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见着丫头端着热水和巾子上来,另还有香胰子、香膏、香片等要用的。

    甄停云从早起就憋着,憋了好一会儿,此时终于能洗脸,自不会客气,也不客气,当即便很是仔细的洗了一把,可算是把脸上那白茫茫的一层粉都给洗去了,这才换下身上的大红嫁衣,另换了质地柔软的寝衣。

    原本,甄停云还要用茶水漱口,含块香片清口的,此时没了东西压在脸上身上倒又有些饿,便在凭栏和秋思两人的服侍下吃了一小碗的鸡汤细面,可算是缓了口气,这才漱了漱口,含着香片,安安稳稳的躺回了床上。

    洗漱过了,也吃饱了,这么躺着,累了一天的甄停云还真有些困倦起来,眼皮子跟着打仗,不一时便含糊的闭眼睡过去了。

    然而,这一觉到底没有睡沉,隐约间听到外头的开门声,她下意识的睁开眼,想要从喜床上起来却又被按了回去。

    来人身上还是赤红色的喜服,裹挟着夜里的寒凉,但是,当他伸手按住甄停云的肩膀,将她按回喜床,替她拉被子时,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温柔。哪怕是说话的声音也是又低又沉:“没事,你睡吧……”

    甄停云到底还记着这是自己的新婚夜,虽然困意浓重,但还是勉强睁开眼,含糊道:“不是要洞房嘛。”

    傅长熹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还小……”

    甄停云靠着枕头,好似是认真的想了一回儿,过了半天才回了他一句:“哦。”

    傅长熹:“……”

    你就不多说点什么?哪怕不劝我,也要感动一下啊?!

    然而,没等傅长熹反应过来,一边的甄停云又睁开眼往外看了看,说道:“不把蜡烛吹灭吗?”虽然这么睡也睡得着,可还是灭了蜡烛后才能睡得更舒服啊……

    傅长熹抬手扶额,好半天才道:“那是龙凤喜烛,得点一晚上,夫妻才能永结同好,永不分离。”

    甄停云:“哦。”

    傅长熹简直要被她两个“哦”给堵得气噎,正欲丢下喜床上的新娘去洗漱,忽然便见着正躺在床上的甄停云好似想起什么,掀开被子,鲤鱼打滚一般的跳了起来,这就要趿着绣鞋下床了。

    杏眸圆睁着,那模样,精神的不得了。

    傅长熹讶异的回头看看她,试探着道:“怎么了?”

    虽然他觉得甄停云年纪小,实在是有些下不了手。可,如果甄停云一定要的话,那也没办法啊………

    然而,甄停云却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今天六月二十八日,很快就是七月了。”

    “嗯,”傅长熹听到七月,难免想起去年七夕,不由露出笑容,“是啊,快七月了……”对他来说,去年七夕时的那些事着实算是不错的回忆,如今两人又已成婚,再过七夕想必又有另一番的乐趣。

    然而,甄停云却没有傅长熹这样的好心情。她抬眼去看傅长熹,秀眉蹙起,仿佛是愁云惨淡万里凝:“七月五日要两校联考啊!我这些天都忙大婚了,一直没空看书复习!”

    傅长熹脸上的笑容终于在这些话里,一点点的僵住,然后慢慢的风干、裂开。

    第133章 答疑夜

    是了,去年他们七夕游园之前,确实是考了两天的试。

    换而言之,是七月五日两校联考后之后女学才会放假,才会有七夕游园。

    ……

    不对!

    傅长熹面无表情的想: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考虑这些?今天不是他和甄停云新婚的日子吗?哪怕不提洞房的事情,也没必要去想什么两校联考,提什么考前复习吧?

    不等傅长熹调整好心态,甄停云已经趿着绣鞋,蹬蹬蹬的跑了过来,见他仍旧立着不动,不免也有些讶异,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沐浴的吗?怎么又不走了?”

    傅长熹那些将要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微微摇头,道:“那我就先去沐浴了。考试的事情你也别太急了,统共也就只这么几天时间,误不了什么事。倘若你能放松下心情,休息会儿,也许对考试也有好处………”

    说真的,傅长熹都觉得自己说到“考试”这两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傅长熹想了想,还是补充着道:“明天还要入宫,最好还是早点休息,熬夜……”

    “熬夜长不高嘛!”甄停云对这话十分熟悉,主动接了这话,摆摆手,“我都知道的,你也别太担心了,还是赶紧去沐浴吧……”

    傅长熹:“……”

    明明没被大小舅子难倒,明明没被来客灌醉,明明是经历了无数才到了自己的新房,可傅长熹在这一刻居然感觉到了什么叫举步维艰。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默默的抬步去了隔间。

    王府的下人素是机伶,早便在隔间备好了热水、巾子等,专候着傅长熹回来后沐浴更衣。

    傅长熹也没叫人服侍,独自一人泡在浴桶里。

    热水的温度正好,泡着皮肤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和肌肉似乎也跟着缓了缓。

    傅长熹不由得低下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觉着心情平稳了。然后,他才拿着巾子擦了擦,起身后换上下人准备的红绸细棉寝衣,披着一头微湿的乌发,慢悠悠的趿着鞋往房里去。

    等傅长熹整理完了自己的思绪,步履轻缓的回了内屋,看清屋内情景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的伸手扶额,想要叹气。

    只见桌上摆了一对婴儿臂粗的描金绘彩龙凤喜烛,因为还未剪过烛芯,烛火摇曳着,烛光火热,大片大片的红蜡自上滑落,喜烛上的烛光却是明烈无比,将整个内屋照得透亮,犹如白日一般。

    而傅长熹才入门的王妃,她正披着一头乌漆漆的长发,穿了一件大红寝衣坐在桌边看书。

    到底还是才及笄的小姑娘,身形还未完全长开,还时少女的纤细窈窕,脖颈纤细,耳颈处露出的一段雪肤在烛光映照下白得亮眼。素白的小手拿着一卷书,细伶伶的小腿儿因为没能够着地,便有意无意的摇晃起来。

    一晃,一晃,纤长的小腿线条优美,白得像是毫无瑕疵的羊脂美玉。

    傅长熹看到此景,眼神微暗,随即便又觉得头疼,捂着额角,好半天才无比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还有,究竟是哪个不知事的丫头给她递的书?这种时候都敢递书过来,未免也太没眼色了吧?这要是放在王,直接就能给打发了,根本进不来正院,更别提在王妃身边服侍了………

    甄停云并不知道傅长熹腹中恼火。她此时一门心思都在书上,便是听到傅长熹的声音也没回头,只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没事没事,我都没叫人拿笔墨,就只看一下,又不累……”

    对于甄停云来说,看书也算是消遣,也算是休息放松的一种方式了。

    说话间,她还抬手翻了一页书,按在书页上的指头白得几与纸页一色。而她的目光仍旧凝在书上,似乎并不在意身后那个只着寝衣的新郎,毫无半点新娘子的自觉。

    傅长熹:“……”

    傅长熹忽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他干脆不说废话,直接抬步上前去将那卷书从甄停云手中抽了出来,平静而果断的道:“睡觉!”

    虽然他并不想做什么,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新婚夜里,新娘坐在桌边熬夜看书。

    熬夜干事的话,他到能考虑一下。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洞房,屋中只余下两人,两人身上又都穿着寝衣,傅长熹看着甄停云的目光渐渐的深了下去,脑中不知怎的倒是想起了那些以往从未有过的杂乱思绪。

    甄停云就像是感觉敏锐的小猫,立刻就意识到了傅长熹那幽深的目光,缩了缩脖子,然后便仰起头,理直气壮的道:“不是你说的吗?这龙凤喜烛‘得点一晚上,夫妻才能永结同好,永不分离’,我这是一边看书,一边守着烛火啊……”

    傅长熹从未听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理由,一时都怔住了。

    见状,甄停云眨眨眼,干脆将他也拉了下来,叫人坐在自己身边:“要不,我们一起守着?”

    傅长熹抿了抿唇,薄唇线条紧绷着,面容微微有些冷肃。他没有应声。

    既然不应声,甄停云只当他是默许了,眨巴下眼睛,紧接着便又得扯着傅长熹的袖子,寸进尺的提出要求:“有几个地方,我没看懂,你能和我说一说吗?”

    傅长熹仍旧没有应声。

    甄停云就当他这是答应了,欢喜雀跃的凑过来,伸手将书卷重新给抽了回来。她十指纤纤,抓着书卷翻了翻,很快便将自己之前看到的几处疑难一个个的指出来,然后又一个个的问过去。

    傅长熹:“……”

    …………

    傅长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一个好端端的新婚夜给折腾成看书答疑夜的。

    事后回想起来,甄停云抓着他的袖子,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时,乌黑的眸子映着烛光,亮晶晶的。

    那小模样确实是十分的讨人喜欢,更是叫人心软。

    就连她用细指抓着人寝衣袖子,红唇微动,说出的话也是又软又绵,还带着一丝丝的甜。

    如果,她问的不是“这里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这题目是我理解错了吗?”这种问题的话,估计还能更顺耳一些。

    总之,傅长熹就这样如柳下惠一般的抱着自家王妃看了半个晚上的书,眼见着桌上的描金绘彩龙凤喜烛渐渐燃尽,甄停云终于没了理由再守着,只好乖乖听话,被傅长熹抱上了喜床。

    甄停云原就累了,心神稍稍一松,乌黑的眼睫便跟着垂落下来,不一时便靠着枕头睡着了。

    傅长熹揣着一肚子的气给她拉被子盖好,到底还是不高兴,忍不住拿手指尖戳了戳小姑娘那嫩生生的小脸蛋。

    嫩豆腐一般,又软又滑。

    还有点儿弹。

    傅长熹忍不住多戳了几下,戳着戳着,不知怎的就觉心下一软,闷在肚里的那点儿气也都散了。

    拉了拉被子,他便也跟着躺了下来,就靠在甄停云的那个枕头边上,两人紧挨着躺着,离得极近,近的傅长熹甚至都能感觉到那近在迟尺的体温。

    温香暖玉,仿佛触手可及。

    但是,傅长熹还是克制着闭上了眼睛,此时再想起之前的事情,他竟也不觉生气了,反到是笑着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小姑娘啊……

    本以为,这样躺着,这一晚上只怕会睡不好,毕竟此前他可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

    可傅长熹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甄停云绵长匀称的呼吸声,嗅到那洒落在枕边的青丝的幽香,丝丝缕缕,萦绕着迟迟不肯断开,竟是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一直到东方将白,方才慢慢醒转过来。

    事实上,喜床上的两人,一个不习惯与人同睡,一个不习惯王府的这张大床,都是没有都睡懒觉的习惯,第二日天还未亮便都醒了。

    甄停云醒来时,发现自己睡着睡着便侧过了身子,半边身子都已经偎在傅长熹怀里。

    铁铸般的臂弯紧紧的将她搂住,令她动弹不得,仿佛是被嵌在对方身上一般。

    甄停云下意识的想要从这堪称严密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偏又怕惊醒对方,只得试探着想要先把头移开。结果,她方才扭了下头就觉头皮生疼——她的头发被压在傅长熹的手臂下面了,一扭头就扯到头发,然后头发扯着头皮,可不就是痛得厉害嘛!

    甄停云咬咬牙,干脆也不顾忌傅长熹醒没醒了,直接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催促道:“醒醒!别睡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入宫吗?”

    随着她的动作,压在她身上的手臂终于松开了,身边的男人稍稍的往后移开了些位置,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

    甄停云连忙伸手,眼疾手快的将压在他手臂下的几缕乌发给抽了回来,然后才抬起眼去看身侧的男人。

    也就在此时,她方才与傅长熹对上视线,对方睁开的眸子黑沉如潭,清醒且理智,没有一丝困倦——他肯定是早就醒了。

    想到自己适才的一连串动作都被这人看在眼里,甄停云简直是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踢人:“那你一动不动躺着装睡做什么?!”

    傅长熹眼疾手快的抓着她的脚踝,解释道:“我没有装睡。”

    甄停云:“那,你为什么不出声?!”还故意装睡看她动作,看她出丑!真的是太过分了!

    傅长熹简直觉得自己奇冤,抬手揉了揉眉头,缓声解释道:“一开始,我是怕吵醒你,后来,你醒了又不出声,我也不好突然出声吓你………”顿了顿,傅长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端正了神色,凝目看着甄停云,认真道,“对了,其他时候还好,以后要是在榻上,你这随意踢人的习惯也该改一改。”

    甄停云的脚踝还叫人抓着,仿佛是被抓着了软肋,此时又听他提起这个,自然是羞恼交加,雪玉般的小脸烧得通红,睁大杏眸,气鼓鼓的瞪他。

    那样炙热的目光,就像是火星子,能把干柴点成火焰。

    傅长熹倍觉煎熬,不得不移开了目光,然后又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匆忙的松开了握着她脚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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