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了吗?”她迷迷糊糊问的还是这个。

    “锁了。”

    轮到陆淮问:“要吃东西么?”

    林晚有吃夜宵的习惯,不过这几天都不太吃,对此她的解释是:“白天吃太多了,现在不饿。”

    白天工作繁多,最近又铆足劲儿搞事业,林晚犯困得厉害。唯独今天活力过剩,抓住被角慢吞吞在床上来回滚,打量着陆淮坐在床边的侧影。

    估计在看微信。

    不好的预感闪过,林晚悄悄钻进被窝里去,然而下一秒便被扒拉出来,犹如被撬开壳的柔软贝体。

    “白天吃很多?一天一顿算多?”

    陆淮的脸出现在正上方,似笑非笑有点阴森。

    果然。

    张助理你这个卖老板专业户!说好有点女生之间的小秘密的,竟然发微信告诉陆淮了!!

    “起来吃东西。”

    陆淮抓住她两只手腕。

    偏偏林晚想到食物就犯恶心,不得不举手投降:“我不饿我真不想吃东西,有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发作?”

    越说越理直气壮,“你之前也不想吃东西的,大家都是脑震荡过的人,要多体谅我点。”

    逻辑鬼才。

    大胃王便小鸟胃,林晚这情况持续了七八天,闹着喊累,拖着不肯去医院。陆淮刚想调侃两句怀孕,直接把人带到医院检查,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闪过。

    他神色微变,“什么时候开始的?”

    “后遗症?”

    林晚鼓着脸思索好久,“上周五?”

    陆淮的捻着她的碎发,夹在指腹间慢慢的磨,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我去煮粥。”

    他又站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我真吃不下呜呜呜呜呜。”

    林晚孩子气的嚷嚷和打滚全部甩在身后,陆淮走进厨房舀米洗米。合上高压锅的锅盖,他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出一个越洋通话。

    “嘿兄弟。”对方的粗嗓门和古怪的中文咬字撞进耳朵里,“你可终于想起我了!”

    “人怎么样?”

    “好得很,有手有脚每天好吃好睡。怎么样,这次有什么坏事能让我做?”

    “放了她。”

    那人夸张的叹气,字里行间的亢奋化为不敢置信,“不是吧兄弟?你图什……”

    “继续盯着她。”

    陆淮说完便挂了电话,盯着冒气的减压阀,无数的思绪来来去去。

    很多人知道他爸是军区司令,知道陆老头是战功赫赫的退休将军。很少人知道他也曾被丢进部队训练、出任务,并且因此结交不少好坏难分的人物。

    杀人是下下计,世界上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陆淮挑了个行为乖张的恶徒,喜欢折磨正常人的精神意志,擅长处理尸体但对女人没兴趣,先跟踪后绑架,试图将乔乔掌控在手心。

    以后会发生什么,他说不准,至少目前没想过对乔乔下重手。可是林晚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发病。

    她精神头很好,正处于兴致勃勃的阶段,身体状况却是一天比一天差,张助理不止一次发现她步伐虚浮、乌黑的发烧开始泛黄,因此特来通知陆淮。

    陆淮也察觉到手心里的腰肢正在急骤变细再变细,细得残酷又决绝,不近情理。

    陆淮本可以再等等,等她去医院,等身体检查报告下来再做决定。可他不敢赌,宁愿放了到口的鸭子,也不许今晚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再出意外。

    鸭终究是鸭,没长翅膀跑不了。

    这么想着,心底依旧觉得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罪魁祸首便是所谓的剧情。

    剧情是什么东西?还能干什么?

    它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一概不知。

    陆淮扯了扯嘴角,带出个阴冷的笑,余光忽然抓住巴在门边的林晚。

    眉角稍稍跳了一瞬,陆淮侧头看她,只一眼,他就知道她什么都听到了猜透了。

    “别这样。”

    她拖着步子,侧脸靠在他的脊背上,“不想你去做这些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陆淮一派淡然:“想做的坏事我做尽了,剩下的只是我暂时不想做,而不是不敢。”

    “我不管我不管。”

    林晚耍赖地勾住他的脖子,“反正你这样,我就什么事都不告诉你。”

    反手将人揽到身前,双手握住腰往上一提,轻轻松松将林晚放在橱柜上。她哇哦了一声,旋即新鲜感十足的坐在边沿,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丫,倒没忘记先前的话题,仍是扯着他的领子问:“以后不管乔乔?”

    陆淮握住她的白嫩又冰凉的脚,“我还是很难相信你会留在这里,更难相信你能永远好好的。你没有安全感,睡觉必须锁门,我也没有。我不但会继续盯着乔乔,而且要把北通翻过来,找出所谓的男主。”

    “如果这个世界有剧情,有这么在意他们。那么下个黄婷出现的时候,我还它两个全新的主角。”他抬起小半眼皮,黑漆漆的眼珠仿佛凝视着某种透明的东西,字字充满杀机,“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习惯,礼尚往来才是。”

    林晚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如果剧情能听到这番话,或许也会打个寒颤,悄然伸回作乱的手。

    林晚太知道没有安全感的滋味,况且她差点忘了,他们俩是截然相反的人。

    她已经被社会规则彻底捆绑,不由自主地做好人做好事,否则便会自我厌弃。陆淮不一样,他生性自由,践踏一切规则,要求他忍气吞声,犹如将大狮子装入牢笼。

    她怎么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你想盯着也可以啦。只要答应我,除非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不然尽量别做违法的事情就好。你仔细想想,主角光环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掉下悬崖都能发现武功秘籍。要是失手了,反被抓住把柄怎么办?”

    陆淮:“我从不失手。”

    男朋友太狂妄太血腥了怎么办?

    林晚想了想,换个说法重头再来,“不失手也是违法,被你爷爷发现了怎么办?要是他拿这个威胁你,咱们不是无缘无故又多个对手吗?”

    见他没有立刻反驳,林晚动了动脚指头,装乖卖巧蹭他的手心,“这样嘛,张助理都天天和你打小报告了,要是再没有安全感,我们可以下载那种……有定位的软件?办公室也有监控,你爱怎么看怎么看,反正我每天除了工作就在开会,没别的小白脸,不怕你看。”

    陆淮紧紧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了?”

    她茫然地眨眨眼,似乎真的浑然不觉自己说出多么惊世骇俗的话。歪着脑袋又想了想,她满脸正直,双手比出个x形:“查手机可以,监听电话不行,太别扭了。”

    真是个小妖精。

    陆淮半腐烂的心脏,突然软得稀里糊涂。

    这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可爱的人?

    想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捧到她眼前,哄她开心逗她笑,替她揽下所有糟糕和阴暗。谁知道她会屁颠屁颠穿越过光明,径直走进黑暗里拉住他的手。

    她每次这样,你给她两颗糖,她就傻乎乎把百宝箱送到你面前来的。

    “结婚吗?”

    陆淮想来想去,没别的可说。

    “我从小就喜欢和别人反着来。”

    高压锅滋滋作响,大米的香气四下弥漫,陆淮散漫地聊起过往,“毕业证、前途和钱之类的,他们想要的,我不想要,也不想给他们,就喜欢在手里来回扔着玩。我以前很狂妄,总觉得结婚太俗太没劲。两个独立个体靠法律绑在一起,保障的仅仅是合法关系和钱财,既不能保证他们的感情是完美的,也不能保证他们的感情不会变质。”

    “现在呢?”

    林晚双眼亮亮的,像孩子那样看着他捡起掉落在地的拖鞋,一点点替她穿回去。

    “还是没有意义。”

    陆淮声音低沉喑哑:“但我竟然觉得,别人有的你要有,别人没有的你更要有。就算是最没意义的东西,要不要随你,我就是要给你。”

    他好任性的。

    诚如乔司南所言,陆淮不走心时,招女孩子喜欢他的招数信手拈来,真正认真起来,反倒去挑最普通、甚至普通人都瞧不上的事。

    求婚对别人而言,如同交往到一定程度的程序。对他更加意义非凡,无异于爱入骨髓,所有脾气灰飞烟灭,所有原则丢盔卸甲。

    他愿意为她做最俗的事,走进曾经最鄙夷的牢笼。

    林晚故作郑重地捏着下巴,“我还是要考虑考虑。”

    不到三秒又叫道:“考虑完了!”

    “我答应了!”

    她笑嘻嘻道:“我们结婚吧!”

    ——

    天尚未亮,容礼家的门被敲响。

    “你要结婚?”

    清早的容礼神闲气定,已经结束每日必备的晨练和洗澡,穿着万年不变的白衬衫,戴着万年不变的金丝眼镜,正往酸奶里倒麦片。

    这也是万年不变的早饭。

    勺子慢悠悠地搅拌着,容礼转回正题,“我想不带恶意的询问一下,你要结婚,和你拖着行李箱在早上六点整敲响我家大门,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陆淮趴在桌面上,脊背微微弯起,懒懒地吐出三个字:仪式感。

    除了分手那段时间,他和林晚几乎天天见面,交往前后都在同个屋檐下生活,有空就窝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影,没空的时候各自忙,睡觉的时候各自回房间。

    彼此双方了解的足够深入,新鲜感变少了,自然而然就变成这种融洽、但过分保守的相处模式,非常的老夫老妻。

    新婚期可不能这样。

    先拉开距离,结婚后再重新建立同居模式,这是陆淮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方式。还能在结婚之前多约会几次,可谓百利唯一害。

    害得反正是容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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