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景念北绕了个弯子,反问:“你到底要带什么话给陆晚?事情急不急?”

    阮佩垂下眼帘,旋即又抬眼与身边这人对视:“我能信你吗?”

    “不信也得信。”景念北手指轻点,给车门落了锁,转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往上,因着气质太冷硬,哪怕笑起来也并不亲切:

    “你人在我车上,命在我手里,可没有别的选择。”

    他以为自己这架势又该把人吓成什么样了,谁知,阮佩只是微顿几秒,很自然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我信你一回。”

    随后的十来分钟里,她长话短说,将陆晚、祁陆阳和庄恪的那段往事告诉了景念北。

    “庄恪心理不正常,晚晚现在人又在帝都,我真怕她被这人钻了空子、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阮佩双手搅在一起,“电话不能打的话,你受累帮我把这件事讲给陆晚听吧?告诉陆阳也是一样,我就不跟着去了。”

    景念北有些震惊于三人之间的这段过往,同时,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也明朗化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把事情跟陆晚和祁陆阳讲明白。

    景念北拿出手机准备给祁陆阳拨过去。也是巧,对方默契地打了电话进来。

    这通电话很短,前后不过一分多钟,景念北全程只是嗯了几声,没多说一个字,可等电话挂了,阮佩能很明显低察觉到,他心情变得极差。

    车厢里气压陡然增强。

    “怎么了?”她讷讷地问。

    景念北手紧紧捏住反向盘,过了会儿才回答:“祁陆阳那边有点状况,不能分心。你跟我去帝都,找机会和陆晚见个面,这也是她的原话,她原本就想要你过去。”

    阮佩很坚持:“我不能去。”

    景念北已经显出些不耐烦来:“为什么不能去?实在挂念工作的话,请个长假,等事情了结了再回来上班不也可以?”

    “我……”阮佩颓然地往后一靠,“庄恪在监视我,不论我是辞了工作,还是乘坐飞机高铁离开本地,他都能知道。一旦我擅自行动,我家里人就会有危险。我走不了,”

    今天第二次,景念北骂了声草,他咬牙边点头边说:“还真像他的风格,够阴。”

    没躲耽误功夫,他说完拨了几通电话出去,听意思,是在托朋友安排人手将阮佩的家人保护起来。

    处理好这一波,景念北又让阮佩联系自己的院长:

    “你不说那个院长是好人么,如果庄恪的人去打听,你让她帮你兜一阵子,对外只说你是生病了,或者调岗,借口只要想找,多了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陆晚不会放心的。”

    阮佩没动:“可是,我该怎么去帝都呢?”

    冷着脸发动引擎,景念北目视前方:“坐车去,我给你当司机。”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起,每章评论区前十都有红包哦。

    第64章 chapter 64

    一如景念北所说,祁陆阳这边出了岔子,分不出心思管旁的事。

    银行保险柜非本人开箱的程序极其繁琐,祁陆阳事先就暗地联系好了吴峥的母亲,让她提前办理代取手续,只等自己这边拿到密码就前往银行取东西。

    吴峥母亲的性子确实偏懦弱,但懦弱不代表会一只任人鱼肉、随意欺辱,完全不知反抗。老公和儿子双双出事后,她面对祁元善的百般威胁利诱,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直到祁陆阳找上门来才终于松了口。

    “我心里清楚得很,铮铮上个月就醒了,他只是什么都不和我说。也怪我,怕他情绪激动,没把老吴的病情说出来,他以为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站在他爸那边,谨小慎微,忌惮祁元善,不愿惹事上身。为了这个,去年一年家里吵了无数次架。这次,我本打算挑个时间和他说清楚的,结果你就找了过来,也算是赶了巧。”

    吴峥的母亲一心只求祁陆阳帮自己的家人报仇,事情很快谈妥。

    等祁陆阳在医院与陆晚分开,再去银行时,却被告知保险柜里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

    “是一个年轻女孩领着个五十岁左右的短发阿姨来取的东西,一个小时前刚走。”银行工作人员能透露的信息不多,祁陆阳却在瞬间明白事情始末。

    一个小时前,他人还在医院陪陆晚检查,而再往前,他和陆晚在无人的楼道里说话……不,不是完全没有人。

    能听到密码,并且利用时间差迅速做完这些事的,只有当时也在医院里的林雁池。

    陆晚说,手表的指针停在7点20分55秒,而密码是六位数,那便只能是192055。答案何其简单,林雁池只要听到了这个时间点,想猜出来并不难。

    祁陆阳第一次上门去找吴峥母亲时,就是由林雁池引的路,吴峥母亲八成以为他们两是一边的,所以直接被林雁池去了银行,全程不疑有他。

    也不怪她,就连祁陆阳,都差点以为林雁池和自己是一边的了。

    *

    不久前,祁陆阳生日那天,林雁池在电话那头说自己给他准备了一个礼物,这礼物便是吴峥的下落。

    祁陆阳当场开车去了林雁池位于建国门的公寓,和她碰头。

    林雁池显然不止想说吴峥的事。

    “你来了。”她望着他,有一瞬间,林雁池的眉目与当年在雪天里苦候的小女孩重合了。只是,女人眼里的欣喜期待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深且重的失望。

    她想要他来,人来了,好歹能见上一面;可她又不想他来,毕竟,他显然并不是冲着自己这个人本身而来的。

    果然,祁陆阳进门就单刀直入地问:“你刚刚说,吴峥到底在哪儿?”

    林雁池稍稍敛目,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祁陆阳也递过去一杯:“陆阳哥,陪我说说话吧?”

    他没接:“雁池,你真的想听我亲口说吗?我以为你懂的。我要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该说什么,不过就是那几句。咱们两个没别的好谈,你是个聪明姑娘,及时止损,我会继续把你当一个妹妹看待。”

    “我不聪明!”

    林雁池将手里的杯子摔了出去,酒水红得像血,染在长绒羊毛地毯上,星星点点,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你用上门谈提亲的方式试探我爸爸,让我白高兴一场,其实呢?你只是想在他那里要一个答案。最后,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而我得到的只有赤裸裸的羞辱和无穷无尽的失望。祁陆阳,你在羞辱我!”

    祁陆阳提亲失败,人人只道他这是被林永强狠狠打了脸,娶个私生女都遭人嫌弃,也说林雁池鸿运当头,孀居的异母姐姐远走国外,她鸠占鹊巢,风光得意一时无双。

    只有林雁池知道祁陆阳的打算。

    她一边感叹着这个男人的聪明,又一边消受着他的绝情。

    林永强对这些尚且一无所知,他当时自有他要忙的事情,只能抽出一点空来安抚小女儿。他说:“眼光放长远些,爸爸会给你选个好归宿的。”

    林雁池根本不相信林永强的话,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更知道自己的归宿,她早就知道了,在那头偷听完林氏夫妇的话之后就知道了。

    祁陆阳绕开一地酒渍,不紧不慢地往里屋踱了几步:

    “雁池,我如果真想羞辱你,会在很早之前就过来当面质问你,为什么要将所谓的事实告诉葛薇,让她反水,又为什么要把这些引到陆晚身上。”

    “以及,徐四九为什么会把从我们这里听到的事,全都告诉你。你和他,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林雁池不说话了。

    徐四九喜欢上林雁池很久了,从她还是祁陆阳名义上的女朋友的时候开始。

    他是家中幼子,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下半辈子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无需操心,心性很是单纯,或者说……简单,且愚蠢。

    徐四九为了绝了林雁池对祁陆阳的心思,经常将祁陆阳的近况添油加醋后说给林雁池听,义愤填膺地:

    “这样一个人,你会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地喜欢?”

    出于利用的心思,林雁池总是无奈又痴情地说:“四九,这种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很痛苦,只有和你说说话才稍微好点。”

    她就这么吊着徐四九,心想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果不其然,某天,徐四九约林雁池出来吃饭,把自己才祁陆阳那儿听来的关于葛薇的事全告诉了林雁池。

    “祁陆阳说是把葛薇的弟弟绑了,其实没有,他不敢做种事的,纯粹就是吓吓她,阴险得很。就连他侄女,那个叫陆晚的,听到这些脸色都不太好,”

    林雁池不动声色:“陆晚也知道这些?”

    “嗯,我亲眼看见的,她在楼梯上偷听了很久。你看,就连陆晚都不能接受,祁陆阳这种人迟早会众叛亲离的,你真的得擦亮眼睛。”

    林雁池附和着,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里。随后她便去找了葛薇,以告诉人真相为条件,要葛薇把泄露消息的事扣在陆晚头上,让她和祁陆阳心生嫌隙。

    很拙劣的栽赃手法,却相当奏效。

    只是,还没等祁陆阳和陆晚吵出个什么结果来,他就被人弄趴下了,去香港避风头,没过几天陆晚也出了事,随即在仓促间嫁给了庄恪。

    林雁池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在这两人的关系之间起了什么决定性作用,一切都是命运在推动。

    而且,说到底还是怪祁陆阳不够信任,怨不得任何人。

    于是她吸了口气,迎上祁陆阳的目光:“我承认这些是我做的。至于我和徐四九的关系,你真的关心吗?还是,你只是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好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进行一通指责?”

    “我没这么打算。”祁陆阳叹气:“雁池,我只是有些失望。”

    “你难道对我有过期望吗?”林雁池反问。

    “有过。”祁陆阳语气平静而诚恳,“我不是那种遇到什么人都会上前搭一把手的慈善家,我对你曾有过不忍心,几年前是的,这次也一样。我本来不想戳穿你,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和不得已,我都懂。”

    林雁池想到那个雪夜,祁陆阳将小小的自己领进奶奶灵堂的雪夜,他的背影刻在了她心里。

    他是她寒凉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微光。

    心里预设好的坚定立即土崩瓦解,林雁池很少笑,也几乎不在人前哭泣,那天却当着祁陆阳的面流泪了。

    “我只是想要你多看看我,我只想要你看我一眼,一眼也好。”她说。

    祁陆阳什么话都没再多说。

    他不屑于撒谎或是用虚假的情话做交换,他已经掐好了林雁池的七寸,看准了她的软肋,他只需要静立一隅,用沉默陪着林雁池流泪,像一个贴心的前男友,或者只是个善良温柔、雪中送炭的大哥哥。

    这就足够了。

    等林雁池哭完,她主动告诉了祁陆阳吴峥的下落。

    祁陆阳在拿捏不爱的女人这种事上几乎没有失过手,可结果呢?事到临头,林雁池在关键时刻居然摆了他一道。

    她拿走了吴峥手里的证据,在他难得大意的那个瞬间。

    不过说到底,在祁陆阳心安理得地利用林雁池的时候,就该做好被人识破、反咬一口的准备。

    从银行出来,祁陆阳冷静地给林雁池打了个电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雁池那边是意外地平静,她说:“明天晚上你来趟我家,就什么都知道了。”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故事中的主角,林雁池也不例外。祁陆阳当年漫不经心的一次好意,曾让她误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男主角,可他后来的冷淡、无视、若即若离,却像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将林雁池狠狠扇醒。

    尤其是在楼梯间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跟陆晚之间的那些缱绻,林雁池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绝情的男人,心底竟然真藏着个说不得碰不得的宝贝,放着全世界不要,只对她一个人至死不渝。

    这两种极端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何其讽刺。

    原来在祁陆阳的故事里,她林雁池从头到尾只是个配角。甚至,只是个没名字的路人乙。

    林雁池拿到u盘的那一刹那其实还是有些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借此要挟祁陆阳吗?要挟什么呢?

    要挟他爱她?可笑。

    直到,林雁池这天突然得了消息,某个人要回来了。

    很多零散的讯息就这么串联在了一起,一个闭合的圆环慢慢浮现——林永强被她偷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陆晚告诉祁陆阳,何嫂送了一盒全部都带“双”字的月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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