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详的手势看起来无比残忍,姜承望身体战栗:“顺便?你指的是我对你的感情吗?你在我眼中一直那么温柔善良,我把你当成天使,毫无保留付出真心,没想到你的内心比魔鬼还狠毒!”

    冷欣宜没有一丝动容:“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起当年姜家人对我和妈妈的伤害,我还觉得我报复的力度还不够狠。”

    “我嫲嫲已经死了,她是被活活气死的!”

    “那是她咎由自取,死得这么轻松,实在太便宜她了。”

    “你、你简直不是人!”

    姜承望怒失理智,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床,手指不断收紧想从她身上夺走什么。

    冷欣宜痛苦窒息,双手却揪住床单不做挣扎,照刚才所想顺从命运的安排。

    她垂死的表情唤回对方清醒,姜承望紧急住手,一口气退到墙壁处,防止自己再入魔。

    “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惊恐质问费力爬起的女人,觉得她像不可捉摸的怨灵。

    冷欣宜依旧能做到精准打击:“如果你杀了我,就会以杀人犯的身份出现在全国媒体上,姜开源和夏蓓丽都会身败名裂,我的仇也能报得更彻底了。”

    姜承望不相信眼前这恶毒至极的女人就是他一往情深的冷欣宜,想到此前的交往过程,在那些软语温存,耳鬓厮磨的浪漫时刻里她都悄悄握着匕首窥伺他的命门,一股凌厉的恶寒便钻透他的脊柱,逼出痛不欲生的泪水。

    “哪怕一瞬间也行,你真的从没爱过我?”

    “你只会让我联想到仇人们,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不是恶心两个字能概括的,换做是你,你会动心?”

    “……你怎么能把戏演得那样逼真,背后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他凄厉哭喊着,无限冤屈让房间形成黑洞,吞噬所有光,而她是黑暗中最浓重的一笔。

    “你爸妈当年干过的坏事你不可能一点没听过吧?如果你认为那些都是谣言,那么他们真正的罪行更比谣言恶劣十倍。福满堂是我们冷家世代经营的,我妈妈是外公的独生女,论理她才是继承人。姜开源和妈妈离婚时,偷偷派人把我藏到乡下,让妈妈找不到我。逼她放弃福满堂和所有财产才肯交出我的抚养权。为了我,妈妈被迫接受勒索,带着我离开榕州。我们没有亲戚可以投奔,妈妈也不愿给人添麻烦,很快她仅有的一点积蓄也花光了,只好靠摆地摊为生,后来又有了冷阳,生活压力就更大了。你从小养尊处优,能想象那些年我们一家三口是怎么生活的吗?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儿,冒着风霜雨雪和城管的驱赶去挣那一丁点血汗钱,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吃粗茶淡饭,穿廉价的衣服,受人白眼。但比起被亲生父亲抛弃的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小时候我也曾天真地希望获得姜开源和唐玉芬宠爱,努力做个好孩子,拼命讨好他们。可没有用,就因为我是哑巴,而妈妈又不受婆家待见,从小他们就拿我当眼中钉,公开给我冷眼,嫌弃辱骂我。当时唐玉芬经常故意把我放在大桥栏杆或者阳台上,然后自己走开,见我吓得大哭也不管,每次都是路人和邻居警告才抱我下来。我年纪小不懂事,回去告诉妈妈,她害怕极了,叮嘱我以后别单独和唐玉芬相处。后来我也反应过来,唐玉芬嫌我碍事,想制造事故弄死我。姜开源明明知道也不追究,还骂我妈妈挑拨离间,他心里的想法和唐玉芬一样,都想除掉我。”

    姜承望怆惶反驳:“不、不可能的。嫲嫲是佛教徒,她心肠很软的,很疼我和娜娜,一直把我们照顾得很好,绝不会对自己的孙女做这种事!”

    冷欣宜冷笑:“你可以当我在撒谎,我没想过离间你们的亲情,在我看来姜家是不可割裂的整体,正因为你们彼此相亲相爱,我才能心安理得一块儿报复。”

    她站起来缓缓逼近,冷艳的脸上再也寻不到过去的清纯。

    “你是没亲手干过坏事,可当初夏蓓丽正是用你做筹码逼走我妈妈,做为姜家的继承人你享受了太多好处,单纯出于父债子偿的道理,我利用你也是应该的。”

    近距离观察一个偏执的灵魂,单是那疯狂的气息已令人心悸。

    姜承望突然感觉自己的凄惨处境里裹挟着莫大的滑稽,很想邀她观看之前在家时的经历,反复念了数遍“父债子偿”后惨然发笑:“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复仇效果比预想中还好,你会不会更高兴?”

    冷欣宜以眼神表示疑问,听他悲愤告白:“我刚刚才知道,我不是爸爸亲生的,我的生父是洪万好。”

    前半句尚在她观测中,后半句纯然巨石压顶,她惊愕地跌坐下去,久久不能回神。

    姜承望带着怨念自嘲:“我们家确实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一件件全被你挖出来了。嫲嫲死了,爸爸和妈妈反目成仇,我也跟你当年一样,已经被他抛弃。恶有恶报,也许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本该遭受惩罚,我做为他们的孩子,受连带影响也不冤枉。可你做这些事,取得实质性的好处了吗?你的妈妈能复活吗?以前所受的伤害能因此痊愈?除了报复的快感,你恐怕什么都得不到吧。仔细想想这么做值得吗?”

    冷欣宜的心被搅乱了,想到洪家人和弟弟,突然无法再面对这个男人,匆忙站起来走向房门。

    开门时酒店员工正好来访,说自称她家属的人来电称她有危险。

    两位住客的神情状态令服务员提高警惕,却见冷欣宜木然摇头,侧身出门向远处走去。

    她走出酒店,走到街心,黑夜冷而荒凉,好似中场休息时的幕布,停止做戏又未能找回自我的人不知何去何从,恍惚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呼喊。

    “姐姐!姐姐!”

    冷阳的车正停在右侧的马路边,从副驾座的窗户探身招呼她。

    冷欣宜愈发不能动了,没发现左侧雪亮的灯光正飞速淹没自己,刺耳的刹车声中身后一股力道带着她越过道路中心线,躲开吃人的车辆,却又不幸落入另一个险境。

    右侧一辆运载钢筋的中型卡车正疾驰而来,司机看到突然越线的二人急忙猛踩刹车。超载的货车失衡后原地打转,货箱里的钢筋被惯性抛出,刀丛般刺向行人。

    又是一股及时而来的推力,冷欣宜摔出事故范围,倒地时听到数声巨响:钢筋坠地、车辆相撞、零件散落,叠加出可怖的灾难音效。

    她惊魂未定地挣起上半身,只见卡车被一辆小车拦腰撞击,若干钢筋脱出货箱,一端落地一端还搭在车上,而救护她的人被牢牢卡在钢筋缝隙中。

    “姐姐!”

    弟弟弟妹飞奔赶来扶起她,洪爽用手机电筒照了照受困者,高声惊呼:“是姜承望!”

    众人心惊胆慑,尤以冷欣宜为甚,想不通被伤透心肺的人为何会冒死搭救她。

    冷阳立即呼叫120和119,第二个通话尚在进行中,卡车司机大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原来小车撞坏了卡车油箱,两三分种内汽油溢出,被撞击处的高温引燃,转眼腾起一人高的火焰。

    姜承望已失去意识,洪爽呼喊良久未得回应,他被卡得不能动弹,就算还有气也会被大火烧死。

    冷阳急忙取来车上的灭火器,在卡车、小车司机的协助下喷洒着火点。可是火势蔓延太快,不到半分钟卡车前半截已烧成大火球,三个小型灭火器相当于杯水车薪。

    洪爽东张西望找援兵,见几十米外的便利店旁停着一辆货车,瞧外型像是活鱼运输车。

    她飞也似跑过去,灵活地踩住货车轮胎,双手抓住车厢壁撑起身体观看,车厢里蓄满清水,许多鲜鱼正在其中活蹦乱跳。

    驾驶室内空着,车钥匙也没拔,她顾不上喊人,直接翻进打开的车窗,轰燃油门。等那在便利店里吃方便面的司机闻声而出,运输车已直奔火场。

    大火即将覆盖整个卡车,冷阳明知姜承望在劫难逃仍不放弃救援,摆在他眼前的不止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更是一桩沉甸甸的情债,假若姜承望丧命,将令他和家人终身内疚。

    余人都耐不住火势退后,他还尝试徒手掰动钢筋,金属导热快,刚挨上去手心便被高温烫出燎泡,他吃痛倒退两步,冷欣宜忽然扑上来拼命摇晃钢筋,她和弟弟心思一致,并且更不能承受死亡带来的罪恶感。

    生死攸关之际,洪爽开车赶到,在街对面大声疾呼:“冷阳!快叫他们都散开!”

    冷阳不知她将作何举动,先拖着姐姐和好心人们退到路边。

    洪爽系上安全带,倒车后再高速前进冲向着火的货车,距离目标十几米时猛打方向盘,运输车失控侧翻,后车厢如同水瓢,将三吨重的水和活鱼尽数泼向货车,大火骤然丢盔卸甲,体积缩小几十倍。人们赶忙用灭火器补刀,成功铲除余下的火苗。

    洪爽从天井般的车窗里爬出,听到冷阳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已来到车头下,狷急地向她伸出双手。她轻轻跃下,落入他怀中,耳朵贴着他的颈项,听到急鼓般的脉动和心跳,不知道在她翻车的刹那,这些声响曾一度中断。

    十几分钟后救援人员赶到,用机械切开钢筋,救出伤者。姜承望伤势严重,双腿被烧得体无完肤,抬出来时全无知觉。

    洪万好收到消息赶到医院,说已通知了夏蓓丽,想必她也快到了。

    “那孩子怎么样了?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知道,医生还在抢救,我看他的腿烧伤严重,搞不好会留下后遗症。”

    冷阳据实相告,见岳父面如灰土,连忙拍肩安慰:“你不用太担心,我只是推测,一切还是以医生的话为准。”

    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着带血纸巾的小塑料袋。

    “爸,这是我刚从姜承望身上取到的血样,明天你带去深圳找我朋友做亲子鉴定。我要留下来陪姐姐,让洪爽领你去,你看行吗?”

    洪万好一个劲点头,虽说事情已八九不离十,但有了确凿的证据才能向家里人交代。

    这时洪爽走来,对冷阳说:“我看姐姐情绪很反常,请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刚刚在病房睡着了。”

    大火扑灭后冷欣宜坐在地上环抱双肩团缩发抖,扶她站不起来,叫她也不回应,显是受了严重刺激,需要一段恢复期。

    洪爽盗用损坏他人车辆财物,刚才请交警和车主宽限两小时,现在必须去交警支队接受处理,冷阳请洪万好照看冷欣宜,陪她同往。来到医院大门口,洪爽关心起他双手的烧伤,他忽然停步,猝然捧住她的脸用力亲吻。

    结婚以来还没试过这么激动而略显粗暴的接吻方式,她温顺承受着他的愤怒,大致明白原因。

    被吻到嘴唇麻木,她总算获释,偷偷打量来往行人,羞涩抱怨:“天黑了也得挑地方啊,这里还有好多人呢。”

    冷阳罕见地严肃,上纲上线责备:“你刚才不要命了吗?擅自做那么危险的事,我差点被你吓死!”

    她低头道歉:“我也是急着救人嘛,要是姜承望死了,老豆和姐姐都会难过的。而且我不是没事吗?你一向夸我是 superwoman,应该对我有信心嘛。”

    刚说完又被风暴般的吻袭击,后续还有严郑警告。

    “再敢说这么任性的话,我还这样亲你,不管周围人多人少。”

    她没见过他这种老干部口吻,盯着他泛红的m唇憨笑:“那你改天去帮我买份巨额保险,受益人写你,万一我出了意外,你也不会亏本儿。”

    她尝试触雷,又受狂吻惩罚,却仍不知悔改。

    “当鳏夫也没什么不好啊,没准下次会娶个比我更温柔漂亮的老婆。”

    冷阳被她一再明知故犯激怒了,气急败坏揪住她的衣领:“你存心惹我生气吗?!”

    洪爽难为情地微笑:“你没看出来?我其实是想让你多亲亲我呀。”

    他的怒气霎时退潮,空旷的神情看来分外无辜。

    换她主动拥抱,擒住他的双唇,不避讳刺眼的灯光和路人的侧目,携手进入飘满粉红气泡的二人世界。

    洪爽知道自己正被大堆棘手的麻烦围困,可是内心非常平静,和冷阳在一起她就能获得充沛的力量,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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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冷欣宜醒来后依然拒绝与人交流,冷阳守着她不敢离开,下午收到洪爽发来的亲子鉴定报告,随附的只有一个苦恼的表情图,没有文字反而更能表达她目前的糟糕心情。

    冷阳知道这是姐姐等待的消息之一,斟酌字句后告诉她。

    “姐姐,洪爽和好叔已经拿到鉴定结果了,姜承望的确是好叔的儿子。”

    冷欣宜静若石雕,眼眶里滚出生动的泪珠,昭示着她内心的波动。

    冷阳握住她的手安慰:“事到如今你自责也没用了,幸好姜承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信好叔也不会怪我们。”

    现如今他只想让姐姐从乱局中抽身,别的事皆可后推。

    房门忽然开了,夏蓓丽的出现令他幡然变色,黑脸质问她来干什么。

    夏蓓丽陪儿子熬了一天一夜,不断递增的仇恨战胜疲惫,使得精神越来越亢奋,特地来找阴险的敌人过招。

    “刚才大夫跟我说,小望的腿需要植皮,伤好以后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走路了,很可能变成一个瘸子。”

    她阴狠的声音如同虎爪撕开冷欣宜紧闭的心门,惊恐地看向她。

    冷阳挺身挡驾,大声叱骂道:“这都是你作孽太多连累了姜承望,真疼他就赶紧悔过,不然他迟早被你害死!”

    夏蓓丽杀气凸显:“这正是我想对你们说的,你们报仇干嘛不冲我来?跑去祸害我儿子,他和你们无冤无仇,凭什么被你们搞成这样!”

    她冲向冷欣宜,扬起的右掌被冷阳拽住,顺手用左掌抽了他一下,被他狠狠推向远处。

    “夏蓓丽你再乱来我就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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