融又想笑。

    她道:“我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犯得着这么兢兢业业的么?”

    燕明戈并不答话,只又舀了一碗厨房刚送来的鸡汤给她:“喝点汤。”

    这鸡汤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熬出来的,味道香浓,却不见一点油腥。反派又难得这么殷勤,林初就赏脸喝完了。

    一直到宋拓拎着大夫急吼吼回府给她把脉,林初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燕明戈说他下山后,他师父不能再见他,而今天他师娘见了自己,是不是说明,自己也是大限将至?

    这个怎么看都属于无稽之谈的念头,在燕明戈和荆禾的反常衬托之下,愣是把林初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等大夫闭着眼把脉,捋着山羊胡一脸深沉之时,林初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最终,大夫收回手,起身朝着燕明戈和林初拱了拱手:“恭喜燕都尉,恭喜燕夫人,是喜脉。”

    还好,死不了。林初松了一口气。

    等等,喜脉!

    林初错愣瞪大双眼:“相……相公……”

    燕明戈之前给林初把脉时就察觉到了,不过他并不确定,这才请了姚城的妇科圣手过来重新把脉。

    得到确切消息是喜脉,他疯狂上扬的唇角怎么也掩饰不住,握紧了林初的手。

    “目前胎儿才一月不到,但胎息很稳,燕夫人身体康健,定能坐稳这一胎的,我再开几幅安胎的药。”大夫也是打心眼里欢喜,说了不少祝贺的话。

    “荆禾,送大夫去开方子。”燕明戈道。

    “好嘞!”荆禾是个机灵的,带大夫到偏厅开药方时,给了大夫一个红封。

    大夫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燕将军是位良将,燕夫人也是女中豪杰,若不是燕将军夫妇,这姚城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今日大胜蛮子,燕夫人又有孕,这是两大喜事!我们啊,都盼着燕将军和燕夫人好呢!”

    听见大夫这般夸赞两位主子,荆禾心中也十分欢喜。

    房间里,下人们都退下了,燕明戈才坐到了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抚摸林初的肚子,嗓音竟有些发颤:“初儿,我们有孩子了……”

    林初本来想说这丫的一惊一乍,差点没吓死她,看着燕明戈这从不示人的柔软一面,她心口像是被什么填的满满的,回应一般把手搭在了燕明戈手背。

    燕明戈捧起她的脸,他似乎想吻她,却又不知先吻哪里好,拇指摩挲她的脸颊,最终把唇印在了她额头,极致的虔诚。最后才把人狠狠的揉进了怀里,嗓音沙哑:“苦了你了。”

    林初把头靠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像是把余生也靠了上去。她说:“遇不到你,我才苦。”

    这句话触动了燕明戈心底的某根弦,她把人抱的更紧了些。

    想到孩子,林初不免就想到了卫柔,她道:“现在西北这边暂时是不会打仗了,咱们想法子把师姐接回来吧。”

    燕明戈说:“好。”

    ***

    一处僻静的山间别院。

    “滚!”

    碎碗的瓷片在房间里砸得到处都是。

    卫柔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摔碎了药碗。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房门口,他一言不发,长身而立,像是一株修竹。

    没有回头,但卫柔知道就是他,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步伐,那个人的一切……她怎么可能认错。

    “阿柔,别任性,喝药。”他沙哑的嗓音里包含了太多疲惫。

    “你说过不会再干涉我的生活。”卫柔冷硬道。

    “不干涉,不代表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咳咳……”慕行风低咳几声,才自嘲一般道:“放心,你在我这里待不了多久,姚城一战,燕珩胜了,他的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听到这话,卫柔睫羽颤动几下,声线依旧冷硬:“那自然再好不过。”

    慕行风嘴角苦涩的弧度又深了几分:“那就喝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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