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守在她身旁,总该行动起来,他不怕从头开始,如果说过去的生活是为了国家政事、为了铲除异己,那么现在他要为了自己、为了他们两人而活,心里的疼是真的,悸动也是真的,他还没有真正明了那份情感,不过没关系,不会的他可以学,等不到就继续等,他们还有大把时光可以重新磨合。

    萧承启用了一天的时间,放下身段,学会了熬药,连做饭都学的差不多了,晚上他看着谢柔把饭菜吃完,她还病着,灯火下像带着露水的花瓣,只是每每望向他时,眼底都有温柔之意,这一点从来没变过。等谢柔喝了药在帷帐后入寝,萧承启犹豫了很久,站在帐外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这句话问得着实有点突然,谢柔道:“少爷为何这样问。”

    萧承启道:“我想着这几日呆在村子里确实无趣得很,你若有喜欢的东西,我可以替你找来。”

    喜欢的东西么?谢柔默念了一遍,然后看向了萧承启。

    他没明白,只看着她没动作。

    她忍俊不禁,傻瓜。

    小时候她喜欢和哥哥一起骑马,觉得那是最自由的时光,后来进了宫,她不必喜欢那些绫罗绸缎,因为他一定都会送给她。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很长一段时间,大约有几年光景罢,直到哥哥寄了那封信,她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说到底,她和那些入了宫的嫔妃是一样的,想要被人牵挂在心头,在初雪落下的时候,有人牵着她的手走到白头,关心她的冷暖,愿意为她摘星揽月。她曾笑世间为爱过于痴狂的男男女女,却原来她也是个俗气的女子,和世上大多数的人并无区别。

    现在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她呢,要不要告诉他,或是透露一点自己真实的心意。他那么迷茫,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笨拙而莽撞的向自己跑来,她笑得时候他眼睛会亮,又因为一声“少爷”,眼眸里就晦暗起来,有点傻气,却也可爱极了。

    不曾见过这样的萧承启,所以她很珍惜。

    心意初定,她稳了稳心神,对他道:“少爷,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有一样,也许少爷可以给我。”

    萧承启微怔:“是什么?”

    她抿唇浅笑道:“少爷,你离近点可以吗,我告诉你。”

    萧承启往前走了一步,鼻尖几乎贴到了纱帐:“你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柔什么都没说。

    只是做了。

    她不顾肩头的伤口,忽然起身跪在床榻上。平视着男子,她隔着层层纱帘,吻上萧承启的脸颊。

    萧承启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完全僵住了,话语断于唇齿,蜻蜓点水的触碰停留在侧脸,他屏住了呼吸。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鼓膜,全身血液逆流而上,汹涌地冲击着心房,他眼前炸开无数重光影,似繁花盛开,又似碧波万顷。

    隔着纱帘,他们望着对方。

    谢柔脸颊滚烫,烫得眼眶都有点发红。她用了八年时间和他并肩而立,又用了毕生的勇气靠近他。她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心,她最想要的,是他。拥抱与亲吻,欢喜与爱,她都要。他还做不到,没关系,她会努力向前多走几步,也许走到了,他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直男:突然开心!

    第29章 徐府之中

    卓海重新走进医馆的时候,被萧承启吓到了,他看见平日里连御膳房都没进去过的皇上,正对着一口黑漆漆的锅傻笑,脸上似乎还有点灰尘,卓海瞧着……竟有点像锅灰!

    “少爷。”揣着惊疑的心思,卓海叫了他一声,萧承启仿若未闻,只在这间隙抬手摸了摸脸颊,继续笑。

    卓海:“……”

    他也不知道萧承启要笑到什么时候,但他控制不了,只得在旁边候着。

    萧承启站在这里确实已经很长时间了,从谢柔屋中出来就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医馆的院子不大,旁边种着点瓜果蔬菜,然后就是煎药做饭的小屋子,他一头钻进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一会儿摸摸锅,一会儿蹲下戳戳柴禾。

    夜深人静,他就一个人缩在屋子里鼓捣。脑海早被心跳冲刷得一片空白,只留下极致的欢喜,那是他在过往二十余年里没有体会过的。她吻得那么轻,却像在他的心上种下一颗种子,那种子在心跳声里迅速发芽长大,开出了鲜艳的花,照亮了他的魂魄。

    荒芜的岁月忽然繁花似锦,他忍不住靠近她,甚至有一种冲动:

    他想要拥抱她,将温柔如水的女子拥在怀中。

    他的身体和思想在顷刻之间分裂成了两半,身体在推拒所有的触碰,只要有肌肤上的接触就会作呕晕厥,而思想却在意念的驱使下无限地向她靠近。

    虽然最后他依然怔愣在原地没有动作,但是那种冲动让他毕生难忘。反复摸着她亲吻过的地方,他越发欢喜,再也说不出盟友、兄弟这样的话来,哪怕再迟钝,他也知道这不是友人间的交情,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感情。

    若在心上种下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便是“心上人”。原来那种悸动不是别的,是牵挂是思念,是跨越千山万水也要见到她。

    他是真的傻,非要她如此,他才豁然开朗,可他是真的开心,开心到看到每样东西都觉得可爱。

    于是他继续四处寻摸,终于在漫长的兴奋之后,注意到了旁边站着的人。

    “卓叔,你来啦。”

    卓海:“……”

    萧承启没看他的表情,兀自笑了笑,卓海看得一脸无奈,只好主动禀报:“少爷,已经处理好了,曲州那边也派出了人手。”

    萧承启点了点头。

    卓海迟疑了一下,又道:“从吴城过来的时候,见到了谭清远大人,他似乎知道了小姐的行踪,正往这里赶来。”

    萧承启笑容渐渐敛去,卓远一行与谭清远接触密切,很有可能把一些简单的暗号告诉了谭清远,虽然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谢柔,但也确实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他冷哼了一声,眯了下眼睛,卓海看着自家变脸速度奇快的皇上无言以对。

    萧承启显然不愿意见谭清远,但此人除了是个事多的男人还是兖州刺史,而兖州与图坦有关,他需要确认这个人在整盘棋中的位置。忍着不快,他道:“我在此处等着他来。”

    卓海没再多言。

    经此一事,萧承启终是丢下了面前的锅碗瓢盆钻出了狭窄的屋子。

    谭清远是在第二天黎明后出现在萧承启面前的,此时萧承启已经重新整理了脸上的易容,确保谭清远认不出来他,在不知敌我的情况下,小心些总是好的。

    谭清远果真没有认出他来,因着他和当今圣上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述职的时候一般又是低着头,故而哪怕萧承启恢复了真容,他可能也要想一阵子才能想起来。

    看见萧承启和谢柔站在一起,他有点诧异,在表达过焦急心态之后,便问谢柔道:“这位是?”

    谢柔看向萧承启,萧承启弯了弯唇,心里已经想好了说辞,正要开口,谭清远忽然一拍额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径直道:“这位莫不是姑娘心心念念的兄长?”

    萧承启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并非……”

    谭清远了然一笑,躬身道:“久仰久仰。”

    谢柔、萧承启:“……”

    说不恼火是假的,萧承启皱了皱眉,决定要跟这个书呆子掰扯清楚,怎料却被谢柔制止住,她微笑道:“确实如此。”

    萧承启眉头皱得更紧。

    谭清远没听谢柔提起过关于兄长的事情,诸如官职年龄一类,所以眼下谢柔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对萧承启客气起来,谢柔注视着两人,脸上保持着浅淡的笑意,似乎和往常并无区别,可萧承启一眼瞄过去,就觉得谢柔在生气。

    他不禁呆了一下。

    昨天的那份欢喜没有持续多久,忽而变成了忐忑,他发现女人的心比海底的针还难探,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和昨天的表现不一样。

    谢柔没理他,和谭清远简单交谈了几句。

    用余光看着男子的神情,谢柔一边心疼着一边气闷着,原因无它,昨天她鼓起勇气亲了他,本想着他会有所表示,没想到他傻傻地看着她,只顾着傻笑,竟一点回应都没有。

    既然如此,就晾着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

    一行人没说几句话,便在奇怪的气氛中返回了吴城,一路上谢柔有意忽略萧承启,弄得他满脸困惑和尴尬。

    进了徐府,两个人影迎着谢柔径直撞了过来。

    “小姐!”雀儿泣不成声。

    “雀儿、云姑!”谢柔也红了双眼,当日被劫走时,她就很担心两人安危,那些刺客狠毒,所到之处恐怕不留活口,她怕他们对两人动手。

    雀儿抱着她说不出话来。

    还是云姑接了话,将那日的事讲了:“那时,我与雀儿在门外说话,被人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到东厢房着了火,卓远赶到把我们救了出去。”

    “幸好小姐无事,否则雀儿只能跟着您去了。”雀儿抹着眼泪道。

    谢柔抱了抱两个人,主仆三人用了很长时间平复心情。

    待雀儿擦干眼泪,才注意到谢柔身后的男子,那并不是卓远或者卓生,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两人刚要询问是否是新派来的暗卫,谢柔已经说话了,她拉了雀儿一下,道:“雀儿你不认识了么,这是我兄长。”

    “啊?”雀儿瞠目结舌。

    萧承启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他根本没机会和谢柔说话,准确来讲是谢柔不愿给他机会。

    雀儿对于这个刚出现的男子抱有警觉心,她打量了此人一番,在他要跟着谢柔进房间的刹那,将其拦了下来。

    “这是我们小姐的住所,有我和云姑守着就好,你一个男子不方便进来吧?”

    雀儿觉得这个人真奇怪,小姐明明看起来和他不熟,怎么他还故意往小姐身边贴,如果说是暗卫,似乎气场又不对,可她也见过小姐兄长,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拿定了主意,既然什么人都不是,自然要请出去的,请得越远越好。

    萧承启一时语塞。

    卓海跟在他身边,看得直摇头。

    “卓叔,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萧承启苦于无法透露身份,进不去又想不明白,只好请教离自己最近的人。

    可惜卓海并没有和女子有过来往,能帮他的不多,只能凭着识人辨人的眼光,对萧承启道:“少爷,您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才让小姐心里不快活的?”

    萧承启心里一片茫然。

    卓海与他分析道:“小老儿听说,女子生气无外乎两件事,想要的未得到,或者是自己记住的,旁人却忘了,至于小姐气的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少爷还要自己想一想。”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萧承启转头看着窗户上映出的模糊人影,陷入沉思。

    而谢柔则在屋子里自己生闷气,以前娘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若有一日她喜欢了一个人,一定要让他先表明心意,女子要矜持一些,多考验一下男子再做决定,两个人在一起是后半辈子的大事,不能仓促。她当时也觉得有理,可真到了那一刻,终究是没忍住。

    说来说去,还是她太过心软了,一时心软不要紧,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现在好了,什么回应都没有,旁人只管来笑她。

    “小姐,方才那个男子究竟是何人,奴婢看他还想要进来找小姐说话呢。”雀儿好奇地道。

    谢柔在她面前也不避讳,忍着气道:“不必放他进来,就让他在外面呆着吧。”

    雀儿眨了眨眼,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点头道:“小姐说得对。”

    谢柔试图转移注意,于是靠在最里面的矮桌上,随手拿起书来看,雀儿不敢打扰她,准备好了点心水果就退下了。

    穿过回廊,她望见那个早应该离开的男子还站在角落里,一双眼睛依旧看向小姐所在的房间。她抬了抬眉毛,招手唤来一个小厮。

    “姑娘您说。”

    雀儿悄声道:“你们一会儿是不是要打扫院子,墙外的小路也要扫?”

    小厮道:“是,这是每日都要做的。”

    雀儿道:“你看见那个人了么,等会儿你们清扫的时候,就把土往他身上扬,使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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