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人呢?

    李清一那桌,老师饭后还有事,结帐告别,走之前又拉着张墨白说话,边说边往外走,众人相继起身,李清一也随着人流欢送老板。餐厅在大厦一层,眼看转门转了两圈,人就裹在人群里消失了。

    章燃突然起身,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哎?干吗呢?卫生间在那边!”同学好心提醒。

    太阳裙冷冷地说:“逃单。”

    眼看章燃真的冲出餐厅,众人目光跟过去,却见旁边那桌食桌们随着转门归位,继续享用晚餐。

    只留一个女孩在门外,章燃一个趔趄,站定在她面前。

    大学生看傻了眼:“这么饥渴吗?刚才取餐时跟人搭讪,这又追出去了?”

    另有同学摸着下巴的胡茬意味深长地说:“嗯……原来冷漠骚年喜欢这一款。”

    太阳裙用叉子捣着盘子里的沙拉酱:“憋的。”

    ※※※※※※※

    李清一去北京后,球队的篮球局显著减少。

    小强在家奶娃,李清一奔赴前程,桃子露面也少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毕竟已婚的人,除了打球,理应要打理生活。

    女生势力渐弱,男生也少了打篮球的兴致,纷纷沦落成油腻大叔,约在一起,不是喝酒吃饭就是打麻将、打台球,连麻将社老板都认识他们了。

    麻将社开在小区里,老板把自家一楼的房子改装了,窗户下面的墙拆掉,装上一扇门。

    早晚天气转凉,推拉门紧闭,有一侧玻璃贴了提示:此门已坏,杨劲试着去拉另一侧,滑轨老旧,推拉不畅,使大力移开时,铝合金门框咣当一声。

    小吧台里终于有人探出头来。

    麻将社也是小卖部。老板身后有一排货架,卖可口可乐、口香糖、香烟、打火机、扑克、纸巾这些东西。

    老板正用手机看一部国产抗战剧,手机音质很噪,他的问候掩在炮火声里,显得极为潦草:“要什么?”

    杨劲说:“打麻将。”

    生客。老板终于将电视剧暂停,站起来打量吧台外面的一男一女。

    杨劲里面仍旧是半袖,外面搭了一件墨蓝色薄外套,浑身上下没有醒目的品牌logo,但是很显然,没有一件便宜货。

    他的胳膊上,坠着一个女人。

    女孩对墙上年深日久的烟熏灰色十分嫌弃,虽然傍晚天气转凉,她仍旧穿着牛仔热裤,热裤极尽露出大腿,运动鞋极尽露出脚脖,头发染了偏灰的棕色,微卷披散在脑后,年纪也不大,给人的印象是开朗、热情、有活力。

    没等老板招待,吧台后窜出一只血统复杂的小狗,两只前爪扒着地,龇牙咧嘴地冲二人吼叫。

    老板制止无效,女孩更紧地靠着杨劲,杨劲倒是淡定,任由她靠着,说:“小宝他们在哪屋?”

    老板一听来找熟客的,乐颠颠地前面带路。常来他店里的就那么些个人,谁抽什么烟他都了如指掌,猛然来个生人,他还要费心思。

    小宝等人在最里面的房间,屋子小到摆张桌子就满了,空气滞重,像被猎人塞进点燃的干柴的獾子巢穴。

    可这几只獾子浑然不觉。这几个男生,有在铁路上班的,赶上当天休息,有自己开门面做生意的,当天就没营业,还有开出租车的,把车停在了麻将社门口。女生只有一个,芸芸。

    杨劲一进来,看局的人立马挪出位子给他,也给女孩腾出座位。

    芸芸坐在小宝身后。她已经换了两个山头,赢了算她的,输了算打牌的,这会儿小宝手气旺,正在坐庄。

    一屋人,抽烟的人比不抽烟的人还多,难为芸芸坐得住。小宝又抓了一张至关重要的牌,芸芸眼睛一亮,二人同时盯着立起的牌,商量打哪个。

    终于把牌打了出去,芸芸才主要对杨劲也对全屋的人说:“今天一局比一局经典,七小对儿!都能和!”

    谁也没有理会杨劲的同伴。

    第88章

    那姑娘紧挨杨劲坐着, 牌也看不懂, 又被烟熏得不想喘气,面前打牌的人, 有的光脚蹬在桌子横梁上, 有的把裤子撸到膝盖以上,有的连五官都看不清……而且,没人关注她这个外人,都只对杨劲说话。

    刚坐下没多久,姑娘就有点坐不住。

    有人提议换杨劲上, 杨劲跃跃欲试, 芸芸说:“舅舅, 我能换山头吗?”

    杨劲说:“能啊!要不你打,输还是算我的。”

    芸芸扫了那姑娘一眼, 又对杨劲说:“我倒是想, 我呆会就得走了。”

    “不一起吃饭啊?”杨劲和他们约好了,打完麻将去吃饭,吃完饭再决定继续回来打麻将还是去玩点别的。

    铁路职工边看手上的牌边说:“她吃啥饭啊, 未婚夫等着呢, 跟我们吃饭算咋回事啊!”

    杨劲提炼出了重点词:“哪个未婚夫啊?”

    芸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对铁路职工说:“闭嘴,看好自己的牌, 别把裤衩输了,出去再感冒。”

    这局小宝又赢了。其中一个下桌,换杨劲上场。

    杨劲刚坐上桌, 还没等随生女孩跟过去,他就对芸芸说:“坐这边啊!我大腿还不如小宝粗?”

    芸芸边提着凳子边他这边凑,边嗔道:“粗不粗的,我也不知道,也不归我管,我再看一局,这次真的要走了。”

    对家说:“她这句话说一下午了。”

    同伴女孩终于退了出去。

    杨劲看了她一眼,忙掏兜说:“车钥匙给你,你可以去车里坐一会儿。”

    开局就是一手烂牌,没有和的希望,不点炮就万幸,杨劲也没把心思放在牌上。

    他对大家伙说:“西班牙呆傻了,没见过世面。”

    他主动一提,自然有人打蛇随棍上:“啥关系啊?舅舅,也不介绍介绍。”

    另有人问:“会打篮球吗?”

    芸芸说:“会打怎么样?不会打又怎么样?你还想教人家?再说了,舅舅找对象过日子,又不是组建篮球队打比赛。”

    转头对杨劲说:“是吧舅舅。”

    杨劲摸了一张牌,看都没看,翻过来扔出去:“确实是找对象,相亲。”

    “碰!”小宝精力还是集中在牌上。

    “不是吧,舅舅也要相亲啊?”

    “别把舅舅说那么可怜,舅舅相亲跟我们相亲不一样。就这个,估计是海选淘出来的拔尖选手。”

    杨劲看着自己的八筒被小宝拿过去,凑成一个平和。“还行?”

    小宝没由来结巴了:“没,没注意啊……就觉着,腿挺好看。”

    别人说:“我操,这还叫没注意?”

    有人发出公正客观的声音:“算不上吧,敢穿而已。我们群里女生,穿这种牛仔短裤,个个比她强。”

    芸芸说:“我可不行,我怕冷。不过go队灭她一个来回,还是轻松的。”

    “go队怎么样啊?现在。”

    “在北京呢。还能怎么样啊?”

    “真辞职了?她刚想辞职时,问我的意见,我还劝她呢,女孩到了这个年纪,一切求稳,她那个报社编辑的工作,在市里算不错了吧,当务之急是谈恋爱、结婚。”说话的是去年夏天,杨劲从墓地回来赶去球场,路上碰到的骑电动车的男生。当时他用电动车载着三个姑娘,李清一是其中之一。

    也是有交情的朋友,才能聊到这番话吧。

    他继续说:“没过多久,人家真的提交辞职申请了,跟我说,周末就走,火车票都没买好了。我当时就觉得,我不能再给任何意见了。”

    “要不怎么当队长呢。”

    “说实话,队长打球的水平不见得多高,主意是真正啊!”

    “非一般人可驾驭。”

    杨劲感觉到有人扫了他一眼,他忍着等待下文,可话题突然就切换了。

    “对了,小灰灰不也在北京吗?”

    李清一刚辞职时,群里就讨论过,还让go队和小灰灰成立一个篮球分舵。

    这人一定不经常看群消息。

    “他俩都在北京,go队去这么久了,他俩没联系?”铁路职工没吃去杨劲家暖灶。

    “你怎么知道人俩没联系?”小灰灰冒失表白时,此人正在现场。

    “联系还不在群里说吗?起码发张照片啥的。”

    这牌没法打了,东南西北风,抓了个遍,杨劲冷着脸听众人议论,句句戳心。

    芸芸跟大家一一告别,起身前看着杨劲说:“舅舅,你还玩吗?”

    杨劲似乎就等这句话呢:“不玩了,手气臭到家了。”

    两人颇有默契,杨劲眼着芸去走出窄仄的小屋。

    老板的小狗像一团破抹布一样,蜷在门口,见到芸芸和杨劲,并没有如初见般狂吠。

    芸芸问老板拿自己的东西,杨劲站在她身边。老板坐着仰身翻找时,芸芸问他:“这个是要结婚的吗?”

    杨劲冷着不答。

    老板身后堆着些杂物,他坐着找不到,只好拖起沉重的屁股,蹲在杂物里扒拉。杨劲看着他额顶稀疏又打绺的头发说:“你们女生有个群?”

    “有啊。”

    “还聊天吗?”

    “偶尔聊。不过我不怎么聊,我的事,她们不怎么关心。怎么了?”

    “她聊吗?”

    芸芸用顶轻蔑的眼神看杨劲:“我呢,做一切事,都有个出发点和立脚点,就是为自己打算。我不为别人打算,可我也不害人家。”

    “我让你害她了吗?”

    “你没有害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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