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刚刚说完,手里的电话便响了,悠扬的和弦铃声,正是关宝铃二零零四年白金唱片上的主打歌“最爱”。

    “好,电话又来了!”大亨冷笑了一声。

    “是勒索电话?每半小时一次的录音播放吗?”我对勒索者的身份很感兴趣,毕竟借獠牙魔牙蛹的诅咒来敲诈的手段,不是人人都能做出来的。

    大亨按下通话键,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出来:“十五亿,美金,以一个月为期限。做为全球知名的大亨,你完全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拿出这笔钱,但我还是很宽容地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等你的小美人关宝铃即将异变为獠牙魔之前——相信你会合作,而且我们也会合作愉快,不过我保证,这样的意外事件,只会发生一次,以后绝不再有,谢谢。”

    录音的播放长度为三十秒,距离警察部门声波追踪的极限时间六十秒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对方使用的是移动电话,则信号能够被太空通讯卫星追踪的最短时间为三十五秒,敢向大亨挑战,对方肯定不是江湖上碌碌无为的小蟊贼。

    “好极了,很好。”大亨冷笑着收起电话。

    “我想,付钱之后,对方肯定不会食言。”这是我的第六感。

    “有什么根据吗?”大亨掀了掀嘴角,洁白的牙齿尖锐如快刀。

    我摇摇头,对电话里“以后绝不再有”这六个字发生了兴趣。十五亿,够很多人一辈子吃穿不尽,花天酒地,但对方敢向大亨动刀,为的只是口腹之欲吗?不可能。

    不平常事件的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具震撼力的大阴谋,我始终相信这一点。就像冥想堂下遮盖着一个巨大到骇人听闻的怪井一样,谷野神秀抛弃一切,隐居于此,不会只为了参悟佛法的最高境界。

    大亨突然摸了摸鼻子,低低地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有件事好奇怪,圣诞节之前,印度最大的军火贩子曾致电给我,问我要不要购买一件超级武器用来防身。要知道,我对战争和军火从来不感兴趣,他怎么会莫名其妙找上门来?”

    “是‘武器之王’查猜?”我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对,是他,一个鼠目寸光、只靠战争发财的小贩而已。”大亨不懈地冷笑着。

    据我所知,查猜不是小贩,而是一个让美国人又爱又恨的超级军火商。他头上“武器之王”这顶桂冠,是美国、欧盟、非洲战争狂、阿拉伯世界霸主们合力送给他的。

    因为他的存在,前苏联的“怪鸭”火箭弹、“喀秋莎九型”轻便火炮、“蛇吻”狙击步枪还有一代经典的ak47冲锋枪才能源源不断的送到阿富汗人、伊拉克人手里,用以对抗美国人的联合反恐行动。

    同样,他也是美国人军火出口的最大直接买家,几乎每个月都能替美国军需处清理掉几亿美金的武器库存,再把它们加价卖到全球各地去,成为各个军事战场上的主力工具。

    五角大楼方面的数据统计显示,查猜已经成为二战之后最大的武器倒卖获益者。

    被查猜称为“超级武器”的东西,只怕其价值和威力会难以估量。“我婉言谢绝之后,建议他卖给非洲东海岸的几个兵变战争狂,可他竟然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声称‘除了大亨,再没人买得起’。我一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接到勒索电话为止,因为查猜的要价与勒索者的要价完全相等,同样是十五亿美金,所以我怀疑两者之间,会有某种奇特的联系……”

    我忍不住皱眉:“恕我直言,目前国际上能被称为‘超级武器’的不是太多,如果是攻击舰、武装直升机之类的常规武器,价值虽然很高,查猜却没必要向你兜售。这就证明,他想出手的东西,根本不在常规武器之列,否则那些非洲战争狂们,砸锅卖铁搜刮老本也会趋之若鹜。”

    “什么意思?”大亨的眼光蓦的亮起来。

    我没有立即回答,伸开胳膊,用力做了几次扩胸运动,让全身的血液加速流通,免得被寒气侵入身体。

    大亨沉得住气,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镀金烟盒,取了一只褐色的粗大雪茄在手。媒体报道,他是个酒、色、财、赌无所不爱的人,特别是在“色”与“赌”这两样上,几乎可以做为全球有钱男人的楷模。

    “嗤啦——”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雪茄。

    “要不要来一支,年轻人?”烟盒在他手里轻轻翻了个身,盒盖上精心雕琢的那个英文签名闪闪发亮。我礼貌地笑了笑,轻轻摇头:“不必,谢谢。”

    他也是江湖人,不过却是个已经被花天酒地宠惯了的江湖人,对危险事件的判断和应对能力,都显得稍稍迟钝。可以想像,如果一个相信“金钱万能、有钱走遍天下”的人,一下子落在空无一人的荒岛上,就算给他一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至少,对于查猜的意图,他有些琢磨不透。

    在我脑子里,已经把印度军火贩子电话里的“超级武器”跟桥津派忍者提到过的“大杀器”联系起来——摊开世界地图可以发现,任何人要从海路把“大杀器”运出伊拉克,必定会经过印度海域。做为“武器之王”,查猜不可能不对伊拉克的局势漠不关心,所以,“大杀器”的移动路线,也会在他的严密关注之下。

    或许可以这样大胆设想,勒索大亨的人亟需一大笔巨款,去购买查猜手里的货,毕竟那件东西,只有大亨买得起。换句话说,只有大亨能在仓促之间拿出十五亿的数目。

    再深一步想,那件东西,会是只能在黑道流通的“私货”,至少没法像查猜从前的生意一样公开进行国际招标会,将它的本来面目公诸于众。

    做为“太平洋警察”的美国人,暗地里一直都在监视全球黑道军火交易市场,用美国军方的“潜规则”引导并管理着这个巨大的“销金窟”。查猜是个聪明人,绝不可能去触犯美国人的虎须,所以最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件超级武器,是必须要避开美国人耳目的。

    严密的理论推断加上过人的第六感,帮助我得到了以上的结论,只是我不想透露给大亨,免得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不知不觉,关宝铃的画已经隔了半个小时没传出来了,最近的一张,就是已经握在我手里的那柄刀的特写。

    门开了,邵黑的影子投射出来,他无力地靠着门框,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风……请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说……”他的脸本来就黑,又站在背光的位置,所以脸上的表情更是模糊一片。

    我一步跃了过去,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围剿进入寻福园的桥津忍者时,我能感觉到他自身的内力异常深厚,并且走的是醇厚积淀、踏实温和的路子,最少能比得上张百森内功的八成,但现在他连完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变得几近虚脱。

    “我的内力就要耗尽了,但下面……下面还有更诡异的东西,我不想……放弃,所以要你帮我……一下,只有你能……”

    我立刻点头:“好,要我怎么做,尽管说。”

    有了神龛和牙神流的怪刀做铺垫,我对这个神秘的水下世界,也非常感兴趣。

    “请进……进来吧……”他向后退了一步,但大亨已经急步冲过来,抢在我前面,要挤进门去。

    邵黑举手一挡,横在大亨胸前。

    大亨焦虑地低声吼叫着:“让开,她是我的——”

    邵黑苦笑:“你进来没用,只会……坏事,走开,快走开……”

    从邵黑的身体侧面,我看到桌前端坐着的关宝铃,仍旧保持着俯身运笔的姿势,但动作非常缓慢,像是延缓了十六倍播放速度的慢镜头。她的长发披垂下来,发尖落在面前的白纸上。原先那叠一百多张的纸,已经用掉了一大半,如果接下来邵黑能有更多的发现,纸肯定不够用。

    “宝铃、宝铃、宝铃——”大亨叫起来,斜肩一撞,想要硬冲进去。

    他很担心关宝铃,这种发自真心的焦灼一瞬间表露无遗,让我也有小小的感动。无论她最终将属于谁,我、或者大亨对她全身心的关爱,都是毋庸置疑的。

    张百森、邵白、萧可冷应声冲了出来,每个人都在叫:“别乱来,叶先生!”

    内力消耗剧烈的邵黑,已经没有余力跟任何人交手,特别是年轻时曾以“十三太保横练、铁骨金钟罩”驰誉港岛黑道的大亨。

    我倏地伸手,扣在大亨的左肩上,五指轻浅发力,卸掉了他勃发的冲撞力道,同时在他耳边低声说:“叶先生,别太冲动。关小姐正处在中度催眠的状态下,盲目打扰她,只会坏事。”在众人面前,我会给他留足面子,否则的话,这种紧急情况下,我才懒得跟他解释,早就挥手将他掷出三丈以外了。

    危机面前,我始终秉承“和为贵”的中国古训,不肯伤害任何自己人的面子。

    大亨气咻咻地扭头瞪着我,我也适时地收手,从他身边绕过去,跨过门槛。

    门重新关闭,我鼻子里先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

    “风……把你的内力传……到我身体里,我想看清水下到底是什么……”邵黑颤抖地伸出手,按在关宝铃的后背上。

    桌子上的画,已经完成了一半,我的目光倏地被那幅画吸引住——“这是一艘潜艇,绝对没错,一艘处于静止状态的潜艇!”

    关宝铃的笔停在潜艇的中间部分,按照各国舰艇管理条例规定,那个位置,应该嵌着国籍、级别、编号的铭牌,再向下,会是潜艇的动力舱部分,随推进燃料的不同,艇体也各不相同。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间对邵黑的遥感结果发生了怀疑,因为太平洋做为全球海上战争的主战场,绝对是东西两岸各国的虎视眈眈的焦点,所以外太空的通讯卫星监测指向这一地区的密度非常高,不可能任由枫割寺下深藏着一艘潜艇而毫无察觉。

    关宝铃木偶一样端坐着,呼吸平缓,睫毛半垂,被催眠的程度大概为中上水准,如果邵黑的“传心术”突然因内力衰竭而中断,很可能伤害到她的脑神经,造成严重后果。

    我长叹了一声,双掌贴在邵黑的后心,把自己的内力灌输进他体内。

    邵黑低叫了一声:“多……谢……”关宝铃的笔立刻重新飞动起来,轻快地勾勒出了潜艇的全貌,并且将它停靠的一处人造痕迹明显的平台也完全描绘清楚。奇怪的是,潜艇上根本没有铭牌,外观造型与目前美国海军中正处于服役期的“夜行者”号核动力潜艇非常相似。

    我猜它是美国出品的东西,只不过被什么人偷偷地掩藏在这里而已。

    “我看到下面,有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只是看不清它的全貌。我的思想意识,被两扇门吸引着,你看……”

    邵黑指向桌面,关宝铃已经机械地换了另外一张纸,开始描绘两扇门的外框。她的右手由于长时间紧握铅笔,用力过度,手背上的青筋已经胡乱迸跳起来。到目前为止,她共画了七十多张,耗费的体力、脑力可想而知。

    门非常宽大,嵌在黑乎乎的岩石中间,当然四周少不了表示深水区的密集波浪线。

    “门所在的深度大概是多少?”我关心这个问题,在最新的图画上,已经没有了详细的深度标识。

    “我不知道,应该很深很深才对,难以想像。”邵黑答非所问。

    第二部 古寺冥夜  第十章 轻度危机部队

    记得在那个玻璃盒子里时,曾跟关宝铃一起坠入海底沙床,所以我猜测怪井的底部,最多会跟此地的沙床接近。

    左右门扇上,各有一只旋转轮,与银行金库的重型防盗门设计如出一辙。这样的门禁结构,应该会有两柄尺寸完全相同的钥匙,分别插入锁孔,同时扭动,才会解除门内的“十字交叉锁”。

    “海底金库?”我自言自语着。

    灯光昏黄,不过接下来关宝铃在右边的旋转轮下画了一件奇怪的东西,让我的精神注意力提升到了百分之二百,掌心的内力一时控制不住,强劲地向外喷涌着,邵黑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迅速把自己的手抬起来,脱离了关宝铃的后背。

    “哦……风,小心,我死不要紧,会连累关小姐变成植物人的……”邵黑额头上蓦的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身子摇摇晃晃了几下。

    我顾不得道歉,两眼死死地盯着那张画——一朵莲花,那是一朵千真万确、栩栩如生的莲花,同样的东西,我在寻福园二楼的座钟上见过,也在鼠疫的双臂纹身上见过。

    “莲花?莲花钥匙?原来那柄用来给青铜座钟上弦的钥匙,跟水下建筑物有关?”两扇门、两只旋转轮,自然该有两柄钥匙才对,这也就合理解释了鼠疫手臂上为什么要刻着两柄颜色不同的钥匙。

    关宝铃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犹如一架失去了驱动力的绘图机器。

    邵黑喘息了几分钟,挥袖擦掉了满脸的冷汗:“风,我已经是强弩之末,关小姐也太累了,再继续下去,只怕会对她的中枢神经造成伤害,也许我的遥感能力,已经发挥到了极限,无论怎么努力,也就是这种半途而废的结果,算了,还是就在这里结束吧……”

    他退了两步,倚在墙上,胸口急促起伏着,喉咙喘息声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风箱。

    我从发现莲花钥匙的惊骇中清醒过来,抢过去抓住他的双腕,低声叫着:“不要停下来!我必须要知道那扇门通向何处?内力我有,无论坚持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快让关小姐继续绘画——”

    可以想像,自己的精神进入了一种极度亢奋疯狂的状态,因为我太想知道那两扇门后面有什么,太想知道冥想堂下的神秘海底世界,跟寻福园的青铜座钟有什么关系……过去所有的谜团,或许能在两扇门后面得到答案。

    邵黑苦笑着:“我真的不行了,思想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按在胸口上,显出一副极度衰弱的样子。

    “啊——”关宝铃慢慢站起来,手中的铅笔也啪的一声落地,双臂上举,做了一个也许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伸懒腰的姿势。我没有被她的神态吸引,只是立刻明白了一件事,邵黑的“传心术”已经停止了。

    “对不起,风,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邵黑的眼神极度疲倦,像一个三天三夜没睡觉的病人,早就渴睡之极。

    我放开了他的手腕,回到桌前,看着这张只完成了一半的画。

    “风,事情……进行得怎么样?还顺利吗?”关宝铃的长睫毛闪了闪,撩开胸前的乱发。当她感觉到右手有些不适的时候,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红唇不停地咝咝吸着凉气。

    我无法回答,整个探索过程,在最关键的地步停止了。

    关宝铃低头看了看最后留下的两张画,迷惘地问:“这些,是我画的?它们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潜艇和大门?”

    处于催眠状态的人,是没法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的,幸而如此,才不会让她因思想游弋在无尽的深海里而再次经历难言的恐惧。以她的想像力,是无法理解冥想堂下面为什么会存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怪井的,也就不必详细地说给她听,有时候,把真相和盘托出,并不是最明智的举动。

    我呼出一口闷气,故作轻松地向门外摆了摆头:“外面,有人在等你,或许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关宝铃惊奇地扬了扬眉毛,长睫毛扑扇着:“是谁?真的会有惊喜?”她不停地屈伸着右手五指,让我忍不住心痛。只是此时此刻,大亨会比我更懂得如何疼她吧?她的惊喜,会是刺向我心窝的利刃,无法躲闪。

    我后退一步,拉开了纸门,大亨高声叫起来:“宝铃——”

    关宝铃喜出望外地大叫一声,行云流水一样滑了出去,我迅速关门,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他们紧紧相拥的样子。可惜纸门太薄,挡不住她欢喜至极的快乐笑声。

    一阵强烈的郁闷从我心底翻滚上来,全部积聚在胸口,形成了一个巨大冰冷的疙瘩。

    “风……别太勉强自己,未来……未来会有光明……”邵黑艰难地扶着墙壁,坐到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身子蜷缩成一团。

    没有关宝铃,我没有未来,更没有光明,宁愿把所有的热情投身于漆黑寂寞的海底。我捡起了关宝铃遗落在地的铅笔,转向邵黑:“告诉我,门后面有什么?我的绘画技巧虽然比不上关小姐,至少我有无边无际的想像力,或者你的‘传心术’更能发挥功效!”

    他无奈地苦笑着,嘴唇都懒得张开,只是痛苦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没用了,风,古人说‘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现在我自身剩余的功力,连呼吸氧气和血液流淌都无法保证,还怎么能……”

    “等等,我身体里蕴含着布门履大师一百年以上的‘阴阳神力’,可以无

    休止地灌入你身体里,请你千万给我机会,让我看到——”

    邵黑再次摇头:“是我的能力……到了极限,那个地方太深、太遥远了,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法看清。这是天意,凡人是没办法逆天而行的……”

    激动之下,我的手指不知不觉发力,咔的一声将铅笔拗成两段。

    要想弄清水下有什么,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攻入冥想堂,亲自下水探测,可惜那样的探索途径会极度费时费力,并且也毫无成功的保证。

    “真的没办法?邵白先生或是张大师呢?他们能不能使用‘传心术’,至少给我机会尝试一下——“丹田、膻中两处穴道同时升腾起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奇经八脉里也有一股滚滚的热浪在急速流淌着,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置身于开水锅中的鱼,马上就要被无尽的焦虑给煮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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