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因为春假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皇庄游玩,今早还没有一传就到,反而是别的王爷先来了。

    郭永崎因问安治难民之事,恭王一来唱念一番,全是吹捧之语,谨王也是说区区流民,赈灾放粮,不过月余便能压下来。

    倒是后头赶来的诚王因为在户部管着事,虽然他仅管盐政,但是户部账目心中却是清楚。

    郭永崎问他意见时,他开口说:“十年前西北大战,近年西北仍有大小战事,将士粮草、抚恤、赏赐,花银如流水。如今国库不过两百万两银子,今年夏粮赋税、盐税运进京尚还要数月。”

    在场内阁诸臣心头也是一凉,因为诚王说的正是难处,郭永崎也忧心万分。

    便是宋代的封建社会顶峰时期,也是陷入了财政入不敷出的境地,这是时代的通病。

    正在这时,听太监通报:“太子殿下到!”

    长身玉立,容颜俊美,金冠蟒袍的太子步入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郭永崎道:“平身。”

    恭王等皇子王爷对太子最后一个赶到眼中有几分兴灾乐祸,但是他们倒都希望别人去出头说,反而这时倒没有人来刺他。

    之前诸王上窜下跳,但是郭永崎一味宠爱太子,暗中打压诸王,诸王心头仍然十分嫉妒。太子连教妻都不会,现在怕是还不能生育,却还占着太子的位置。

    其实,他们倒也想在大事临头时好好表现,可是赈灾和安定百姓实在是件难事。

    郭永崎问道:“太子,河东黄河水灾,流民四起之事,你可清楚?”

    郭延锦道:“儿臣回京时在城门口看到了不少流民,想必是从河东来的。”

    郭永崎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郭延锦道:“父皇,儿臣对事还并不知详情,不知灾情到底有多严重,但总是要赈灾放粮,尽快安抚百姓,令百姓返乡耕种,若能种上秋粮则最好了。”

    谨王道:“五弟刚才说了,国库缺银子,这样下去,便是赈灾,能撑多久?”

    郭延锦说:“国库虽无银子,各州府县仓中总还有点粮,此事也需得派人尽快清点存粮,东宫内府裁俭用度,多少也能凑出一点。”

    诚王道:“父皇,儿臣也愿尽一份力,裁俭用度。”

    太子和诚王虽然没有一来就能不科学地解学了问题,但是郭永崎也看出来了,一有难事和损害自身利益的事,别的儿子都是嘴上说得漂亮,面上扮着忧心,事情却是不办。

    而太子和诚王还是有担当了,他心里头更觉就算太子无子,皇位也不能传给那些儿子。诚王不讨他的母亲宠爱和兄弟喜欢,倒是和太子是好兄弟。

    此时消息还不多,郭永崎又先让太子和诚王暂时在京中赈济施粥,顺天府和九城兵马司协助。

    第445章 出京

    翌日,赵清漪扮作侍卫之一,护着太子巡视在京城门外暂时安顿施粥,而更多的奏折送进京来,却都是一个个河东各州县哭穷的折子。

    原主太子还指望地方总还留有些余粮,此时情景,各州县都还盼着朝廷拨款地方赈灾。

    各位皇子和内阁官员又进了御书房议事,郭永崎扔了河东道台上来的折子,说:“年年治河,年年灾。四年前,刘济棠上报黄河决口,水浸毁良田千顷,朕已经免了三年赋税,这三年都干什么吃的!”

    先帝时改制,简精行政体制,赋税统一于户部管理,户部尚书孙月明心里很担心又要让户部掏银子,不由得看了诚王郭延铮一眼。

    郭延铮还年轻,他是皇子,可此时的汉人还是比较尊重士大夫的,他于公事上也不是完全以皇子身份凌驾于孙月明之上。

    此不过,此事他还是需要郭延铮说更有说服力,郭延铮道:“父皇,按说河东道离京也不远

    (汴京),倘若河东道灾情真的如此严重,京城周边也有所感觉才是。”

    京城也感受到今年开春多雨,但没有那样夸张。

    恭王忽道:“五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灾民还有假吗?”

    郭延锦在府里是会无赖一些,想要赖上赵清漪,在皇帝面前也展露出不太看重皇位的样子,但是此事议论国事,也不是一味显示窝囊的时候。

    郭延铮至少目前还表现出拥护他,而郭延锦如今妻族手臂被砍,要做什么事,少不得还是要用到郭延铮。

    郭延锦道:“五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父皇刚刚讲过,河东免税数年,总有存粮才是。况且三年多之前,那是八月大雨连绵,黄河才决了堤,如今才春耕时间,雨水是比往年多一些,总不至于多过了三年前那回。那一回,尚没有到如此地步,何至于这一回……”

    河东是指黄河以东,在山西境内,春季的雨带正常时间还不到这里,七八月份雨带会在华北,所以除了开春凌汛之外,少有这样的大水。

    郭延钧忽道:“太子,你这是说河东是有官员贪腐了?”

    郭延锦道:“四弟,孤只是提起有这个疑点,不管是河东道布政使还是御使,这几年都没有修河堤吗?孤记得三年前父皇就有旨意,好好修理河堤,并且当年给河东道拨了三十万两修堤的银子下去。”

    郭延钧道:“太子,现在赈济难民才是要紧的事,黄河多少堤坝年年修、年年垮,有何奇怪的?”

    郭永崎冲郭延钧喝道:“够了!你给朕闭嘴!”

    几个皇子争位,皇六子信王郭延钧最是锋芒毕露,并不是说他有多少才华,而是收拢门人很是贪婪,而妻族、母族都是拉帮结派的。不像诚王郭延铮,那就低调多了。

    河东道布政使刘济棠正是他的侧妃刘氏的母家。

    郭延钧忙跪下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要让太子着眼于赈济救灾之事,现在翻着三年前的旧账也是无济于事呀!太子这时翻着旧账,是个什么意思,儿臣不得不多想……”

    郭延锦东宫出了那么大的丑闻,但是他的太子之位还是这么稳,就算是前朝有点小风浪也被郭延崎压下去了,郭延钧深深觉得父皇的偏心。

    郭延锦心头微动,还是忍住没有解释,却没有想到郭延铮表现起来,奏道:“父皇,二哥绝对没有针对什么人。如今安置救济难民虽然是当前大事,但是能救济一时,不能救济一事,水患平息,还是要遣了难民返乡耕种。河东总还是要有人做事,但是倘若底下官员不尽心便办不成事。三年来办不好的,这下便能办好了吗?”

    郭延钧说:“五哥,你是说谁办不好事?你就办得好了?”

    郭延锦倒真看得出来,郭延钧再怎么拉拢人,但是为朝廷办实事上的心却没有多少,但是郭延铮的立足点还是办事的。

    郭永崎说:“不要吵了,孙月明,户口能抽出多少银子?”

    孙月明道:“圣上,如今距夏季赋税运送上来还要三四个月,但是拱卫京城四大营禁军的军响每月就要三十万两,加上各官员的俸禄,实在是难以抽出银子来。”

    “二十万两,朕再从内宫挤出二十万两,太子,此次河东赈灾就由你来负责。”

    郭延锦暗想:父皇让他负责是让重新让他和郭延钧斗呢,还是考验他的能力和势力?

    但是这是圣旨,他只好接旨。

    ……

    “要去河东了?”赵清漪喃喃,心中想着这奇怪的天气,春季河东一带有那么多的雨,不是应该江淮一带发大水才是吗?

    郭延锦如今倒是什么都不会瞒她,说:“此去安抚百姓,修理河堤,怕是要去很久。京城的难民救济已经交由诚王、恭王、顺天府共理了。”

    赵清漪道:“你这回是带兵过去吗?”

    郭延锦道:“轻车简从,若是调运兵马,可又要费不少事。”

    赵清漪说:“殿下,河东布政使是信王的人,河东军节度使也不是你的人,此去太危险了。”

    郭延锦笑道:“现在既然当着这个太子,百姓有难,父皇有命,我如何能推脱?”

    圆滑推脱的话不是不能说,只是郭延锦还有古代士人之风,极不爱那一套。

    赵清漪说:“我陪你去。”

    郭延锦道:“我是去赈灾,带着你去,只怕是要传出我带着女人去游山玩水了。”

    郭延锦本有意撩他,但是赵清漪这下听了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个名头儿倒是不赖的。”

    原本不就是他去赈灾太尽心了,被人捧杀的吗?这样带着小妾的样子,怎么都是污点,捧也捧不了太高去。

    郭延锦不知她的想法,心头一热,握住她的手,说:“婉妍……”

    古代男人就是这样,如他这样对待小妾的已经是铁树开花的般的君子了。

    赵清漪却挣开他的手,说:“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要走,早点休息,我也收拾一下行装。”

    郭延锦看她冷淡的样子,心头一伤,但知她不喜欢纠结这事上,不舍她又睡地上,还是起身离开了她的院子。

    郭延锦走后,赵清漪也收拾了两身男装、一点伤药和一柄剑,本来她是有空间的人,但是难防别人怀疑,总要拿出来。

    ……

    此时东宫无正经女主人,赵清漪要出门也没有人反对,便是皇帝出巡时还有带妃子的,太子带一个近身侍候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随行人员,除了周桢挑了二十年侍卫中武功最高的人之外,还有瞻事府少瞻事刘浩文、中舍李昭。

    一行人骑着马,护送着太子的车驾出京。

    赵清漪穿着一身蓝色锦袍,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打马走在前头,郭延锦原也是在车里,走了半日,也出了马车,骑了一匹红马到了赵清漪身边。

    郭延锦看看日头,说:“你要不去车里坐着,这午间的太阳挺毒的,这可是会晒黑的。”

    赵清漪说:“不用了,车里颠得很。”

    看看延途的官道路面,就算是现代的汽车都会颠,别说没有高级的减震办法的古代了。

    赵清漪又道:“我们现在这样出来还是很显眼的,只怕河东的官员会早一步知道。”

    郭延锦说:“早一步知道又如何?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赵清漪说:“京中还无粮调来,你怎么安抚灾民?”

    郭延锦说:“你不晓得,人人都说我是太子,地位自然与别的王爷不同,其实六弟才是兄弟中最富有的。河东一带百姓虽然并不是最富庶的,但是那一带富人连接着北漠的商路,又有商人出了西域的,对河东、河东路的官员士绅这几十年来掌握着的矿山,供着朝廷炼铁、百姓日常使用,一年下来是有多少钱?这次一场水灾,居然有脸上奏朝廷说缺粮少银,可见吏治之乱。”

    与现代许多人所知道的不同,煤炭在中国古代的开发利用历史其实不是始于近现代,不完全是学习于西方工业革命后,其实在宋代开发得就有相当规模了。宋代是煤炭开发利用一个相当有成效的时代,宋代也开始用焦炭炼铁。

    元代时,马可波罗对于中国使用煤炭就惊奇不已,说明在当时,中国的煤炭利用是远高于欧洲的。明代时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就记载了中国用煤炭来锻造打铁、作为生活常用燃料。

    原主的记忆都是很粗略的,也只知道太子治水灾后得到百姓爱戴,初时他实力大涨,可是皇帝越发看他不顺眼。

    赵清漪对于古代的这些技术和生活细节当然不像一般人的认知,但是听郭延锦这样一提,也吓了一跳,说:“殿下,你是想自己摞银子,还是给朝廷摞?”

    郭延锦微微一怔,倒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怎么,有区别吗?”

    赵清漪说:“你有意以赈灾之名出京来,再又以整顿吏治之名来和人争利,但是这时拿到手,你也守不住。你不怕惹得一身骚?”

    想要去整顿吏治,多半要抢钱,抢钱还不够,还要抢煤老板的利益,这可不要让人诅咒下地狱吗?难怪别人都想搞死他了。

    郭延锦能欣然答应皇帝出来,显然这事情也早在心中了,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人平日再装,事关利益,心底头还是门儿清的。他唯一的好就是摞银子没有想过从贫苦百姓身上榨,而是从这些国家蛀虫身上敲。

    第446章 黑锅

    郭延锦笑道:“婉妍,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便不是储君,也是皇子,自幼锦衣玉食,受百姓奉养,便有自己的责任。国家朝局之艰,究其根本还在于钱粮,如今西北尾大不掉,若要一举荡平,首先就要有足够的钱粮。钱粮哪里来?加重百姓赋税,民怨四起,只怕更是动摇国本。河东这些人,唉……”

    赵清漪心想:他表现出可以跟她归隐,实际上还是很操心国事朝政的。这就好,她也可以多和他拖些时日,一直到他先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先一步放弃。要是他成了琼瑶男,她可真要吓出病来了。

    赵清漪笑道:“这就像占山为王,山上有金子,他们不给朝廷交税,还要向朝廷讨银子,然后还顺便弄出这么多灾民,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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