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后,季菀简单和母亲说了事情始末,周氏闻言也是叹息。

    “春花那孩子,可惜了。”

    陈氏曾对季青有那么些旖旎心思,但碍于父母之命再加之季青没看上她,不得已嫁给了王大山,这些年来一直嫉妒周氏。季青对周氏约好,她心里就越不痛快。王大山死后,她更对周氏深恨于心。后来季青病逝,刘氏虐待周氏,陈氏那口气算是出了,但始终不待见周氏。现在周氏越过越好,她日子过得艰难,可想而知心底多不平衡。如今她的女儿出了这事儿,却是周氏的女儿去诊治帮忙。也不知道陈氏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周氏对于陈氏曾间接害得自己流产心有芥蒂,但不会迁怒陈氏的女儿。

    “这事儿也不能闹得太大,否则春花的名声全毁,将怕便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

    季菀道:“陈氏不傻,若真闹将起来,她三个女儿的前途都毁了。对方碍于名声,也不会到处宣扬。”

    打官司可以,但这个时代,女人的贞洁名声大于天。再说,这种事告上官府也说不清楚。万一被人反咬一口,还得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这个哑巴亏,王春花也只能咬牙吞了。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周氏眉心微蹙,“陈家那边,怕是不会善了。”

    季菀一愣,然后便想起,当年陈家二老把小女儿送去给人做妾,然后被主母害得一尸两命。陈家二老带着女儿的尸首去那家门前闹,索要了五两银子。陈氏的母亲丁氏和几个儿媳妇,都是势利眼儿的东西,还真有可能打着亲戚的旗号去闹。

    “娘,这些事儿您就别管了。家家都有槽心事儿,您也管不过来。再说陈氏不是个好欺负的,只要她和王春花不出面,陈家那边想闹也没有由头。”

    周氏点点头,不再关心此事,又问道:“给你大伯他们说好了?”

    “嗯。”

    本来团年饭应该在主屋那边吃,但今年他们家刚好乔迁新居,依着风俗,应该在新家过年,所以便把叔伯都请过来。甭管平时兄弟妯娌间有什么嫌隙,过年还是该热热闹闹的。

    刘氏今天难得没有找茬,却问起了王春水的事儿。

    “我听说你今天去给王春水那丫头看诊了?”

    她盯着季菀,眉头微皱。

    “我刚好撞见,总不能不管。”

    季菀心平气的回答。

    刘氏撇撇嘴,“以后他们家的事儿你少管,指不定以后出了什么岔子赖在你头上,讹你钱财。”

    说来说去,还是钱。

    大过年的,季菀不想跟她起口舌争端,微笑道:“奶奶说的是,我记住了。”

    刘氏就是想拿话头训她两句,没料到她这么乖巧柔顺,倒是不好再继续发作,只好闷声吃菜。

    别说,周氏家的饭菜就是好吃。

    同样的大年夜,千里之外的京城安国公府中,便热闹多了。

    公府门第,权贵之家,显赫自然非比寻常。珠光玉璧,金碧辉煌,仆从无数。吃个饭,都有丫鬟侍立在侧,等候主子差遣。

    安国公府共四房,除却四老爷是庶出,其他三位老爷都是太夫人嫡出,平日里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膳。今天因为是大年夜,便全都聚在太夫人这儿,一大家子,上到太夫人下到孙少爷孙小姐,光主子都有二三十号人,可见有多热闹。

    吃了团年饭,几个少爷小姐又在院子里玩儿雪球,欢声笑语不断,迎着除夕烟火,闹腾了大半宿,子时才歇,各自回屋。

    “三哥,你带回那个腊肠,真好吃。”

    十二岁的六小姐陆非烟走在亲哥哥身边,娇声夸赞,“只可惜太少了,不够吃。”

    陆非离其实并未把季菀的腊肠方子用于军中,他那么说,只不过是不希望那丫头有心里负担罢了。

    “就你嘴馋。”

    大夫人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鼻子,“瞧你这脸蛋,肉嘟嘟的,再吃就长出双下巴了。”

    陆非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的  陆非离笑笑,“能吃是福,母亲就别说她了。”

    “你就知道惯着她。”

    大夫人口中这样说着,眼神却是宠溺的。

    “对了阿离,你上次寄回来的那个药方子,听你父亲说,是一个小姑娘开的?”

    “嗯。”陆非离道:“是一个农家小丫头,叫季菀。颇有些能耐,我只将您的症状与她仔细说完,她便给了我这个药方。就连张将军腹痛之疾和林将军的头疾,也是她给治好的。哦对了,你们现在戴的手套,也是她发明的。”

    又看一眼亲妹妹,“烟儿喜欢吃的腊肠,也是她做出来的。”

    大夫人有些惊异,“如此说来,这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你得好好感谢人家。”

    “我谢了,还送了一套宅子给她,可她不收。”

    “为何?”

    陆非离道:“她为村民义诊,从来不收钱,更钦佩将士们血战沙场保家卫国的风骨,所以拒不收礼。”

    “那这姑娘可真是心善又识大体。”大夫人忍不住夸赞,末了又叹息一声,“只可惜生在农门。若不然,就凭着这一身本事,也能有个好前程。”

    说起这个,陆非离便想起一件事。

    “母亲,您可知晓,十四年前,周家将嫡长女逐出家门,究竟是因何事?”

    世家门户里这些隐私,总有些风声,作为大家族的当家夫人,多少也应该知晓一些。

    大夫人一愣,敛了神色,“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看母亲神情,陆非离便知道,周氏被逐必有隐情。

    “我巡查北地州府遇刺,查到刺客隐于延城多日,特去府衙调取卷宗查看生人户籍登记,偶然发现一周姓妇人宗户不详,只知道是京城人士。既能隐宗室,想来定是权贵人家,多番查证后,才知她乃恩师之后。”

    他并未说周氏便是季菀的母亲,这番解释也足够了。

    大夫人听说他遇刺,心就提了起来,“遇刺?是谁做的?伤得怎么样?”

    陆非烟也是满脸担忧。

    “宵小之徒罢了,我一时大意受了点皮外伤,早已痊愈,母亲不必挂碍。”

    陆非离语气温和,安抚的笑笑。

    大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叹道:“你说的周氏嫡长女,我知道,姐妹龃龉,却是两败俱伤。长女被逐,次女也远嫁京外,至今周太师都不允其回京。具体如何,也是众说纷纭。但那位周家长女,我却是见过的,知书达理,绝非心术不正之人。被逐家门,也不过因着悠悠众口罢了,实是冤屈。”

    原来如此。

    陆非离想起那日见到的周氏,举止得体,眉目清正,的确非奸邪之人。今日从母亲口中得到证实,心中便有了底。

    他没问细节。

    豪门内宅里腌臜事儿多,亲姐妹闹成这般结局,也是令人唏嘘。

    第069章 做沙琪玛

    闹哄哄一晚上过去了,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各家都忙着走亲访友拜年。周氏给几个侄儿侄女都发了红包,苗氏以及季远也都没有吝啬,刘氏除了给季松季云包了红包,对其他的孙子孙女,却是一毛不拔。

    清楚她性子,周氏和苗氏都没放在心上。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就是。

    季容私底下跟姐姐咬耳朵,“奶奶现在倒是会装,平时天天把季云当丫鬟使唤,现在看三叔回来了,就做起好人了。”

    “她还要靠三叔养老,自然不能明着做得太过分。”

    季菀不以为意。

    季容撇撇嘴,“昨晚在咱们家吃团年饭的时候,她阴阳怪气的,就差没直接跟咱开口把我们家买的丫鬟给要过去两个伺候她了。”

    季菀笑笑,“咱们买人是在衙门里造册记档的,她就算有那个心思,也不敢明着抢。顶多就是说几句闲话,嘴巴长在她脸上,咱也管不着。”

    “嗯,我就是看不惯她说话那语气。”

    季容到底还小,做不到姐姐的云淡风轻。

    “好了,别抱怨了,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只要她做得不过分,咱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反正咱都已经分户了,她就算来打秋风,也没那么理直气壮,娘心里也有底,不会如了她的意的。”

    季菀点点她眉心,“今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零食。”

    “真的?”

    季容一听姐姐又要做美食,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是什么啊?”

    “沙琪玛。”

    两姐妹欢欢喜喜的做新鲜零嘴,陈寡妇家里却又出了事儿。

    昨儿个王大柱去镇里药铺买齐了药,晚上王春花喝了药就睡了,屋子里烧着木炭,也一直有人陪着,一晚上都相安无事,病情也没恶化。今儿个早上,王春花终于醒了,脸色虽还有些虚弱,但能说出话了,瞧着比昨日好多了。一家子人总算松了口气。可不成想,半上午的时候,陈家来人了。

    来的是陈氏的母亲丁氏和陈家大儿媳苗氏,陈家最难缠的两个人。

    陈氏正坐在女儿床前,听她倾诉缘由,王春水和王春娇也都在屋里。事情远比季菀猜想得还要复杂。

    贺家有两个公子,大公子早已娶妻生子,二公子刚定亲,还有个小女儿,和王春花年纪一般大,王春花便是贺小姐屋里的丫鬟。贺二少一向和小妹关系好,时常走动,一来二去的就见到了王春水这个美貌的丫鬟。

    王春花没有攀附的心,再加之深知贺夫人强势,断然不许丫鬟爬床的事情发生,看出二少爷对自己的心思,她惶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躲着。如此这番,更是激怒了贺二少,终于在小妹及笄那日,找到了机会,强行占了她的身子。

    她不敢声张,怕惹来夫人怒火,更怕连累家里人。心里打定主意,等到契约一到,便离开贺宅。但她万万没想到,大少爷发现了她与二少爷的‘私情’。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加入二少爷的恶行。比起二少爷,大少爷更有些特殊癖好,经常责打于她。她身上的那些伤,就是这么来的。

    两兄弟变着花样凌辱她,她苦不堪言几欲寻思,被大少爷发现了,又是一番欺凌。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可这孩子是谁的,却不得而知。

    更糟糕的是,大少夫人发现了她和两位公子的‘奸情’,怒火中烧之下直接把她绑了带到贺夫人跟前。贺夫人雷霆震怒,骂她狐媚不知廉耻勾引自己儿子,强行给她灌药。大少夫人觉得不解恨,还在她肚子上狠狠踢了两脚。

    这样的事,贺家自然不能声张。兄弟猥亵凌辱丫鬟,传出去两位公子的名声全毁,二少爷的婚事也会被告吹。但也不能打杀了王春花,否则王家闹起来,更糟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所有脏水往王春花身上泼,然后打发她回去。死在自个儿家里,总比死在贺家强。

    王春水和王春娇听到一半就已泣不成声,陈氏气得浑身颤抖。

    “上个月你没回来,贺宅来人说家里小姐及笄,身边缺不得人,还特意送了礼品来。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王春花满脸悲苦的泪水,“娘,贺家家大业大,咱们斗不过的。若是闹开了,还会连累三妹和四妹。”

    乡野农家,拿什么跟大富人家斗?

    陈氏知道这个道理,当初小妹便是这样,也就是几两银子了事。可女儿还没嫁人,想要索赔都不行,否则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可是二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王春水不忿。

    “不然还能怎么办?”

    王春花满脸惨淡之色,“告官吗?咱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无官无爵,告官是要挨杀威棒的。二十个板子下去,怕是命都没了,还怎么告?即便保住了命,如果他们再反咬一口,说我德行不端,勾引主子…难道还要让那些捕快检查我身上的伤不成?那我干脆就不要活了…”

    这就是平头百姓的辛酸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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