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要余奉声不倒,祁陆阳就能通过他的手间接地做很多事情,比如从更深层次给陆晚寻找非主观犯罪的有力证据,帮她平安度过这一劫。

    景念北说得没错,祁陆阳就是个自顾不暇、身不由己的泥菩萨。可哪怕只是尊泥菩萨,也有拼死都想保护的人。

    另一头,陆晚刚刚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归属地是帝都,打到第三次才被人听见。带着些期许点了接听,对方的声音确实是她所熟悉的。

    那人说:“我是庄恪。小陆护士,你还记得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跪谢把我推荐给扫文博主的小天使,感恩!渣南终于有丢丢曝光了tat

    第20章 chapter 20

    半是意外半是失落,陆晚在得知了对方身份以后安静了几秒。庄恪很有耐心地喂了一声:“小陆护士?听得见吗?”

    “听得见。”陆晚按住心里的莫名,同他寒暄,“您最近还好吧?”

    “不算特别好。”

    “是不适应新环境么?您可以再耐心等等,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好一些了。”

    “确实很不适应……”庄恪意有所指地说完,却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我昨天接到了医院的回访电话,本来想按约定给你好评,她们却告诉我,你已经不在那边上班了。这是真的吗?”

    不善于撒谎的陆晚只好尽量简单地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庄恪。

    “我可能就不适合当护士。”她最后说。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得十分惊讶:“抱歉,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是有意冒犯。如果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很乐意效劳。”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护士。”

    陆晚自然又当他是客套,只说没有要帮忙的,态度疏离客气。庄恪轻叹一口气:“回帝都那天我不清楚情况,加上心情不太好,所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小陆护士,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生气?

    陆晚消化了几分钟才弄明白这人在说什么。她眉头微皱,立刻划清界限:“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另外,我觉得以我们之间的交情,不管是‘效劳’或者‘生气’,都属于言重了。但您的好意我还是心领,真的非常感谢。”

    “还有……请不要再称呼我为护士了。”

    这回轮到庄恪不说话了。

    过了也许有半分钟,就在陆晚准备自己挂掉电话时,对方突然笑了笑:“怪我,我一直没什么朋友,不太善于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可能让你不舒服了。”

    想到庄恪糟糕的身体状况,想到他只能困在轮椅或者床铺之上的无望人生,陆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庄恪这种自来熟的心态和行为确实让她有些感到不适,但仔细想想,对方也没太出格。

    庄恪也许只是太孤独了吧?

    在陆晚心软这一刻,庄恪又说:“感谢你之前的照顾,小陆护……陆小姐。”男人的语调轻松了很多,随即又变得忐忑,“我还是想邀请你来帝都工作。当然,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等事情了结再考虑也不迟。”

    陆晚无奈:“我打算留在章华专心照顾爷爷,也许一年两年,也许更久。所以……”

    对方了然。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陆晚收到了一条信息,庄恪发来的: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叫你小陆护士。】

    陆晚想了想,回了他一句“您随意”,既没有多话,也没存号码,把这件事放下便陪着陆瑞年散步去了。

    帝都三环某栋豪宅的书房里,厚实的窗帘将阳光全部隔离在外,一束偷溜的光线直射在庄恪身上。

    回帝都不过一个多月,男人似乎又瘦了一些,将整个身子都陷在靠背高耸的皮质老虎椅里,他面上笼罩的气息孤傲而阴沉。因为消瘦,庄恪原就深邃的眼窝如今更加凹陷,优越的眉骨和鼻梁将轮廓高高撑起,浓密睫毛之下的眸色比心思还难窥探。

    一只黑夜守宫正攀爬在他指尖。小东西伸出尖细的舌头在眼球上一抹,又快速收回,墨点一样的眼珠子里光彩耀动。窄长的阳光洒在它细腻的黑色鳞片上,通身反射出难以言明的神秘光晕。

    盯着手上这个气质诡异的小东西,庄恪自言自语:“一年两年,也许更久……章华那个地方,就有那么好?”

    他不满地摇摇头,出声,把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龚叔喊了过来。

    *

    陆晚在章华平平静静地“等”了小半年。这段时间里,她除了需要不定期去社区报备,或者前往市公安局接受问讯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春去夏日来,夏尽秋风起,时间并没有让陆晚好过多少。

    她日复一日地在心里演练着庭审当天会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熟人来旁听,结果是不是像律师说的那么乐观……有很多次,陆晚会在吃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动作,盯着某处放空,直到爷爷叫她才回过神,更多时候则是窝在小卧室里,拿考营养师证做理由,一整天一整天不出门。

    盘桓在被利用与做错事的阴影中,她像头倔驴似的一圈圈拉着磨,将身上无用的自尊心和所剩无几的天真榨成了汁。

    陆晚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

    为了寻求寄托,她干脆包干了爷爷家的大小活计,还每天给老人家变着法儿地做饭吃。

    陆瑞年去年底入院时查出高血压高血脂,医生建议清淡饮食,可他一向口味重,之前自己一个人在家每天都要吃肉喝酒,也不按时吃药,血压控制得很不好。

    年岁已到,味觉神经退化的陆瑞年虽然对陆晚做的所谓营养餐一点都不待见,但还是反常地没有过多评价,孙女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尽量不沾烟酒,控盐控糖。

    直到某天半夜,起床上洗手间的陆晚逮到老人家在厨房里偷偷开了个咸鸭蛋加餐。

    她没出声,也没制止,只是靠在门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陆瑞年。老人将筷子伸进蛋壳上的小洞里,搅一搅,刮一刮,沾点带油的流沙黄放嘴里抿几下,再嘬一口小下去,表情妥帖得像是吃到什么极致的美味。

    用纸巾将剩下的蛋壳包起来放衣服口袋里藏好,陆瑞年转身看到陆晚,哎了一声。

    “……我就是馋这一口,没吃多少,真的。”年过七十的老人家,此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爷爷。”陆晚喊着,鼻子开始发酸。她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面对家人时的苛刻敏感,顿时后悔莫及,“您爱吃就吃,我不拦了。”

    陆瑞年走过来理了理孙女颊边的碎发:“爷爷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好东西,该控制还是得控制。我怎么着也得撑到你嫁人了,才能安心闭眼不是?”

    嫁人……

    陆晚在心里轻叹口气:“那您可得多坚持几年了。”

    后面一段时间,她勉勉强强把心态给调整到正常值,该吃吃,该喝喝。但该来的,也还是来了。

    开庭那天,陆晚垂头看着自己那副手铐,没来由地想起在车上祁陆阳用领带给她绑的死结——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作自受,也都是穷尽一生无法挣脱。

    “晚晚!”

    后一步被带来的阮佩不顾法警阻拦大叫了一声,陆晚看过去,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已经被拦下下了。有了这出小意外,两名法警登时提高警惕,一直到庭审开始阮佩都没再开口说话。

    被带进审判庭时,陆晚下意识扫了眼旁听席——吴峥果然在,一个人独占一整排。她随即收回目光,自顾自笑了笑:祁陆阳出现与否意义不大。只要他想,他就能把一切细节都尽收眼底,不管用什么方式。

    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庭审过程十分漫长,数不清是半年来第几次陈述自己的作案过程,把事情交待完,陆晚开始低头盯着脚尖发呆,甚至连祁陆阳请来的那个律师说了什么都没细听。她在心里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一千,完全将自己抽离在外,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感觉好受一些。

    这场景何其相似。

    陆晚在南江读高二那年,因为顶撞老师、成绩倒退被班主任叫家长。

    这名老师属于偏心优等生偏心到姥姥家的那种,见陆晚成绩差又不服管,入学以来一直变着花样针对她。直到某天,逼急了的陆晚多说了两句,被捉到了把柄,他才得偿所愿地将人留了下来:

    “晚自习不用上了,家里人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走。”

    陆晚不敢告诉孕初期反应极大的母亲,也不想麻烦爷爷跑这一趟,只得不情不愿地在电话里叫了二十来遍“小叔叔”,把陆阳给请了过来。

    靠站在老师办公室的墙边,她垂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开始默默数着数。夕阳沉甸甸地往下坠着,天与地都被罩上一层暗蓝色的天鹅绒,老师们聚在一起吃晚饭闲聊,饭菜香味四散开来,没人理会陆晚。

    作为这里最突兀碍眼的存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免都要多瞟几下,用眼神在她身上处刑。

    陆晚数到两千八百多的时候,办公室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干嘛呢?头抬起来,咱们陆家人的气势去哪儿了?”

    旷课过来给晚辈收拾烂摊子,陆阳的心情显然不算美好。他啪地拍了陆晚脑门一下,给人吓得不轻。陆晚回瞪过去,毫无预料地被人塞了几个果冻在怀里,她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人又往她荷包里揣了些巧克力。

    错愕地抬头,陆晚正对上少年那双灿若星辰的眼。

    “我会会他去,你先垫肚子。完事儿了叔叔带你吃好的。”他说完走向办公桌,牛高马大的年轻男孩双手往台面上一撑,上半身微微下压,气势慑人。用下巴点了点陆晚这边,陆阳横着眉毛问那个老师:

    “我侄女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您这饭都不让她吃,搞体罚啊?”

    陆晚忽地生出股“背后有人”的狐假虎威之感。她记得自己当时明明已经在飙泪的边缘,却硬是朝着那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

    当下,陆晚想起旁听席上的陆瑞年和姜蓝,想起也许也在关注着这边的祁陆阳,深吸口气,逼着自己昂起头来。

    审判终于结束。

    因为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阮佩被吊销护士执照并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作为从犯的陆晚,犯罪主观意愿不强、情节较轻,又有几方人士不遗余力地在其中斡旋疏通,所以最后只是被吊销了护士执照,没有实刑,当庭释放。

    听完判决,陆晚下意识就看了眼身边的阮佩,正好,对方也在看她。

    阮佩脚上穿的还是去年生日时陆晚送她的白色运动鞋。鞋子看起来仍是簇新,显然被保存得很好,但鞋的主人已经大变样了——阮佩就像是一颗年久氧化的珍珠,从细腻莹白到枯黄皲裂,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一开始,阮佩只是用极小的幅度对着陆晚摇头,也许想表达自己并没有供出朋友,以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陆晚心知肚明,却还是发狠把头撇了开。

    她还没准备好心软。

    等庭审正式结束,两人前后脚往外走,阮佩突然挣脱法警的约束上前抓住陆晚的手:“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法警立刻冲上来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拖。阮佩见陆晚还是不愿意看自己,便挣扎着大喊:“晚晚!你千万要小心那个——”

    被人捂住嘴,她后面半句变成了破碎的呜咽,连同回声一起被吞噬进了压抑空气里。

    一切平息,姜蓝上前抱住陆晚,陆瑞年诚心实意地握住吴峥和律师的手连声道谢,似乎一切都迎来了最好的结局。

    陆晚的视线越过母亲肩头,投射于空荡荡的走廊上。这里光线灰暗,只有尽头的窗户白得晃眼,阴冷的风那头吹过来,似乎能穿透人的身体。

    她止不住地哆嗦了两下。

    自己……是要小心谁?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声明:本渣南真的不是高考生,那天只是断更找借口,皮了一下,我认罪鞠躬伏法tat

    第21章 chapter 21

    为了避嫌,余奉声没有立即给陆晚安排合适的工作。几个长辈商量了一下,还是让她先回章华修整,一切等过完年再说。

    可重获自由的陆晚,却并没能体会多久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感觉。

    章华县城不大,住一条街上的更是家家户户都相识。陆晚取保候审那段时间,也有街坊善意地来问她怎么休假这么久,陆瑞年只说孙女是当护士太累,准备转行,在家考证呢。没多久,陆晚也确实考了个中级营养师证出来,便没人再问了。

    直到这次庭审结束。

    尘埃落定、心情轻松些许的陆晚不再严控陆瑞年的烟酒。老人家一天还是三顿白的,一次一小盅,偶尔也来点排骨之类的加加餐。院子里的槐树叶被秋阳晒成金灿灿的黄,风一吹,飘满地,爷孙两互相扶持照应,窝在东寺街78号的小房子里盼过年,等一个崭新的春天。

    也就安稳过度过了半个月,深秋某个风和日丽的大太阳天,陆晚照常去市场买菜,一路上碰到几个相熟的阿姨奶奶,她笑着和人打招呼,对方也笑,但表情里总似掺着点像惋惜又似探究的古怪。

    心里忐忑的陆晚匆匆买好东西就想往回走,路过水果摊,老板娘郭婶儿喊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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