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郝晔,湛湛闭上眼睛,靠在额娘的怀里暗中饮泣,“他回来,肯定要怪我说话不算数儿……我不怪您,这都是我自个儿手欠。”

    到底心思还没长透,说话还带着孩子心性儿,廖氏擦去她的眼泪:“傻丫头,你以为过日子像拉勾儿,过家家那么简单,可得把心眼儿给放活了。”

    挨过训,泪过一场,湛湛像是换了副脾气,人还是以前那个人,只是眼里少了些波澜,一汪水似的,某些情绪只愿沉淀在心底了。

    随后郝家人来过,两家人谈不拢,闹得不欢而散。

    临走前郝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来回摩挲,半晌丢开,泪眼望着她说:“咱们家哥哥那么喜欢你,这么地是往他心头捅刀子啊,等他回来,家里该怎么跟他交代,你哥哥的人品,那些个爷们儿有几个能比的上的,丫头,你到底图什么许的?!”

    话外有埋怨她背信弃义,另外攀高枝儿的意思,湛湛无从辩驳,横竖是既定的事实,在外人眼里,她进宫选秀这条路走得不符合常规,结果也出人意料,解释得再多也都显得苍白。

    月末宫里正式下发了谕旨,照钦天监推算出的良辰吉时,诚亲王大婚迎亲之日定在了二月十六。

    紧跟着马佳志辉前往宫里谢恩,带回来一个确切的消息,“......原本宫里又为诚亲王选了一侧一庶两位福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没有被准奏,只咱家湛湛一位福晋。”

    话落见没有人回应,他鼻里嗤了声说,“劳各位都看开罢,换成是旁人,还落不着这好处呢,人诚亲王好歹也是个正派人,至于吗?非要弄得苦大仇深的,跟自个儿不去。”

    这就是官场里,男人的嘴脸,眼睛随时都只往上瞄,能跟位王爷做亲戚,攀交上权贵,何乐而不为?作为长辈,他自然也同情湛湛的遭遇,毕竟也是亲眼看着她跟郝晔俩人从小好到大,拆散了着实叫人惋惜,不过眼前明摆着有条更好的出路,不走那叫脑子里缺筋!不怪他这么势利,人谁还不想往高处走?

    第28章 凤冠霞帔

    湛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所有人看来,跟皇家结亲,是运道,她不该不识抬举,可她还是觉得两个人若想长久相处,最重要的还是投缘对脾气,几回跟诚亲王接触,都闹出过不对劲,也不明白人心里到底有什么名堂 ,那么多王公贵族家的郡主格格不考虑,认准了要娶她做福晋。

    在屋里憋得闷了,到外头廊子里站站,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是郝晔前两日寄回家的,上面除了问好,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茯苓知道她私下里总拿出来看,面上不显,指不定心里埋着多少难受,“主子,”她小心提醒说:“要不您跟大爷回个信儿罢?说不定这事大爷有主意呢。”

    湛湛眼前恍惚了一下,又失落地摇了摇头,“事情已成定局,如今任谁也挽回不了,哥哥一路上的任务已经够艰巨了,何必再跟他徒增麻烦,耽搁他的前程,我都想明白了,我跟他到底没有缘法……”

    她说着扯起嘴角笑起来,狠心把信揉成一团丢在花缸里,抬头看出很远,眼睛里春光融融,“……他此次北上非同寻常,倘若路上走得顺畅,回来后没准儿能得到宫里“赏戴花翎”,甚至是进爵,赏世职……眼下我心里顾不上想别的,只盼他能够平平安安回来。”

    这些话说出来不过是自我开解罢了,心里哪能真正放下,茯苓听得心酸,背着她又偷偷把信捡了回来,在屋里找了个地方仔细存放好。

    时间转瞬即逝,仿佛打了声响指的功夫,抬眼进入二月间,婚事正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皇室讲究排场,三书六礼的章程面面俱到,钦天监走过场合出两人的八字,结果是“天作之合,畜奴满行,吉昌福隆”的上上等姻缘。

    行过“小定礼”,随即就是“大定礼”,也是老话中所说的“下聘”。

    宫里派请了内务府总管大臣那托为大宾前来下定,家里这边则还是延请了旗下参领左门巴。两人先至宫里,请出诚亲王的庚贴,又置办了金银茶果,龙凤喜饼,带着聘礼送至马佳氏府上。

    马佳志辉指示人收下,忙请两人进屋里坐,那托推拒说不必,从怀里取出个红绿绸的包袱递给他,“宫里还等着回话,耽误不起,您赶紧把姑娘的八字给填上,话说着这就得走。”

    马佳志辉忙打开包袱将庚贴拿出来,阳页上写着诚亲王的生辰八字,反过来提笔在阴页上对应也写上了湛湛的,接着照规矩换了紫色的包袱给小心包裹好,准备了若干蜜食作为回礼。

    随后双方又交换了婚书,那托跟左巴门检查无误后,便收好两人的庚贴准备着回宫里报聘,马佳志辉把两位大宾送到大门外,踟蹰了半晌,拦下他们到稍微背静一点的地方,搓着手一脸为难的问,“我这有个疑问想要请教两位大人,咱们家的婚事你们二位也瞧见了,来得太过突然,倒也不是埋汰自家的姑娘,可总也觉得奇怪,好像这阵子宫里格外关照家里似的,不知这当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儿,还请两位大人给个提点。”

    左门巴一个白眼翻到脑袋后头,扬了扬手里的包袱说:“不是,您这会提这茬儿,早干嘛去了,龙凤大贴可都换过了,上头瞧得起咱家,您是觉得无福消受还是怎么的?”

    那托也道:“我说咱们家出息点成吗?天上掉馅儿饼,接着就行了,噎不着您,宫里路数儿深,上哪儿去跟您打听情由儿?名册上统共就那么几家姑娘,上头瞧着咱们家的格外入眼,顺手给三爷指个婚,这有什么的?”

    原本心里还有些顾虑,被两人这么一说,只道是多想了,马佳志辉陪着笑把两人送上轿,拜个手道:“神来气旺,我这也是被喜晕头了,二位大人多担待,这阵子辛苦两位大人前后操劳,隔天请您二位吃酒,还请二位赏脸才是。”

    是应酬也是心意,过了聘,人名义上就是皇亲国戚了,两人客气应下,回拜个手让他留步,前后上了轿赶回宫里复话。

    又过了两日,等自家这边准备好嫁妆,两位大宾登门将迎娶的吉期红贴送到,老太太亲手接下后,请人用红单开写了湛湛的衣裙尺寸,交给二人带回宫里。

    宫里照单制作成后,再次延请那托跟左门巴将亲王福晋的官袍衣饰品送至家里。

    然后宫里派了位精奇嬷嬷到家里调/教规矩,据说从前在太后身边当过差,有其主必有其奴,待人也很亲和的样子,宫里出来的都是明眼儿人,跟湛湛相处了没两天,就察觉出她心绪不稳,隐隐有一股抗拒的劲头。

    春光乍泄,从窗外透进光束,屋里人正在练习走步,走到堂屋尽头款款转过身,如玉的脸底上逐渐被细光铺匀,眼含波光,却淡淡拢着雨雾。

    嬷嬷叫声停,容她坐下歇会儿,直白地开口问道:“姑娘心里头是不是藏着事儿?总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奴才待你太苛刻了,姑娘不服气?”

    听她口气不善,湛湛忙起身,欠身赔了个不是,“嬷嬷误会了,我没有不服您的意思,我哪儿做得不周到,您指出来,我一定改。”

    人探了探手让她坐下说话,叹了口气,跟她拉家常,“像姑娘这样的,每回选秀奴才都能碰上,面上规规矩矩的,挑不出一点错儿,其实心里都挂着劲儿,不情愿走入宫这条路子。”

    湛湛低头绞着帕子没有否认,又听她说道:“每逢大选,留在宫里的嫔妃小主海了去了,可不是谁都能有时运得万岁爷垂怜的,不是奴才说您,姑娘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王爷府上,不说侍妾,就是通房暖脚的丫头都没有,照宫里的规矩,阿哥年满十五,就能往房里送人破身子,三爷自小离家,奴才料估着这宗儿兴许还得由姑娘来完成,爷们儿嘛,虽说是贪新鲜,可总对开口奶有念想,况且您又是正头福晋,将来诞下小世子,就算是后头府上再进人,也欺负不到您头上去,跟那些旷夫怨女比着,您瞧您跟王爷多大的福气……”

    湛湛听得目瞪口呆,心说宫里的女人怎么越上了年纪越发口无遮拦,公然在她跟前开起荤腔儿来了,脸上火烧似的,红到脖子根里去,语无伦次地打断她说:“您还是跟我聊点其它的罢……”

    “姑娘别羞,”嬷嬷笑道:“奴才在宫里就是吃这口饭的,姑娘面上的规矩都学得差不离了,内里的,奴才也该跟您交待了。”说着打发人从她的嫁妆里娶过来一双鞋,细细解说:“后日成亲,统共给姑娘备了三双鞋,要按照顺序穿,千万不能出错,咱们说黄道鞋是姑娘上轿时穿的,拜堂成亲时要换上踩堂鞋,奴才手里这双是您的睡鞋,成亲当晚,一定得让王爷替您脱下,请王爷看您的鞋底儿,明白吗?”

    见她四六不懂的模样,嬷嬷又一遍嘱托道,“别的您都别管,只管照着奴才刚给您说的做,准出不了错,姑娘可记清了?”

    湛湛暗道这是什么规矩,哪有请人看脚底板的,听人口气,似乎挺要紧,于是就懵懂点了点头应是。

    嬷嬷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得颇有深意,“姑娘家的面皮都薄,您怕臊,旁的奴才就不过多啰嗦了,只这么点儿大概也够用了。”

    还没体会到这话里的深意,再挣开眼时,仿佛大梦一场,她被人从炕上催起,簇拥着洗漱,绞脸,上妆,看着镜中一人凤冠霞帔,吉服上缀满鹤纹,跃然生姿。

    她无可避免地想起一人,原来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盘算之中,直到昨天,家里一直在操办她的婚事,她置身事外还像是一个局外人,如今才切实感受到她跟此事相关,命途突然发生转折,却由不得她选择,她要跟一个相知甚少的人走完余生的岁月,预料不出前景是好是坏。

    湛湛彷徨无解,觉着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就被蒙上了盖头,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第29章 凤鸾和鸣

    随着送亲太太到家里正屋的厅堂中,乐班高声赞礼,诚亲王迎亲的车舆已到,照大邧的风俗,夫婿舆马至岳家门口,必久侯于门外,谓之“捺性子”。

    对方是位王爷,娘家任谁也不敢摆这个谱儿,一家人毕恭毕敬把人请进屋里,请人喝了三道茶,临行时临成又以平辈人的身份斟了上马酒请人喝下。

    湛湛看着他四爪蟒纹的织金靴头缓步趋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送亲太太把一根红绸接进盖头下,握进她的手里,这就该走了,她倏地恐慌起来,低声喊了声额娘,却被漫天的鼓乐声吞噬。

    手中的红绸微微扯紧,来不及犹豫,她任由他牵着往外走,出了自家门槛,临成背她上了轿子,她攥着哥子的袖头不肯撒手。

    临成急得满头汗,凑近轿门口宽慰,“好妹妹,你顶着盖头,瞧不清外头的形势,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可甭在这个时候使小性儿,三爷瞧中你,你瞧瞧这喜轿,十二人抬的,用的全是头水儿的轿围子,连娶亲太太跟送亲太太的两顶小轿也都是上等的,你高高兴兴,风风光光地走,将来受了委屈,大哥给你壮腰,这会儿可千万别误了发轿的时辰。”

    见她松开手,伸进轿帘里,临成松了口气儿,示意喜乐班子鸣乐起轿,湛湛掀开盖头,透过帘隙里看出去,老太太跟太太们都立在门内往这边张望,她丢下盖头,眼前逐渐模糊,烧成一片火红。

    诚亲王府位于城北正黄旗营区,什刹海南面的南宫府胡同,一路吹吹打打,仿佛经过了一世那么漫长。

    来到王府门口,下轿也有特定的仪式,娶亲太太跟送亲太太手持红烛,将湛湛扶出,又在轿前放了一个马鞍,让她跨过马鞍而下,取“鞍”字的谐音,讨了个“平安”之“安”的口彩儿。

    来王府观礼的宾客似乎很多,隔着盖头,穿过人影幢幢,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她踩着他的步子,跟他拜堂拜天地,交拜饮合卺,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室庄重肃穆的格调,直到傍晚入了洞房,坐在喜炕上,她还是满身拘谨,没有丝毫姑娘出嫁时应有的欣喜,心里像注了一瓢凉水,洇得浑身湿冷。

    外头还有一大帮的高客宾朋等着招待,诚亲王也免不了陪酒答谢这个俗礼,把她交给王府里的嬷嬷丫鬟们就转身出门去忙。

    领头的嬷嬷端来一碗煮饽饽儿,蹲身道个福,“奴才桂荣,给福晋请安了,有劳福晋辛苦大半日,请您先吃点热的垫补垫补。”

    湛湛不敢说自己没有胃口,让茯苓把碗接下道:“有劳桂嬷嬷费心,您先腾腾手,我过会儿再吃。”

    茯苓做为陪嫁丫鬟,脸面很大,伸手过来接,不能不给,桂嬷嬷让出手,又福个身说:“这是宫里交代下的,一定要请福晋当着奴才的面吃,您要是不饿,哪怕就是尝一口,回头奴才也好往宫里交代。”

    湛湛不懂宫里这出规矩,毕竟初次跟王府里的人打交道,也不好教人为难,就是就敛起盖头,就着茯苓的手咬了半口热饽饽儿。

    往下看一眼,到底是王府里选出的佣人,丫鬟们眉眼协调,穿着打扮都很端庄合时宜,桂荣上了年纪也很有派头,微笑着也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能看出福晋是个漂亮人,成亲时的妆容都很重,浓妆艳抹也未能冲散她原有的气韵,虽然年龄看起来不大,鼻眼间的格局却很开阔,是一种自在蓬勃的美,明媚又不失温情,虽说门第不高,也不妨碍他们家王爷喜欢,亲口跟太后讨回来做福晋。

    王府上下都想瞧瞧福晋是个什么模样,如今见到了,态度显得愈发恭敬,见她蹙眉,桂荣忙道:“怕福晋饿着,催着厨上做的有些急,没滚多大一会儿就把饽饽儿给捞上来了,生了罢?”

    湛湛勉强咽下一口,点头说:“不瞒您说,是生了,不过我倒不怎么饿,劳您费心了。”

    听见这话,桂荣带头笑起来,“生的好!”,领着丫鬟们齐齐蹲个身,“祝福晋跟王爷恩爱意笃,早生贵子!”

    这才知道是中了人话里的圈套,湛湛尴尬无措,借口乏困把众人支使了出去。

    嫁得不情不愿,这样的祝愿对她来说其实只会造成困顿,茯苓知道她心里别扭,刚想开口劝告,却被她遮下盖头隔绝在外了。

    湛湛茫然坐了会儿,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盆糨子,鼻腔里止忍不住地发酸,眼泪砸下,把袖头上的挖梭鹤纹浇洗的羽毛锃亮。

    茯苓见状,骇了一大跳,一肚子的委屈,早晚不爆发,偏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姑娘!”她赶紧把手绢递进盖头里,龇牙咧嘴地警告:“您赶紧歇着罢,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不带这么闹得!奴才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您也得想想老太太,太太她们......”

    仿佛越劝人哭得越凶,压根儿收不了势,茯苓嘴上喊着祖宗,差点没给她跪下,正急着,听见有人拨开门闩进殿,身影转过正殿的隔断出现在寝卧门口。

    茯苓忙上前请个安,替她主子遮说:“回王爷的话,姑......福晋这会儿身子有些不大舒坦,还请王爷多担待。”

    炕上那人听见他来,照旧还抖着肩,真的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茯苓听得毛骨悚然,窥一眼见诚亲王表情倒还算平静,冷冷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门边传来一声叩响,只留下屋里两人。

    允颀稍作顿足,走到她旁边拿起桌案上红绸交裹的喜秤探出手,听见她满声的呜咽跟抗拒,盖头摘下,似是摘下了一帘山水,淙淙不止。

    这人儿直白的可怕,压根儿不顾及他的感受,捏着眼睛直哭,哭的花枝乱颤,额前凤冠上的水滴摇摆不定,碰撞发出脆响。

    湛湛发泄似的,洒了一场泪,刚被揭下盖头,眼前突然亮堂起来还有些适应不了,看什么都是重影儿,拿帕子胡乱抹了把脸,下炕蹲身给他请安。

    他放下杆秤,走近俯视她:“做亲王福晋足够对得起你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湛湛被他自大的口气扇得脸红,抬起头,他的影像逐渐清晰,在她眼中立定,很好看的一个人,满殿的灯火辉煌都掩盖不了他周身的卓然华贵,眉棱唇峰蜿蜒出肆意的弧度,美观到极致,美则美矣,就是嘴上淬了毒似的,不饶人。

    大概在他看来,正室福晋这个名分对她来说更像是施舍,她该巴巴承受着才符合常理,湛湛落下眼,驱开他的视线,口气里含着厌恶,“王爷府上有藏冰吗?奴才借点来敷敷眼睛,明儿还得进宫里拜见,肿着眼,没得损了王爷的脸面。”

    允颀不大喜欢她言语中的讽刺,可细想也没错,他是个孝子贤孙,虽说娶她是无奈之举,不过在太皇太后跟太后脸前,总得装出个样儿。

    “应该没什么妨碍,”他抬手挽起她的鬓角,微微提唇道:“大婚当晚,什么玩儿法都有,没听说过有要冰的,别把下头人给吓着。”

    湛湛针扎似的抖了个身,备嫁时受过宫里嬷嬷的教习,大概听得出他话里的暗示,洞房花烛夜,行夫妻之实无可避免,可跟眼前这人,她未必能做到。

    “王爷,”她觑他一眼,尽量往后拖延,“奴才伺候您更衣罢。”怕他回绝,忙垫脚解他领口的襟钮,半晌一个都没解开,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王爷的吉服做得太紧衬了,您再耐心等等。”

    他冷眼站着,由着她折腾,她的凤冠还没有来得及卸下,沉甸甸地垂在脑后,压得她略微往后倒仰着,眼池里零星泛出泪光,有一丝我见犹怜的妩媚,发隙里若有若无散发出一种很好闻的气味,稍稍凑近些去感触,甚至还让他有些上瘾。

    心头突得燥热起来,压了压没能压下去,他嫌她的动作太慢,挡开她的手解开胸前的牵绊,又抬手去撕扯她的,允颀以往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也许他对她没有感情,却对她有种无可抑制的情/欲。

    湛湛被他步步紧逼,后腰撞到南墙的长条案沿上,痛哼一声,凤冠没能端稳,淌过一头鸦发滚落在地上。

    他把她抵在案前,剥开她的肩领露出一线瓷白,伸手探进她的里衣沿着她的腰际滑下,湛湛从未得到过如此粗暴的对待,又羞又愤,把胳膊肘架在他的胸前,咬着牙拼命隔开两人,“王爷......”她累得气喘吁吁,“您听我说......”

    她试图转开他的注意力,加快语速道:“......宫里嬷嬷交代过奴才一件事儿,奴才还未来得及告诉您,您一定得听奴才说完......”

    见他慢慢顿下动作,湛湛微吐了口气儿,“嬷嬷交代过,您得帮奴才脱了睡鞋,不然就是不合礼法。”

    突然被打断,不免败兴儿,他眉间积攒起愠怒,不过听她后来说的话,又变得饶有兴致,猛地凑起她坐在桌案上,她不妨这一招,慌忙搂住他的脖领,又惊得赶紧松开。

    他不慌不忙的降下半个膝头,脱下她的一双睡鞋,未经她提示就自觉往里看着,襟袍松垮,颇有一种落魄的美感。

    湛湛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往鞋口里觑了几眼,只见鞋帮,鞋底全部是用彩线绣满的图景,一男一女两人赤条条地交织在一起。

    她大惊失色,暗呼宫里的嬷嬷为老不尊,净把人给教坏。他抛开满手的旖旎,慢慢把脸凑近她,两人的呼吸逐渐重叠,他往上吻了吻她的眼皮,气息紧促,却是一副呢喃的嗓音,“怕吗?”

    湛湛覆下眼睛,心下惶然不堪,距离很近,能分辨出他身上淡淡的龙诞香和酒气,对她来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味道,让她一瞬间产生羞耻。

    “王爷......”她轻颤着嘴唇说:“您喝醉了,奴才伺候您先歇着罢。”

    他压根儿不理睬,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了一阵,缓慢咬合了上去,他的力道很轻柔,却又霸道,蛮横地把体温渡到她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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