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染红的游泳池。

    还有那个吊笼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他记得她在那个时候,扔牢牢抓着藤蔓。

    即便黑暗铺天盖地朝她倾泻,她也没想过从吊床上一跃而下。

    她要活下去。

    她在手机里存过一个求救信号。

    她悄悄地叫他“mayday”。

    希欧维尔放下手机,紧抱着颤抖的女孩。

    “卡兰?”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对不起。”

    ——他为她恐惧。

    卡兰仍没有回话,但是攥紧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希欧维尔又重复了一遍。

    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间,那股淡淡的酒味仿佛还存在,永远挥之不去。

    “他们都死了。”

    塞勒斯,和所有人。

    ——他为她染血。

    “我们在安全的地方。”希欧维尔拍着她的背,希望她能给一点回应。

    说“没关系”也好,说“滚开”也可以。

    只要她回应就好了。

    “卡兰?”他几近恳求。

    卡兰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或许是被他抱得太紧了。

    她感觉肩上有濡湿感。

    ——他为她流泪。

    她是他的破冰者,失陷在极地的美丽光圈中,发出没有人听见的求救信号。

    他想拥有她,也想拯救她。

    他害怕这之间并不存在一种悲悯的平衡。

    第76章

    卡兰睡过去又醒来,看见黯淡的天色,便再度睡去,过会儿又再度醒来。

    如此反复。

    她最后一次醒来时,残阳似血。

    希欧维尔不在她身边。

    心理医生到了。

    这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温声细气。卡兰之前的心理医生喜欢教她“怎么做”,而这个女人想听她说话。卡兰一直保持沉默,她也并不生气。

    “我不算专业的心理医生……”中年女人说,“但我在妇女儿童救助机构工作了二十年。”

    言下之意是,她见过很多卡兰这样的人。

    卡兰看向角落,并不是很想听。

    中年女人掀起了袖子,她微胖,手臂上的皮肤很白:“你看,这是我前夫留下的。”

    她手臂上有个很漂亮的玫瑰皇冠图案。

    “纹身?”卡兰皱眉。

    “不。”中年女人笑了笑,握住卡兰的手,卡兰退缩了一点,很快碰到医生的皮肤。

    皇冠下沿是一圈凹凸不平的疤痕。

    心理医生告诉她:“我前夫砍伤了我的手。缝合之后,有一圈消不掉的疤痕,异常醒目。那时候,我也看过不少心理医生。”

    卡兰忍不住听进去了。

    她甚至又摸了摸骇人的伤疤。

    “医生们都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是我前夫的错,我不应该为此羞耻,我要勇敢面对。于是我照着尝试了,我把伤口露出来。”

    “然后呢……”

    “结果并不好。”医生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所有人都问我,这是从哪里弄上的伤疤?啊,是你的前夫吗?他真是垃圾!于是,每当有人看见这个疤,我就要把它剖出来给人赏析一遍,讲述我不幸的婚姻故事。这比我前夫把它弄上去时还痛苦。”

    卡兰视线游离。

    医生跟着她看向远处:“有时候,你不必为了证明自己而保持勇敢。想逃避的时候,逃避就好了。所以后来,我在手上纹了皇冠,它很好看,我也很高兴。”

    卡兰还是没有回应。

    “明天我还会来看你。”医生笑着跟她道别。

    卡兰静静坐在床边。

    医生出门后,看见外面有道银发身影一闪而逝。她走向这个身影,发现是荆棘鸟庄园的小少爷。

    阿诺清了清嗓子,冷淡地问:“怎么样?”

    “您是指,病人?”

    阿诺颔首。

    医生把卡兰的情况告诉他。

    她现在敏-感,恐惧,茫然,有严重应激反应。

    阿诺听完,往病房走了过去。

    他推开门。

    卡兰刚爬上床,把薄被拉上膝盖。

    她小腿紧绷,大腿和上面一点的地方,又有恰到好处的肉感。这分饱满把她的腰肢衬得更加纤细。如果从后面,掐着她,肯定会感觉很好……

    等等,他在想什么。

    阿诺猛然记起,卡兰是他青春期最早的幻想对象。

    他后来在共和国玩多了美人,早把她忘干净了。现在突然一回想,居然还有点带劲。

    “你终于醒了。”他说。

    卡兰抬起眼。

    他靠在门边,衬衫松垮垮的,低腰裤上的锁链又冷又刺眼,腹肌线上的鹿角纤细狰狞。

    “抱歉。”阿诺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敢动你。你没受伤吧?”

    卡兰移开视线,慢慢摇头。

    “那有谁侵-犯过你吗?”阿诺又问。

    心理医生刚说完的故事,实在太应景了。当她竭力表现出坚强时,总有人会不停翻她的伤疤。

    “为什么问这个……”卡兰说。

    她声音有点沙哑。

    “如果有人碰过你,父亲肯定会很生气。”阿诺思考着什么。

    卡兰觉得,他在担心自己被父亲责骂。

    “唉,如果他不要你了,你有什么打算?”阿诺叹气问道,“要不然我偷偷放你走,把你带去共和国,就当是道歉了。”

    卡兰盯着窗外不说话。

    “你觉得怎么样?”阿诺挑眉问。

    “我觉得你该走了。”

    卡兰看见马车停靠在急救站外,希欧维尔回来了。

    阿诺连忙凑到窗边,看见父亲走进急救站,连忙逃出门,结果正好撞上他躲避的人。

    希欧维尔看见幼子从卡兰房间里出来,瞳孔有轻微的颤抖。一股暴躁的情绪压在他的面具边沿,随时会溢出来。

    他的手握紧权杖,语气沉冷:“你为什么在这里?”

    “呃……”

    “我记得昨天就让你禁足了。”

    “您只说不让我离开庄园,这不还是在庄园里吗……”

    希欧维尔对阿诺抵死狡辩的样子习以为常。

    但他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他一直觉得,教育阿诺只要威慑他就够了。

    这孩子害怕的时候,自然不敢干坏事。

    但希欧维尔忽略了一件事。

    ——当阿诺不害怕的时候,他什么都敢做。

    他没有内在的、自我约束的能力,仅靠更有权威的人,给他施加外在的枷锁。

    这完全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他是个天真残忍的家伙。

    “阿诺,不要仗着这点特权就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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