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缅学馆内的学子学官们加起来大概有三十人左右,本来空旷的大堂随着他们的到来开始变得拥挤,他们也深知自己被列入了嫌犯之列,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惶恐的表情。

    允谒从他们脸上调回视线,低头继续翻找手头的案录,看来这个刑部尚书马益昌是个做事勤谨负责的人,有关皇帝遇刺一案的所有资料都能在他们刑部所抄写的案录上找到对应之处。

    他指尖沿着回缅学馆人员名单滑动,点了其中一位司官的名头问,“哪位是崔恒?”

    “回大人,”人群中慌张走出一人行礼道:奴才便是。”

    允谒抬头看向他,下巴指了指他身边问,“此人可是你们回缅学馆的司官?”

    崔恒瞥了眼跪着的那名黑衣人又忙拉回视线,舌头打着哆嗦道:“回……回大人,他是回……回缅馆内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谭……谭宗珩。”

    允谒又问,“你们同为司官,事发前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动?”

    这话里明显有怀疑他是同党的意思,崔恒一下子急了,一霎间满头大汗,“回大人的话!奴才跟此人交往甚少,昨晚……昨晚事发时,奴才们发现他没有在值庐中也不觉得意外,因为奴才们平时都跟他不怎么……不怎么来往,他这个人一向孤僻,没什么朋友,内心话更不可能跟奴才们说,他昨晚那番……那番作为,奴才们确实不知情,请大人明鉴!”

    听他吞吞吐吐说着,允谒继续看他们的名单还有各自的身家背景,看完最后一行,提出了疑问,“你们这些人中,似乎没有人跟他是同乡的?”

    崔恒道是,“回缅学馆建立日期不长,云南有很多州县,奴才们一路从云南会考过来,同乡的人并不是很多。”

    允谒颔首,有些话在心里斟酌了好几遍都不知道如何问出口,关乎案情的根源,他又不得不问,审问持续了一段时间茶都放凉了,等太监们续了一轮茶,一口热气暖肠之后,他方出口问道,“我记得回缅学馆当初是由泰安公主提议朝廷创办的?”

    崔恒口吻中充满了感激,“泰安公主可是个大好人呐,对我们云南学子都很负责……”猛的一想急忙住了口,现在他们中的一员成了刺杀皇帝的凶手,这个节骨眼儿上提泰安公主,岂不是让云南跟朝廷之间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可是话终归是说出口了,电光火石在众人脑海间穿梭,但凡有一丁点政治头脑的人也能想到皇帝遇刺一案背后跟云南有所牵连的可能性。

    第77章 审案(3)

    十三贝勒还有话要问,这次问的是内阁首辅郝肃,“晚辈刚入朝中做事,有些细节可能记得不大清楚,虚心像前辈请教,请问郝中堂,云南学政上目前由谁人负责?怎么筛选出这么一个人为非作歹的人来?”

    郝肃摸着胡子,略做回忆道:“从崇元十年起便一直由孙让负责。不过……”

    此时礼部尚书赵前营出声接话道,“不过跟孙让这个混事由的懒虫比起来,反倒是云贵总督马佳志宏更关心云南的学政,我们礼部跟云南接洽过数次,云南的省市,乡试近些年来都是由云贵总督跟泰安公主联手操办的,这两场考试中选拔/出来的人才最终入京参与会试,考录后留任官职,至于为什么这当中混进一个侵犯圣驾的歹徒,先说好,我们礼部不背这个黑锅!”

    这一通明哲自保的说辞是把他们礼部撇清关系了,却无异于把在堂所有官员不敢明说的推测暗示了出来,明摆着就是说:云南方面就是皇帝遇刺一案的主谋,云贵总督跟平西王府亲近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泰安公主背后站的不还是平西王,云贵总督跟泰安公主往朝廷中输送的学子出现了纰漏,等于说就是平西王跟云贵总督合伙儿培养凶犯欲图杀害皇帝!

    这样的推论可以说是呼之欲出,明明白白在所有人脸上流露出来,只可惜案犯本身被盗了嗓子,窃了心智,无法从他那头得到亲口的印证。

    翻查刑部案录,并无谭宗珩跟云南方面有交接来往的直接证据,允谒淡淡一笑,开口道:“赵大人莫急,咱们这儿没证据说这案子跟你们礼部有关系。”

    礼部尚书是赵前营是个倔老头,冷哼一声道,“这案子跟谁有关系谁心里头清楚?谁若是想往本部头上栽赃,本官要他的好看!”

    内阁首辅郝肃出言安抚道:“赵大人这就是草木皆兵了,你们礼部为了给朝廷选拔高才能臣,可谓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咱们大伙儿都瞧着呢,这奸恶逆反之事怎可能跟你部挂上干系?”

    这话礼部尚书听了很受用,撂开话头也不再干扰审案进程了。

    允谒失笑着摇了摇头,一旁的刑部尚书马益昌道,“案情审理至此,各位大人们有什么看法?咱们共同研判。”

    在场的所有官员相顾惊疑,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马益昌看向郝肃,“不如中堂大人说说您的看法吧。”

    郝肃深谙在其位谋其职的道理,他位高权重,面临这样严峻的案情,总得有个人带头打开这个局面,于是便毫无推脱的道,“本官以为谭宗珩身为云南学子入朝为官,不知何故犯下“侵害圣驾”不可饶恕之重罪,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受人主使,然平西王府,云贵总督作为负责选送此人的一方,均有不可推脱之责任。”

    话落其他官员若有所思,这话倒说的十分中肯公道,内阁首辅起了头,众人也都随着陆陆续续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基本上都跟他的观点类同。

    最后刑部尚书做了总结,“既然诸位都肯定这一事实,刑部便按各位大人的意思撰写此案的审议结果,回头再拿与皇上参详。”

    一宗罪审完,还有“武英门侍卫玩忽职守”另外一宗案要审。

    待武英门侍卫们都入堂后,刑部尚书拿着案录指了指行刺的歹徒问向侍卫领班马佳临成,“此人你们门上侍卫可认识?”

    临成进门后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那张神形涣散的脸,待被问及时,即刻回话道,“这人叫谭宗珩,是回缅学馆里的司官。”

    “你们门上侍卫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刑部尚书展开一张紫禁城西南角的地图,探手找着武英殿的位置。

    临成皱眉,“回马大人的话,回缅学馆处于在武英殿东北,平时他们学馆里的学子学官,都要从武英门上进出,谭宗珩跟我们侍卫处同属于同一个院儿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长了,自然就混了个脸熟。”

    地图上确实如他所说,武英门过后是武英殿,再往后过了敬思殿就是回缅学馆的所在之处了,还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们门上的侍卫跟云南学子学官们是经常过往打照面儿的那类关系。

    谈到救驾来迟,刑部部督捕司主事宁海又下令传了马佳临成的证人乾清门侍卫领班郝晔入堂。

    郝晔作证说,“昨儿往上本人下值后经过断虹桥,看见桥西的小树林里有火光便前去查看,当时武英门侍卫领班马佳临成正在扑救一盏不知何人落下的灯笼。”

    刑部尚书点头,“看来武英殿侍卫确实是被刻意调开的……”说着他又去看面前那张地图,“目前刑部的排查中没有发现此人有同伙接应,这么说,案发过程有可能是这样的,皇帝去往宝蕴楼时走的是宏义阁西侧的那条宫道,这条路必经回缅学馆的后厢,在宫中潜伏许久的谭宗衔无意中看到了暗害皇帝的时机,于是从回缅学馆后厢位置过焕章殿后,借焕章殿后方的城墙做掩体,然后在护城河还有树林的遮掩下绕过武英门,在断虹桥西的树林中纵火声东击西,等武英门侍卫离开后,他利用树林遮掩躲在宝蕴楼附近伺机而动。”

    所有的官员也都随着他推测的案发过程,在地图上想象谭宗衔行刺的举动。

    十三贝勒赞同道,“不得不说这个谭宗衔很聪明,宝蕴楼前是咸安门,西面是西华门,南面是南薰殿后厢,若贸然在此动手,这三处的地方都有侍卫把守,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而设法引开武英门侍卫,一旦皇帝走东面这条路,武英门东西两侧是护城河还有成片的树林,视野受限,武英门跟南面的干肉处,激桶处后厢又隔着武英桥,东面的熙和门不用说,距离更远,在武英桥头动手,成功的几率很大。”

    内阁首辅郝肃微微点头,“即便皇帝还按来宝蕴楼时的路线原路返回,宝蕴楼的后方散布的是井亭以及平时无人看守的废弃宫殿,他只需像出发时那样,从焕章殿的后方绕回到宝蕴楼的后方,随便找个地方埋伏也可行凶。”

    “所以说……”十三贝勒盯着地图道:“谭宗衔潜伏多时为何一定要在昨晚行凶便讲得通了,天时地利人和,错过这个机会,他刺杀皇上的歹念便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实施了。”

    谭宗衔行凶当晚的活动轨迹凭借众官员的推测拼凑完整,案件愈发的明晰下来。

    刑部尚书道:“看来你们武英门侍卫救火一事目前看来是实情。你们可要好好感谢郝领班,我们刑部事发后去树林中也曾搜寻过,没有发现失火的痕迹,估摸那盏灯笼被风吹进护城河里头了飘走了,所以随后才把你们门上的人都给关押了,若不是人家,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纵然各位跟行刺的凶犯谭宗衔没有直接的关联,本部也是要判你们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的。”

    听这口气是不打算追究了,这边武英门上的侍卫们都跟郝晔拜手称谢,他一边回礼,一边蹙起了眉头,他还是觉得那盏灯笼无端消失的太过蹊跷,并非是被什么风给吹走了。

    这时刑部尚书又道:“武英门侍卫擅离职守一案案情比较简单,且有人证相佐,本官宣判武英门侍卫当堂释放。在座诸位大人们可有异议?”

    堂下无任何官员表示反对,他又看向马佳临成道:“由于马佳领班的堂伯是云贵总督马佳志宏,而行刺皇上的谭宗衔是由这位总督亲手筛选出的官员,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谭宗衔受他主使,不过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而你当晚又因救火未来的及保护圣驾,这样的巧合难免引人猜忌,随后我们刑部还会按章程对你进行调查,及时排除你跟云南方面通气的嫌疑,也请你配合。”

    “大人放心,”临成握拳行礼道:“臣一定配合刑部调查。”

    刑部尚书马益昌这才松下气喝了口茶道:“至此为止,劳在座诸位集思广益,本回由刑部主持审议的这两件案子都有了初步的进展,随后我部会把案情结果于正月初三交由皇上。”说完他看向十三贝勒,“十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允谒阖拳拜拜手道:“劳诸位辛苦,今天案情的审定先告一段落吧,下次集议时再会,请各位大人们走好。”

    话毕众人纷纷起身按官阶品级依次散了席,郝晔出了督捕司大门,瞧见他阿玛内阁首辅立在阶前,想必是专门等候他的。

    父子会面,内阁首辅上来就数落他这儿子,“这案子你别跟着裹乱。”

    “我替人证明清白,”郝晔挺直腰身道,“这是行好事儿,又不是瞎搅和。”

    郝肃道:“今儿这只是初审,就已经牵涉到了云南那头,这案子后面什么路数谁也摸不准,你高低应了我的话,甭再随随便便给人家作证了。”

    “我知道,”郝晔道,“这案子是不简单,但既然给我撞上了,不得负起责任来么?不是,内阁大人今儿怎么回事儿,打怵了?这可不是您擎小儿教育我的道理。”

    听他话倔,华盖殿大学士叹了口气,“我这读书人跟你带刀的讲不通道理,我奉劝你一句,你爱听不听,政务上的事情你自个儿瞧着办,你若是再为了别人家的福晋二皮脸,不顾脸面的跑跑颠颠,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提到湛湛,他这儿子就沉默,眼神就躲避,也不知道他多久才能把人家彻底给忘掉,他不忍再看那张脸上苦涩欠抽的表情,狠心一拂袖子下阶走了。

    执念太深就容易酿造成信仰,郝晔望着天际,也许今生他便是这样执迷不悟了。

    第78章 晨光熹微

    湛湛本身就不是个热爱早起之人,怀了身孕之后更容易感到困倦,奈何心里压着顾虑担忧,早起时晨曦微薄,窗外只透进来细弱的光。

    “王爷呢?”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诚亲王的去向。

    茯苓扶她起身,“家里二老爷因为大爷的事情来府上了,跟王爷在书房里议事呢。”她看了眼炕台上的小座钟,才刚过卯时,距辰时三法会审还有一个时辰,为时尚早,于是便起床按例洗漱,诊脉,用膳。

    湛湛嚼着白煮鸡仔儿,蛋黄的腥味儿戳得心口犯恶心,茯苓忙拿痰盂容她吐在里面,“回头奴才交待膳房,从明儿起还是改成蒸蛋吧,白煮的味儿太冲。”

    燕窝加了红糖还勉强能喝下去一些,心事填胸,湛湛完完全全是食不下咽的状态,却还惦记着诚亲王,“王爷夜里就去书房了吧?半夜里我醒了一回他就不在了,熬了一宿,让膳房仔细担待些,不要光顾着我这头。我月份大了,不像刚开始那会儿能吃,往后去精减着做。”

    茯苓应是,见她按着膳桌要起身忙上前扶,“福晋今儿起的早,不如再去炕上歪会子养养精神吧,有什么消息奴才再叫您。”

    湛湛撑着腰往外走,“陪我到外头溜溜弯儿吧,干等着不是办法,我还想到到凝安殿练会儿字呢。”看了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早膳道,“趁热派人尽快收拾起来送到外头吧,小叫花儿们该等急了。”

    秋颜听了忙让太监们进门收拾早膳,茯苓扶着她出了殿,笑道:“福晋施折箩施出功名啦,附近来咱们王府擂砖墙的叫花子们越来越多了,说咱们王府的折箩干净,包裹的整齐,汤是汤饭是饭的,不串味儿,背后都夸您是菩萨心肠大善人呢!”

    雪晴后的空气凛冽清新,呼进一口透着一股爽劲,湛湛的心口不像之前那样发堵了,笑模悠悠的样子,把手搭在怀里,“菩萨心肠我当真算不上,权当为这孩珠子积善行德了。”

    茯苓望着她侧脸氤氲出的柔光,身份的转换把她的朝气稚嫩裁剪成了另外一种迷人的气质。她心怀里有了负担,这个孩珠子沉淀在她的骨子里,淬琢出她娴静温润的一面。

    凝安殿位于王府造办处的东侧,原本是处闲置的所在,后来诚亲王派人专程洒扫出来,供福晋在外院活动时休息停留,也算是给福晋开辟出独属于她自己的一小片天地。

    走到殿门前便有太监们来迎,殿内暖烘烘烧着炭炉地龙,茯苓扶她在南炕上坐下身,拿刀裁了宣纸,木尺比着,用朱墨打了格子,放在一旁晾干。

    从腊月末开始,湛湛一有空便到凝安殿里来练字,还特意托章莱趁诚亲王上衙的时候,从他的书房里偷偷“借”出一章赵孟頫抄撰《道德经》的真迹,照着临摹。

    茯苓把整理好的朱丝格拿到她面前供她在上头书写,湛湛写好一章拿给她参详,茯苓比照着赵孟頫的真迹对比她的书法,“奴才哪儿懂这个呀!”

    “没关系,”湛湛道:“也就是瞧个大概,依你瞧,我跟这位松雪道人的字体写得像不像?”

    茯苓两只眼睛在她跟赵孟頫的书法间打着来回,连连点头道:“不出几日福晋就模仿的像模像样了……”说着指着其中“以观其徼”的“徼”字道:“这个字的一捺人家写的没那么长。”

    湛湛也瞧出来了,点头道:“就说得让人帮着看,我自己还真没留意,。”

    茯苓给她揉肩捏腿,“学人大家的书法哪里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这才没几天,福晋取得这样大的进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奴才一直没问,您怎么突然就对这位什么水晶宫道人的书法感兴趣了?”

    “泰安公主习的是人家的书法,”湛湛接着提笔练字,“只是公主惜字如金,不往京城里写家书,我要是能把她的笔法模仿的以假乱真,改天冒充她的笔迹拟封信逗王爷开心。”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茯苓笑道,“以前只道王爷心疼您,现在您是越来越知道心疼王爷了。”

    湛湛做事情是个力图精益求精的人,扎下身架子沉浸其中,半晌过去了,手头也积压了一沓练字的成果。写字写累了,就再到外头散散步,各门头上都贴着门神楹联,新年伊始,一片万象更新的气派。

    辗转到花厅的位置,太监们正往花瓶里头插放新摘的梅枝,问起时辰,她这一会儿消遣散逛的功夫,已经过了辰时三刻,接近隅中,刚刚纾解下来的心情登时又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案情初审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接近晌午的时候,诚亲王书房那边才派了章莱过来回话,“刑部提劳厅主事沈自翁沈大人来府上拜访了,王爷留沈大人还有马佳大人在王府上用膳,王爷请福晋放心,武英门侍卫领班已经从刑部大牢里释放出来了。”

    “这话可当真?”她忙问。

    “千真万确,”章莱道,“沈大人亲口所说,王爷赶紧让奴才来跟福晋言语一声。”

    湛湛泪盈于睫,茯苓摘下手绢擦她的眼角,“福晋这下可放心了吧,这喜泪呀咱们也要珍惜,不能多流,仔细眼睛。这回能吃下东西了吧?想吃什么,奴才让他们做去。”

    “想了,”湛湛破涕而笑,“我想吃阜成门内大街的那家徐记水晶门钉。”

    章莱嗳了声道:“福晋等着,奴才这就打发人给您买去。”

    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湛湛吃着午膳就开始犯困,没能等到水晶门钉入口,过了晌就枕在被褥间睡着了。炕身跟炭炉里的火都烧的极旺,她身上揣着两个人的体热,被烘的浑身冒汗。迷迷糊糊的额头上趿上一层凉意,诚亲王的脸在她眼前晃影子,湛湛半阖的眼撑开问,“王爷,现在什么时辰了?”

    “傍晚了,吃晚膳了湛湛,”他的眉目在她眼底清晰,用手巾擦着他额头的汗,轻声道:“怎么热成这样?”

    湛湛在他的搀扶下起身,“还不是小鱼儿闹的,花拳绣腿折腾个没完。我二伯他们走了?临成这案子怎么说?彻底没事儿了?”

    他把手搭在她蒙古包似的圆肚子上,静静感受她的心跳,她望着他的侧脸,他的目光里暖流奔涌,一尾小鱼在里面欢快游动。

    “暂时没事儿了。”诚亲王扶她下炕,“凭我个人的推测应该还有后续。”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湛湛一下子慌了,趿了好几下鞋都没趿上,茯苓要上前帮忙,诚亲王已经俯下身,提着她的脚腕帮她套上了鞋,拉着她的手往外间引,“先吃饭,吃着饭再说。”

    两人在膳桌旁坐下,诚亲王舀了碗汤喂她喝,湛湛来拿勺,他不让唬着脸说,“张嘴,早上晌午不好好吃饭,你这倔脾气他们谁也劝不住,非得我亲自上阵把来喂你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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