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满脸泪水的妻子,只觉得心力交瘁痛如刀割。

    那是他的亲骨肉,他的亲生女儿,他怎能不疼?他膝下一子两女,长子沉稳庄重,长女温柔娴雅,都肖似亡妻。唯有这个小女儿最像他。喜欢刀枪剑戟,喜欢弯弓射箭,喜欢纵马驰骋。便是那不服输的性子,也与他如出一辙。

    只是这个女儿太过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处处争锋,与族中姐妹不睦。女子终究与男子不同,终究要嫁人,应该懂得体贴周到温柔贤惠,将来好相夫教子。所以他苦心教导,盼她与长女一般,能不堕家族门楣。

    谁知道小女儿竟是怒容满面,指责他偏心长女,更是处处与长女为难。他这才渐渐冷落,希望她能悔过。

    不成想,她变本加厉。

    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到底怨谁?

    他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小女儿,若非打击太过,以她素日的性情,绝不会这样失魂落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也想救她,但我已无能为力。”他闭了闭眼,“子不教父之过,你要替她赎罪,那岂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该死?”

    樊家众人齐齐看向他,神色各异。

    “老爷…”

    樊大夫人神色怔怔,抓着他的手在颤抖。

    樊大老爷站起来,走到小女儿面前,弯腰扶她起来。如木偶一样的樊氏缓缓抬头看着他,愣愣的,“爹。”

    樊大老爷又是一颤,“地上凉,起来再说。”

    他语气柔和,还是昔年疼女儿的那个慈父。

    幼年许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樊氏忽然泪如泉涌,还未站稳她便又跪了下去,“爹,我不要和离,您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要和离…”

    樊大老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个苍老的弧度。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跪在脚下的女儿,脑海中回想起很多年前,小女儿央求着他带她骑马的场景。彼时天真烂漫,单纯无邪。如今却声名狼藉,满脸泪痕。

    他那骄傲不可一世的女儿,竟已卑微至此。

    樊大老爷呼吸急促起来,“起来!”他咬牙,语气拔高,“我樊家的女儿,便是死,也不该匍匐在地,而是昂首挺胸,骄傲的死,这样方不愧于祖宗,不愧父母。你是我的女儿,是樊家子孙,上了马背,就不该困于内闱。将来若有战事,便与我一同上战场,方不负为父教你这一身武艺。若能杀得贼寇一二,便当赎罪。若不能,战死沙场也是女中豪杰。”

    他再次一把将樊氏拉起来,“谁也救不了你,只得你自救,听见了吗?”

    众人大震,尤其陆家三口。

    樊大夫人则是怔忪当场,一直以为老爷不待见女儿,却没想到,父爱如山,深谋远虑。

    樊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张着嘴,未出口,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不许哭!”

    樊大老爷抓着女儿的双肩,疾言厉色道:“自你拿起刀剑那一日开始,便只能流血,不能落泪。你天生就不该拘于闺阁,沙场才是你驰骋之地。你若还认我这个父亲,今日就听我的,签了这和离书,从此前尘过往烟消云散。日后锦绣前程,自你足下开始。”

    他一把将女儿拉至陆二郎跟前,拿起狼毫笔,塞到她手中,“签!”

    樊氏看着那宣纸上的斑驳字迹,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她却看不懂。或者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懂。

    “孩子…”

    樊大夫人颤颤唤她,泪水横流,却已无力再阻止。

    樊氏整个人僵硬着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笔迟迟未动。

    啪嗒--

    墨汁滴落,在纸上晕染开一圈墨迹。

    谁都没说话。

    樊氏定定的看着陆二郎,想起两人初见的情形。

    那日风和日丽,马场之上,玉色长袍男子翻身上马,身姿凛然。他一勒缰绳,嘴角带笑眼如烈焰,直直烧进了她心中,从此便患了相思之疾。然而这段缘分,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走到今日这地步,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被他没有感情的宽容和公式化的相敬如宾。

    她忽然轻笑出声,七分恍悟,三分自嘲。

    “好,我签。”

    闻得这一声,陆二郎才抬头看她。

    樊氏已收回目光,脸色木然,笔尖一落,便毫不犹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今,你满意了。”

    整个大厅无人说话,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分得清清楚楚。樊氏的声音,空灵又带着几分漠然讥嘲。

    陆二郎眼神微动,终究未出一言。

    咔嚓--

    樊氏手指用力,狼毫笔从中折断。

    “陆温亭,你我夫妻,恩断…义绝。”

    她退后几步,然后转身,走出去。背影挺得直直的,依旧是从前那个樊家不可一世的二姑娘。

    屋子里静默几瞬。

    陆三爷起身,“事情已了,贵府既还有内务,我等也不便继续叨扰,告辞了。”

    话音刚落,外面由远及近响起一个慌乱而急促的声音,“不好了,二姑娘晕倒了,血,好多血…”

    所有人都是一惊。

    第一反应是,樊氏该不会是受不得如此打击,做出什么傻事了。

    樊大夫人早已惊呼着跑了出去,樊大老爷紧随而至。

    陆家三口则有些进退两难了。这时候走显得太过无情,不走,留在这里又太尴尬。

    樊老夫人由嬷嬷扶着站起来,道:“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老身这就让人送几位出府。”

    这话便是给了几人一个台阶下了。

    蓝氏颔首,“老夫人客气,出了这样的事,贵府应是忙乱之时,不敢劳烦相送。”

    樊老夫人也没再强求,“请。”

    陆三爷携妻子离去,看着樊府内外上下匆忙,也是百感交集。

    蓝氏看了看身边的儿子,“二郎,可否心有不舍?”

    陆二郎摇头,“此前我与她夫妻一体,她犯下大错,也有我的责任,我不该那般纵容。如今恶果却都报应在她一个人身上,我心中总是有亏欠的。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于心难安。”

    蓝氏叹息一声,“她素性好强,今天当着樊家族亲的面颜面尽失,难免激愤。只是闹成这样,我们也不便呆在此处,她见了你,恐怕也心绪难平。明日我再派人过来打探打探消息吧,但愿…”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樊千丽再是犯下过错,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至于要她以命相偿,只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关。如其父所说,她的前程,也并非就止于此。

    然而当天晚上,樊家传来的消息,却让一家三口都始料未及。

    樊氏流产了。

    ------题外话------

    大概是我对樊氏抱有同情之心,所以这一章有些为她洗白。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每个人都有善恶两面。正如我在文中写到,樊氏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让她以命偿还。她和余氏,小周氏,董氏,还是有区别的。我倾向于她父亲所说,拿得动刀剑的将门之女,不该困于后宅。她前半生,其实走错了路。当然,每个人都应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责任。

    和离,流产,就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从此,前尘过往,恩怨情仇,全都相抵!

    嗯,就酱紫。

    第215章 二皇子策反私逃

    京畿重地,轻易不调兵遣将,这次却调派了一千禁军。这么大的阵仗,立即在京城引起一片哗然。

    禁军呼啦啦从北门出,立即将山下已被圈下的村庄全都包围,其中一队人马去了金县府衙,二话不说,将金县县令极师爷捕快等全数羁押,并查抄封锁县衙,陆二郎便在其中之列。

    别院的主人贾员外,也在家中被捕。

    五百步军将那座别院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并且在地下室里发现许多民工和大量铁器和火药,还有熔炉,兵器图纸等。

    此情此景,已无需审问。

    修建别院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冶炼兵器。

    私造兵器,乃大逆之罪。

    谁那么大胆子?

    明德帝知晓后雷霆震怒,令刑部主审,大理寺协助其彻查。

    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被罚守皇陵的二皇子策反逃走了。

    “逃走了?”

    季菀得知这个消息也惊得变了脸色,“驻守皇陵的不是有三千军么?全都被二皇子给策反帮他逃走?再说,禁军二十万,单驻守京城的就有十二万,且还有皇营军,四面围得水泄不通,他怎么逃走的?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猛的站起来,“皇营军负责守卫京城四城门,二皇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逃走,那我父亲岂非会被问罪?”

    萧时是皇营军统领。

    一个戴罪在身的皇子,带着几千军马逃走,这就等于直接造反了。那萧时,说得轻点是懈怠之责。可若说得重些,就是与二皇子里应外合的帮凶。

    若真如此,整个萧家都得获罪。

    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难逃一劫。

    “不行,我得回一趟萧府。”

    “哎,嫂子…”

    陆非烟连忙追出去,刚到苑门口,便见到了急急回来的陆明和陆大郎身边的侍卫陆阳。

    “三少夫人。”

    陆明道:“您现在不能回萧府。”

    “为什么?”

    季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二皇子策反,已逃离京城。”回答的是陆阳,他清冷的语气里也有着几分焦灼,“姚相在府中自尽,禁军在书房里找到姚相生前与国舅的往来信件,信中内容,正是委托国舅协助二皇子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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