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慢慢地掀眉看向她,平静纠正道:“她不任性。”

    徐嫚:“!!!”

    刚才她儿子是不是瞪她了?那双少有波动的眼睛瞪她了!还在维护那个燃燃!

    她儿子什么时候为哪个姑娘说过话啊,而且也没和哪个姑娘有过什么接触,此时居然还瞪她,沈砚实在太反常了。

    徐嫚强压住兴奋,故意盯着沈砚,语气很高傲地讽刺说:“我看着她挺任性的,人虽漂亮,可她也是在欺负人啊,居然还说你是我从垃圾堆捡来的,这姑娘不好,我不喜欢。”

    沈砚没有说话,沉默地走向小香妃。

    小香妃刚拉完臭臭,还往他运动鞋上爬,沈砚这次没有抽开脚,淡淡地垂眼看它,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唇角忽然上翘了一下。

    徐嫚立即猜测沈砚是不是想到刚才那个美女燃燃抱着小香妃盘腿坐在地上的画面,她正要再诈他,听到沈砚缓声说:“被欺负的是温燃,不是钱戈雅。温燃很好,唐玥和她相处后很喜欢她,我相信你也会一样。”

    徐嫚听得愣住,她儿子在说什么?这语气怎么像是向婆婆介绍儿媳妇?!

    还有,她刚才听燃燃叫钱戈雅姐,自然以为燃燃也姓钱,此时听见沈砚叫她温燃,隐约回想起刚才沈砚好像叫她温经理,再联系这两个女孩的相处模式,徐嫚恍然大悟“啊”了一声,“这就是温志成家的两个女儿吗?温燃就是被她继姐放狗咬伤的那个可怜孩子?”

    沈砚没说话,手轻扶了下帽檐,向出口走去,“差不多一小时了,我回公司。”

    徐嫚回想刚才温燃热情乐观的模样,一个受了那么多欺负的小姑娘,竟然还能笑得那样明媚灿烂,她心底轻轻流淌出对温燃生活在那样家庭的心疼,以及对她坚韧乐观的欣赏。

    最近沈砚和温氏集团走得近,沈砚又这样为温燃说话,还是很直白的“温燃很好”,徐嫚在后面笑得花枝乱颤,心想成了成了,儿子这回是喜欢的人了。

    但是徐嫚见不得儿子这冰冷的模样,感慨地往他心上插刀,“燃燃刚才说要出国两年啊?那也挺好,那就不用被人欺负了。出国两年,然后在国外找个帅哥自由地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说着徐嫚重复道:“这么看,不回来也挺好的啊。”

    出国两年,恋爱,结婚,生孩子,不回来。

    沈砚像被人一把扼住脖子,喘不上来气儿,他缓缓地深呼吸,继续往前走,“晚上叫人把小香妃送我公寓,我回公司了。”

    徐嫚:“???”

    她的冷清儿子,居然要养猪?

    那么多好玩的龙猫,西施熊,宠物貂,他不养,他要养猪??

    脑袋里哪根弦搭错了?

    沈砚离开球场区,返回入场区,经过大厅去更衣室,在更衣室换回西装后返回大厅,正要离开时,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坐在水吧休息区的沙发上,胳膊侧撑着沙发椅眯眼睡觉。

    她摘了帽子,束起的头发也披散开,头发都拨到右边,露出的左侧脖颈修长,脸颊白皙透粉,眉眼温柔。

    她应该是很累,不然应该会是在玩手机,而不是闭眼睡着。

    温燃呼吸起伏均匀,难得一见的安安静静的模样。

    沈砚鬼使神差地向她走了过去,站在三米外的沙发旁凝望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就是移不开视线。

    旁边有男服务生向温燃走去,沈砚注意到沙发前桌子上放着消费入座的提示牌,他大步走上前,手臂挡住去打扰温燃的服务生。

    服务生被挡的停下,看到是西装革履气质冷淡的男人,服务生顿即低头道:“沈先生。”

    沈砚示意服务生附耳过来,服务生连忙低头过来,沈砚轻声低言。

    温燃这时忽然动了动,撑着沙发椅的胳膊挪开,沈砚看到她动了,停住低言,莫名变得紧张。

    温燃却只是换了个动作,从胳膊撑沙发扶手,变成向前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沈砚轻轻松了口气,示意服务生和他一起向吧台方向走去,距离远到不会吵醒温燃时,沈砚继续低言吩咐。

    片刻后,服务生端了一盘华夫饼和一盘水果,以及一杯热牛奶,无声地轻轻放到温燃的桌子上。

    沈砚这时本该离开,拿出手机正要叫司机过来时,放在屏幕上的拇指微动,没有按下通讯录,却是将调成手机静音。

    他手指轻敲了敲吧台桌面,再次与服务生低言,而后服务生走到旋转门前站定。

    之后服务生与来往的顾客都是轻言细语,大厅里的杂音分贝变得轻低安静。

    过了约十分钟,钱戈雅从洗手间走出来,衣服前襟是湿的,湿的双手还在抖落衣服,面色阴沉。

    钱戈雅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温燃,三步跨两步地冲过去要发火,站在吧台旁的沈砚同时迈步去拦住她,低声说:“钱总。”

    钱戈雅看到沈砚,阴沉的脸色顿时变成优雅,“沈总。”

    沈砚上下打量钱戈雅的衣服,语气平淡似带关心,“我家宠物影响了钱总打球的心情,坐我车回公寓吧,当是我为我家宠物道歉。”

    钱戈雅微诧,但心里有愉悦升起,点头致谢,“那我就不推脱了,谢谢沈总。”

    沈砚颔首,“不客气。”

    沈砚陪钱戈雅走出大厅旋转门,这时他的司机开车进来,沈砚绅士地为钱戈雅打开车门。

    钱戈雅侧身上车,心想兴许沈砚是看见温燃欺负她而心生怜惜之类的感情,她感谢笑说:“谢谢沈总。”

    沈砚仍是同样一句,“不客气。”

    沈砚为钱戈雅关上车门,却未上车,走到前面轻敲车窗对司机说:“送钱总回去。”

    钱戈雅忙按开车窗,探头问:“沈总不回去吗?”

    沈砚未回答,退后转身,返回大厅。

    钱戈雅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冷冷瞪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满眼都是不甘心。

    沈砚返回大厅,找了个距离温燃不远的沙发坐下。

    温燃仍在睡着,姿势和之前没有半分变化。

    渐渐的,落地窗外的阳光在桌面地面移动,从温燃的沙发椅上,随着时间徐缓地照到她脸上。

    光很亮,只一两分钟的时间,她鼻尖就出了细汗,细碎发被汗打湿,脖颈也亮起汗出的晶莹水光,睡得不再安稳,手和脑袋都在小幅度地移动。

    沈砚起身向温燃走过去,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光下,刚刚好地为温燃挡住她脸上的热光。

    睡得不安稳的温燃逐渐安稳下来,鼻尖的汗也慢慢消失。

    窗外阳光不断移动,沈砚也随着光改变方向,一直不声不响地为她挡着光。

    视线落在她的睡颜上,好似这半个多月的心烦意乱与烦躁都变得平静下来,然而随之想到“出国两年,恋爱,结婚,生孩子,不回来”,眸光倏忽变得深邃不安。

    徐嫚牵着小猪出来,倚着大厅中央的大圆柱子,歪头看她那位清冷无情的儿子为那个小姑娘挡光,先是忍不住笑,继而随着十分二十分钟过去,小姑娘桌上的热牛奶换了好几杯,儿子也没走,徐嫚不知怎么,突然感动的双眼涌上一瞬的水雾。

    那个小姑娘一定性格很好,才能让沈砚为她说话,还默默地为她挡光。

    徐嫚一脸亲妈笑地离开,温燃睡了一个多小时,趴着的姿势开始反复变换脑袋方向,像是要醒过来,沈砚垂眼思忖片刻,招手对服务生低言交代,而后背影清冷地转身离开。

    温燃醒过来,感觉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像在学校教室睡的很长的一觉,睡的特别香。

    温燃抻着懒腰坐起来,抬腕看表,难以置信自己居然睡了一个半小时。

    赶紧起来要走,还要回去和钱戈雅继续斗呢,服务生这时递向她一杯新的冒着热气的牛奶,“温小姐,这是本馆赠送的。”

    温燃诧异地歪了下头,然后笑着接过去说:“你们馆服务也太周到了,不是被钱戈雅买通给我下药了吧?”

    服务生不知道谁是钱戈雅,手掌再指向桌子,“这还有华夫饼和水果,温小姐慢用。”

    温燃眨了眨眼,试探问:“请问有雀巢的花心筒冰淇淋吗?”

    服务生摇头,服务态度耐心温和,“抱歉温小姐,我们这没有,请问温小姐还需要其他什么的吗?”

    温燃可惜地摇头,一边心想钱戈雅肯定已经回去,她也不着急了,重新坐下,翘着二郎腿荡阿荡,悠闲地继续喝牛奶吃东西。

    *

    温燃向温志成告状、导致温志成想安排温燃出国两年的这件事,让温燃准备开始她的下一步还击,公开她被钱戈雅的狗咬的照片,公开她在钱戈雅脚下哭诉的那段视频。

    温燃让杨淼安排人找本地新闻公众号,做私下传播的准备,温燃也不想把这事儿搞得全国都知道,只要本市或者本省知道就行。

    她目的是把这丑闻弄得市民一夜间微信群和朋友圈都转发这事儿,第二天早上小区或是单位见面都讨论这事儿,让董事会把这压力给到老温头身上。

    老温头到时候要是还想把她赶走,那老温头肯定是疯了。

    但是在温燃把这些钱戈雅欺负她的照片视频传出去之前,温志成又派她去启安市拜访大佬。

    从新海市到启安市,开车三个多小时,高铁一小时二十分钟,温燃懒得开车,而且这几日天气不好,阴蒙蒙的像要下雨,如果高速上遇到下暴雨,路都看不清,开车更要命,温燃便自己坐高铁过去的。

    同一时间,沈砚正在去启安市的高速上,开车的司机是乔子执。

    高速的尽头天空是白灰色的,偶尔闪过树枝一样的闪电,天气预报有雷阵雨,但这雨似是在憋着,始终没暴发。

    乔子执偏头看了眼沈砚,沈砚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休息,西装革履冷冰冰的。

    应是没睡着,乔子执能看到沈砚眼球滚动,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偶尔还皱起眉间川字。

    “我说沈总,”乔子执挑眉调侃,“你最近好像变丑了,高岭之花现在好像一个即将下山的和尚啊,烦躁不安,焦虑紧张,所以沈总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砚掀开眼皮,食指拇指轻揉眉心,“专心开车。”

    乔子执斜着嘴角笑了声,“你让我开车,你好歹告诉我去启安市干什么啊,你在启安没有合作项目,启安就只有一个许供春,是吧?”

    沈砚没说话,重新闭上眼睛。

    他确实烦躁和焦虑,他也清楚这些来自于什么。

    来自于徐嫚女士说的那番话——温燃即将出国两年,恋爱,结婚,生孩子,不回来。

    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对许供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烦躁的情绪,一种莫名被折磨的情绪。

    而这个折磨他的人是温燃。

    从小认识许供春,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感情,熟悉,关系好,小时候经常听许供春说:“沈砚,走,去我家吃饭,我特意叫我妈给你做你爱吃的了。”

    “沈砚,你要不要跟我学钢琴,我教你弹钢琴啊。”

    “沈砚,你不要总这么冷淡嘛,笑一个,你看我,嘴角往上,往上。”

    父母忙碌的时候,许供春经常这样温暖他,某一天自然而然地发现自己喜欢她,某一天看到她和唐铳的亲昵,他自然而然地产生酸涩与落寞,但也从来没有被折磨的情绪。

    看到温燃对他的厌烦目光,听到温燃纠正让他叫她温经理,听到温燃每一句对他的不在意,以及听到温燃说要出国两年。

    每次都是一种折磨。

    他接受不了自己同时喜欢两个女孩这件事,接受不了这么短时间内就喜欢上温燃。

    而他这段时间确定因为温燃而状态变差,看的书多了,自然知道有一句话是——当喜欢上一个人时,会不知不觉间变得不像自己。

    他自诩自己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这让他一次次对自己的感情价值观产生怀疑,一个有责任心对感情认真的男人,不该同时对两个女孩发生喜欢的感情。

    他现在想知道,他对许供春是什么感情。

    是否已经释然,是否已经变为亲情,还是仍然对许供春是深深的喜欢。

    许供春的公司在市中心,乔子执把车停在睿古拍卖公司对面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即响起接连的响雷,震得街边的车不断响起警报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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