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其他将领,可能还会些许仁慈。

    但卞逍何等心狠手辣?对吴国何等痛恨。

    这一战他究竟杀了多少人,烧了多少城镇村庄?

    天知道!

    吴王捂住额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并且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个噩耗太猛烈了,让他不由得一阵阵昏眩。

    他的心在滴血。

    卞逍虽然没有占领一座城池,但是对吴国经济的摧毁确实致命的。

    毁坏比占领要容易得多了。

    宁元宪你真是疯了!

    疯了!

    然后吴王发现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宁元宪是一样的,都那么爱冒险,都那么偏执于一处。

    吴启率领大军南下,做出一副要袭击越国上野郡的架势,完全是为了夺取怒潮城的战略行动做掩护。

    结果宁元宪没有发现。

    而宁元宪装出一副御驾亲征的架势是为了卞逍的突袭,他吴启也没有发现。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派遣更多的大军回去围堵卞逍?

    两王大决战的戏,就这么散场?

    而且是吴王先退?

    那样一来颜面何存?

    之前气势冲冲率军南下,一副要攻打越国的是你,现在灰溜溜退兵的也是你。

    大都督吴直道:“陛下,三万西军还没有到达我们大营,下旨让他们回去,参与围堵卞逍吧。”

    吴王一声不发。

    吴直道:“陛下,卞逍大军在我国腹心祸害一日,我吴国的国力就衰弱一日。”

    暴怒的吴王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拿起棋子,开始在棋盘上落子。

    自己和自己对弈。

    这样脑子就能够很快地冷静下来。

    江山是寡人的,不管任何后果,都只有寡人一人承担。

    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冷静。

    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作为一个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进退失据,就是被敌人吓得阵脚大乱。

    任何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既然坏事已经发生了,如何在这场灾难中寻找机会?

    转危为安,甚至大获全胜?

    “陛下,陛下,立刻派出大军回守西线围堵卞逍吧,若是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陛下,下旨吧!”

    “陛下,大军回撤吧!”

    “大王,赶紧去和越王谈判吧。”

    “大王,赶紧谈判吧,让卞逍退兵。”

    在场的几个重臣纷纷跪下磕头,痛哭流涕,一副国之将亡的样子。

    年轻的吴王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在想着宁元宪那边的遭遇是不是也这样?

    国家一旦遇到什么危机,就有一群人扑上来嚎啕大哭,仿佛明日就要亡了一样。

    最最诛心的是,这群人心中甚至是有些痛快的,幸灾乐祸的。

    表面上痛心疾首,实际上却在暗笑。

    瞧瞧,瞧瞧,大王你不听老人言,现在吃亏了吧,现在知道错了吧。

    你啊就是太年轻,太幼稚!

    治国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当日苏难杀出国都,在越王脸上狠狠扇一个耳光的时候,相信越国重臣心中也是差不多这般幸灾乐祸吧。

    君主和臣子,既然是合作者,又是永远的敌人。

    难怪宁元宪一旦抓住机会,杀臣子如同杀鸡一样。

    足足好一会儿,吴王道:“卞逍仅仅一万多军队,而且都是轻骑兵,能够攻下坚城吗?”

    那应该是不能的。

    吴王又道:“卞逍军队速度那么快,而且对吴国地理如此熟悉,一旦让他钻入我吴国腹心之内,需要多少军队才能堵得住他?”

    当年常校长动用了近百万大军也没能堵住几万红军。

    吴王站起,来到地图面前道:“几个村庄镇子被烧了,也就烧了。粮食被抢了,也就抢了。人……”

    这话吴启没有说出来。

    人被杀了,也就被杀了。

    这话虽然是真心话,但是太诛心了,他作为一个君主不能说出口。

    吴王大声道:“解决卞逍危机的关键不在吴国,而在越国!”

    年轻吴王的手指落在雷洲群岛上道:“怒潮城之战已经爆发了,拿下整个雷洲群岛指日可待,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足以弥补卞逍给我国内带来的损失,甚至远远过之,这是战略上的胜利。”

    众多臣子对海洋也不太关注。

    但是吴王一而再地讲,他们也有了基本概念。

    夺下雷洲群岛后,每年多出的赋税就有几十万金币,这就是巨大的利益。

    吴王又道:“宁元宪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寡人承认被他欺诈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让卞逍奇袭我吴国。但……那又如何?那以为这样就会获得战略主动了吗?他这样的豪赌,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没错,卞逍突袭我吴国,让我颜面尽失。而且卞逍屡战屡胜,杀我吴国几万人,十几万人,确实足够震惊天下。”

    “但是宁元宪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了吗?没有!”

    “越国的危机依旧在天西行省,依旧在苏难的谋反!”

    “张翀很厉害,但是他已经尽力了,白夜郡城马上就要沦陷了。届时苏难大军就会横扫整个天西行省南部,一旦苏羌合一,那就是近十万大军。东进可以围攻越国之都,北上可以和楚国夹击种氏大军,南下可以和矜君夹击祝霖主力。”

    “卞逍大军突袭我国内,确实很痛心,很可怕!但整个局势的暴风眼,不在我吴国,在天西行省,在白夜郡城!”

    “宁元宪看错了一个人,越国平西伯郑陀,他吝啬兵力,根本就没有尽全力,这才让张翀遭遇灭顶之灾,让越国遭遇灭顶之灾。”

    “一旦白夜郡城沦陷,一旦天西行省南部沦陷,一旦苏羌大军合一,那会发生什么事?”

    “越国即将遭遇肢解之祸,灭顶之灾!”

    “宁元宪让卞逍大军突袭我吴国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攻城掠地,是为了震慑我吴国和楚国。就是要让我吓破胆,主动和他谈判,主动退兵,这样他的大军就能专注去天西行省平息苏难叛乱。”

    “他的打就是为了不打。”

    “宁元宪在平息苏难叛乱之前,需要虚张声势,如同猛虎咆哮。”

    “他以为这样就吓住寡人了吗?做梦!”

    吴王整个人陷入了狂热。

    “他以为卞逍在我国内大开杀戒,就能让寡人屈服吗?做梦!”

    吴王猛地拔剑,大吼道:“我们不但没有输,反而处于大获全胜的前夕!宁元宪越疯狂,就代表着他越心虚。命令国内所有城池关闭,坚守不出,不要给卞逍任何可乘之机,大军继续围堵卞逍,但不要出击,在将他合围之前,不要擅自出战,卞逍太厉害,国内没有将领是他对手。”

    “三万西军不得停下脚步,更不得返回西线,依旧进驻寡人大营。”

    “寡人的大营要维持十五万大军,对越王宁元宪造成强大震慑。”

    “我绝不主动和宁元宪谈判。”

    “等白夜郡城沦陷,等天西行省沦陷之时,越国便遭遇灭顶之灾,那就是宁元宪主动找我谈判之日。”

    “到那个时候,卞逍不但要退兵,还要付出战争赔款,还要承认我吴国对雷洲群岛的统治权,至少还要割让给我两个郡!”

    “我吴国非但不会输,反而会得到前所未有之胜利!”

    “宁元宪想要冒险,想要战略讹诈我?做梦!”

    吴王猛地拔剑,本来想要将整个桌子劈成两半,但是中间自己喜爱的棋盘,于是将桌角猛地斩下。

    “今后有谁胆敢让我主动去和越王谈判服软的,就别怪寡人的剑太过于锋利!”

    顿时,群臣噤若寒蝉。

    ……

    越王宁元宪大营内!

    这位国君陷入了狂喜和焦灼之中!

    左手一份战报,让他振奋。

    右手这份战报,让他震怒。

    卞逍突袭吴国,战果斐然,烧掉吴国城镇无数,烧掉还未收割的农田无数。

    吴国的十万大军根本堵不住卞逍,反而让他偷袭消灭了两三万之巨。

    寡人的师兄虽然几年没有打仗了,但一出手就是无敌。

    这一场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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