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才那般情景,周氏现在还有些后怕。

    “知道了,娘。”

    季菀隐约听见车外陆非离和属下的谈话,只是没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刚才处于全身戒备状态,没有细想,如今却觉得这事儿越想越诡异。若是单纯的劫匪,为何不直接抢劫,非要先使苦肉计?再看后面那群人,一个个都是练家子,显然不是一般的劫匪。

    可他们才搬到登县四个月,平时也没得罪人。若是生意上的矛盾,也不太可能。除了酱板鸭是独家专卖以外,其他她都是直接做的供货商,任何点心铺子都能买到她的货源。

    再说,就算是因为生意,那也该直接抢秘方,而不是劫财。

    如果是以前的仇人…村里都是小摩擦,还不至于恶毒到直接请劫匪杀人的地步。

    难道是贺家?

    贺家下狱被斩,可还留下一个贺家千金。可贺家就算要报复,第一个也应该找王家才对啊。

    其他的,季菀是真想不到自家得罪了什么仇人,竟惹得对方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周氏慢慢也琢磨出了些不寻常,母女俩都没吭声。季容乖觉,季珩年幼不知事,都未曾搅扰。

    很快到家了,马车在正门停下。

    季菀先下跳下车,那一番完全没有女儿家矜持沉稳的动作,让陆非离扬了扬眉。

    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不拘小节,利落干练。

    等所有人都下车后,陆非离才道:“这些人不简单,我要带回去审问,你们暂且莫要惊动官府。”

    果然非普通劫匪。

    周氏颔首,“若需人证,世子尽可吩咐。”

    “夫人客气。”陆非离道:“今日夫人一家受惊,恐心中难安。这些都是我府上侍卫,便留在贵宅,以保夫人上下安宁。日后夫人一家出行,最好带上侍卫,尤其出城,切不可大意。”

    周氏原本觉得受之有愧,但想到那一伙杀人不见血的贼人,到底还是后怕,便道:“多谢世子,民妇一家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小心谨慎。”

    陆非离点点头,到底没有将周长儒派人来查访一事告诉她。

    “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

    “世子慢走。”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身影。

    周宅并非位于闹市,这个时辰街上已行人无几,但民宅还亮着灯。大晚上的,一队侍卫护送周氏一家回来,左邻右舍的自然察觉了,都惊异又疑惑。

    和周家关系好的江家更是对此尤为关注。

    江老夫人叫来邱氏,叮嘱道:“周氏今日携子女去兰桂镇参加小叔子的婚宴,却随军而回,怕是出了什么事。此时夜了,也不好登门,明日你带着盈姐儿过去问问。”

    邱氏恭顺应道:“是。”

    本来说好第二天去去江家拜访的,可出了刺杀的事儿,季菀也没那个心思再出门了。却不想,一大早,邱氏带着一干子女来了。

    “昨夜见你们家门口有军旅之人,料想定有大事,且天色已晚,不便问候,故而等到今日。”

    邱氏看向周氏,疑惑道:“妹妹昨夜回来,可有遇到不平?”

    陆非离事先叮嘱过不要惊动官府,那山贼一事自不能向外透露。

    周氏便笑着道:“这太平盛世的,哪有不平?不过是回来的时候正好在路上遇上巡城而归的北地将士。陆世子仁善,知晓我们在登县毫无根基,家中又无顶梁,生意上恐招了宵小之徒,故而留下侍卫,以防万一。”

    这话明显不实,但她既不说,邱氏也知趣的没深入询问,转而和她聊起了家常。

    延城,安国公府。

    “世子,审问出来了。”

    陆明低声禀报着结果,“如世子所料,是京城那边的人…”

    “不必说了。”

    陆非离淡声打断他,神情并无意外之色,眼神却有些冷。

    以妇孺相挟,什么时候他们的手段变得如此下作了。

    “去齐府。”

    **

    昨日遇匪,今日周氏便有些恹恹的,邱氏察言观色,未用午膳便走了。周氏也无暇招待她,派人送她出了门。

    邱氏去了婆母那,“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竟得安国公府的侍卫守家门,这周氏到底有什么背景?

    江老夫人想得有些出神。

    “这段时间,别过去了。”

    “是。”

    ……

    刚用了午膳,门房来报,陆非离和齐纠来了。

    想来是昨夜劫匪的事儿查清楚了。

    周氏连忙去了前厅,她本来应该去前院迎接的,但她毕竟是女眷,所以便只在前厅等候。

    陆非离和齐纠很快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周氏一时没注意,起身至门口,“民妇拜见世子。”

    “夫人不必拘礼。”

    陆非离温和道:“今日贸然登门,是有要事相商,劳烦夫人屏退左右。”

    周氏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忙吩咐道:“孔妈妈,带他们下去,不得我吩咐,不可进来。”

    “是。”

    孔妈妈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

    周氏正要请两人坐下,却听得一声,“大姑娘。”

    周氏一怔,诧异抬头,对上一双有些激动的眼睛。那面容瞧着有些熟悉,她一时却想不起来。

    “大姑娘,您不记得小的了?小的是长福,老爷…不,是三少爷身边的长福。”

    青年神情难掩激动与欣喜,焦急的解释着。

    周氏如遭雷击,过往的一切纷至沓来,她颤抖着,慢慢坐下来,半晌后才道:“是长儒让你来的?”

    “是。”

    长福道:“主子寻找大姑娘多年,前几个月才从户部卷宗里查询到了大姑娘的踪迹。若非公事繁忙,少爷本是要亲自来接大姑娘回京的。”

    陆非离这时含笑道:“夫人要处理家中内务,我等也不便插手,先行告辞。”

    他给齐纠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的走了出去。

    周氏也没阻止。

    出了前厅后,齐纠才道:“你确定周氏会被劝服回京吗?”

    陆非离摇头,“不确定。”

    齐纠一怔,有些夸张道:“难得啊,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啧啧…”

    “我做不到的事有很多。”陆非离漫不经心道:“比如不能让你现在闭嘴。”

    齐纠一噎,嘴角抽了抽,“你天天这么一本正经的,不觉得太无趣?”

    陆非离没接话,垂着眼慢慢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纠看他一眼,不再开玩笑,道:“你干脆直接告诉她们,昨天那些人其实是冲你来的,这延城不安全,兴许她就同意回京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打听到陆非离对周家很是照顾,竟病急乱投医,想到假扮劫匪意图抓她们做人质要挟。

    这手段,幼稚又下作。

    “北地冬季严寒,时有大雪,不宜赶路。等明年开春后再说吧。”

    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周家还有个小儿子,才四岁。寒冬腊月的千里迢迢去京城,也不大合适。

    **

    正厅,周氏这会儿已回过神来,看向跪在地上的长福,“起来说话吧。”

    “是。”

    长福缓缓起身,神情有些怅然,“大姑娘,您跟小的回京吧,当年…老太爷和老爷也是无奈之举,事后也多有痛悔。夫人被发落去了家祠,二姑娘也远嫁离京,这些年未曾踏足家门…”

    周氏强撑起来的镇定皴裂,“你说什么?她们…”

    当年她被冤,事后才得知是继母和妹妹联手陷害,只为将她驱逐。原以为祖父和父亲弃她保门楣,也就等同于包庇维护继母和妹妹。却不想,她们母女竟也被驱离了吗?

    “老太爷一生清正,断然容不得败坏门风之人留在家中。”长福知道她的心结,解释道:“只是当时闹得太大,大姑娘名声已失,为周家世代先祖清明,也为保大姑娘的性命,老太爷只好将大姑娘逐出族谱。太夫人思念大姑娘过度,抑郁成疾,三年后便去了…”

    周氏只觉眼前一黑,用力撑住扶手才不至摔倒。

    “大姑娘…”

    长福担忧的看着她。

    周氏气息不匀,急促喘息,惊痛道:“祖母…已仙逝?”

    长福悲痛的垂下头。

    “大姑娘节哀。”

    周氏只觉心如刀绞,脸色煞白,“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

    祖母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又日日为她忧心牵挂,神思寡淡,所以郁郁而终。

    母亲难产早逝,她自幼长在祖母身边。年少离家,彼时只满心悲愤苦楚,未曾想到,昔日疼她入骨的祖母,又该多痛心?

    她不孝,不曾在祖母膝下尽孝,甚至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周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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