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当初余氏被赶出门的时候,萧老夫人都没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她。这次,是真的震怒了。

    皇帝的丈母娘,那威严还是妥妥的。

    余氏再猖横,在婆母盛怒之下,也有些怵,神色微敛,嘴唇却还抿得死死的,未有丝毫悔改之意。

    “我已派人去了余府,请你的母亲和兄长过来。”

    余氏眼里闪过亮光,那是希望。

    “我萧家,绝不容杀人犯。”

    萧老夫人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丫鬟的禀报声,余老夫人携其子媳来了。

    自打余氏被发落洛阳后,两家就生了嫌隙,余老夫人一来心有怨恨,二来身体也不大好,便是年节之下,都未曾登门拜访。时隔近两年,萧府来人,说是请,态度却不那么好,还刻意点名让她带着儿子随行。

    余老夫人起先不明所以,听了这话便有些猜测。但她要问的时候,对方却闭口不答。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萧府,一进门,就看见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女儿,余老夫人震惊之下险些就要发怒。

    “母亲,您可来了,女儿好苦--”

    余氏一见亲娘,立即眼泪哗哗的,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余大爷和余二爷也是面有惊色,两个女人倒是很默契的对视一眼,不吭声。

    “这是怎么回事?”

    余老夫人上前几步,怒气根本压抑不住,质问的目光直逼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比她更怒,“她私自逃跑,并刺杀我萧氏长孙,触犯大燕律法。余老夫人,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处置她为好?”

    “什么?”

    余大老爷震惊失色。

    余老夫人身体一晃,险些摔倒,两个儿媳赶紧上前搀扶,仍旧没说话。

    “不,母亲,是他们逼我的…”余氏哭着狡辩,“他们虐待我,不给我吃的,天天都绑着我,从早到晚都监视我。内战打起来了,我怕,只能逃走,外面那么乱,人人都欺负我,女儿好苦,好苦…他们不给我活路,他们要我死,母亲,我没杀人,他们冤枉我,他们一个个的都想置我于死地,母亲…”

    “胡说八道!”

    萧三爷忍无可忍,他一怒而起,“萧家何曾亏待过你?你打伤丫鬟索取财物私自逃走,还用匕首刺伤阿瑞害他险些没命,如今还敢恶人先告状,你…”

    “不必多说了。”

    萧老夫人迎上余老夫人惊怒又微带惶惑的眼,冷声道:“她手持利刃伤人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你余家若不认,我不介意闹上府衙,也不介意远赴北地寻找证人。她刺伤阿瑞的匕首,阿瑞随行的侍卫,还有给阿瑞诊治的大夫…不过就是花些时间罢了,等阿菀回京就可顺道带回来。到时候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余家到底养出了个什么样的女儿!”

    第259章 以命相抵(二更)

    萧老夫人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余老夫人震惊,脱口而出道:“那怎么可以?先不论此事是非如何,我也不能听凭你们一面之词。再者,即便我女儿有过,也罪不及子女。若是闹上府衙,安哥儿和姝哥儿将来要怎么办?他们也是萧家的子孙…”

    “你不用拿这个来威胁我!”

    萧老夫人不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当初就是因为顾及安哥儿和姝姐儿的前程,才没有休了她,只让她去洛阳老家吃斋念佛,修身养性,静思己过。可她非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这次阿瑞命大,才逃过一劫。但她如此恶毒行径,已是罪大恶极,我萧家,绝不能再容忍。”

    余老夫人看出来了,以前萧老夫人还念及两家联姻的情分,一再宽容,如今是真的半分情面都不讲了。

    她心里一沉,神情也有些慌乱。

    “你若不服,尽可去报官。看看到时候,丢脸的是你余家,还是我萧家。”

    萧老夫人发了狠话,“安哥儿姝姐儿便是因此背上污点,那也是我萧家子孙。有我萧家护着,谁敢轻视半分?”

    余老夫人脸色微变。

    她没忘记,萧家出了一个皇后,那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萧安和萧姝哪怕因有个恶毒的娘而受人非议,但有萧家做靠山,也不至于真就毁了一辈子。再则,如今两个孩子还小,再多的流言,过几年也慢慢散了。顶多就是萧姝将来嫁人可能不会那么如意。可若萧安能凭自己的能力考中进士,入朝为官,萧姝也会跟着沾光。

    总之,如果余氏伤人的事传出去,影响最大的,还是余家!

    在萧老夫人跟前,余老夫人没有倚老卖老的资格。她转而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婿,萧三爷。

    “姑爷,佩心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说?”

    萧三爷并未理会余氏看过来的目光,淡淡道:“她持刀伤人,是不争的事实,自然是公事公办。”

    余氏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萧让,你什么意思?”

    余老夫人又晃了晃,勉强稳住心神,绷着脸道:“夫妻一体,你当真要这么绝情?”

    “不是我绝情。”

    萧三爷素来敬重长辈,但如果余老夫人一味偏袒女儿而不分青红皂白,他也不惧。

    “是她作茧自缚。”他道:“以前她便有过害死庶子的先例,后有苛待蔚哥儿,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持刀伤人,阿瑞胸前的伤口尚在,岳母若还觉得是我萧家一面之词,那不妨摆上公堂,孰是孰非,论个清楚明白。”

    余老夫人脸色一白。

    哪怕是议亲议贵之臣,杀害世家子弟,都是要论罪的,更何况余家已不复昔日盛世。女儿是别家媳妇,持刀杀人,杀的还是侄儿。传出去,说法可就多了。

    外界最大的非议,大底就是女儿要给自己儿子争家主之位。

    毕竟如果萧瑞死了,萧安就是这一辈的长子。至于萧琅和萧钰…长孙都敢杀,更何况是两个才牙牙学语的婴儿?

    她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流言会有多么疯狂。

    “母亲,救救我,救救我…”

    余氏最大的倚仗就是娘家,如今见丈夫和婆母都如此坚决,而母亲似乎也已无能为力,她心里顿时慌了。又听得女儿的哭声,她眼中又是一亮,道:“姝儿,安安,我的孩子,快救我,他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

    萧姝偏开头,哭得更伤心了。

    萧安红着眼,满眼都是失望。

    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母亲说一句,她并非有意伤了大哥?她只是被逼无奈?她还良心未泯?

    到了如此地步,她还句句狡辩,字字攀诬他人,就和从前一样,从不肯认错。无论做了什么,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他闭了闭眼,双手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娘。”他起身,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跪在了余氏面前,声音沙哑,道:“如果您还认我和姝儿,就认罪吧。”

    余氏目光睁大,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说出的话。

    余二爷已斥道:“安哥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可是你亲娘…”

    余二夫人一把扯住丈夫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

    今天这事儿再清楚不过了。小姑子不堪忍受佛堂清苦,打伤了丫鬟逃走,正逢战乱,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任性清高的小姑子把这笔账全都算在了萧家的头上。所以在萧瑞找到她的时候,恶向胆边生,直接想要杀人灭口。谁知道,杀人未遂反被抓。

    怪得了谁?

    这就叫报应。

    余大老爷本也想说话的,同样被妻子制止。

    余家上下,就她最清醒最理智。小姑子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闯的祸事还少了?惊动娘家来给她收拾残局的,这已是第三次。

    就是因为婆母纵容偏袒,才养成了她这般的性子,如今甚至都敢杀人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别忘了,余氏险些杀死的,那是萧家长孙,人家可还有个皇后姑姑皇帝姑父,还有个太子表哥公主表姐。

    别说余家了,说句难听的,就是季菀这个出嫁的继女,若是在陆家行为有不妥之处,只要萧家肯为她出面,陆家都不敢太过追究的。

    越是名门望族位高权重,就越注重颜面。

    说白了,季菀哪怕不姓季,那也是从萧家出嫁的姑娘,代表的是萧家的颜面。况且,人家母亲是当家夫人,还有两个亲弟弟是萧家子孙,萧家能不护着?

    陆家那样的勋贵都不可能跟萧家明着翻脸,更别说早已不景气的余家了,拿什么给一个早已罪行累累的女儿撑腰?

    简直痴人说梦。

    余老夫人别的还行,唯独碰上自己这个女儿的事,最拎不清。两年前就各种装病要逼两个儿子把女儿接回来。还好两个儿子足够理智,没被孝道所蒙蔽,事后虽遭了余老夫人的斥骂责罚,但也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这可是在萧家,人家老夫人在此,余老夫人有脸装?有底气给自己罪行滔天的女儿洗白?

    要她说,这小姑子早就没救了,就该如萧三爷说那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然,这话她是不能说出来的。

    “安安…”

    余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儿子,突然抬头看向周氏,神情狠厉,“是你,是你挑拨离间我们母子,你撺掇安安,你巧言令色,不安好心,你这个毒妇--”

    “闭嘴!”

    萧时忍无可忍,低喝出声。

    他做皇营统领这么多年,素有威严,如今气场全开,余氏一个内宅女人哪里敢挑衅?当场就被震慑住,惊骇的看着他。

    萧时看向余老夫人,冷冷道:“她伤我儿,证据确凿,不是你余家几句诡辩之词就能洗脱得了的。”

    余老夫人目光一缩。

    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伤的是萧时的儿子,这个时候他最有发言权。当朝国舅,天子宠臣,连被攀诬上和叛贼私通的罪名都未曾下狱,真相大白后仍旧官复原职,天子依旧倚重。

    萧家若铁了心要公事公办,那女儿还有什么活路?

    她看着被五花大绑满脸憔悴的女儿,再次看向萧让,闭了闭眼,猛然跪了下来。

    “母亲!”

    这一跪,不止惊着了余家众人,连萧家上下也有些吃惊。

    谁也没料到,余老夫人能为女儿做到如此地步。

    余家两兄弟神色惊变,两个儿媳也有些无措。婆母跪着,她们做媳妇的岂能站着?可若跟着跪下,就等同于和萧家作对。两个女人都不约而同看向自己的丈夫。

    两个男人一惊之后就去扶母亲。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再说…”

    余老夫人一把拍开两个儿子的手,她知道,儿子们是绝对不会给女儿说情的。女儿若送去官府,就真的没命了。

    “老姐儿。”

    她颤抖着嘴唇,满脸祈求和悲痛,“她犯此恶行,我无颜为她申辩。但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你也是做娘的,你也有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子不教父之过。她父亲已逝,便是我的罪过。是我没有教好她,才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愿意替她承担罪过。”

    “母亲--”

    这下子,余家两兄弟也跪了下来。

    两个媳妇一看这阵仗,也只能跟着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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