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抿紧双唇,再次吹奏了起来,另外一阵声音传了出来。吹奏之时,“潇潇”双眼紧盯着若儿,眼里波光闪动。一旁的若儿听了,只觉脑中轰鸣了起来。

    这首新曲的调子和先前的闹春又是截然不同。曲调清幽,就如高原上传了下来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眼前显现了另外一番情景。只是梅花绽放,雪片纷飞,一曲终了,潇潇说了句,“这首叫做雪花颂。”

    若儿连忙说到:“这曲子可是般配了,我要学这首。”

    “潇潇”摇了摇头,“你就学那首‘闹春’,但你要记得‘雪花颂’,因为那是我吹给你一人听的。”

    这话听得若儿哭笑不得,拿这古灵精怪的小孩很是没有法子,只能是小心的请教了起来。

    叶笛的材质还是柳叶合适些,她才刚选了大小合适的一张叶子,就见“潇潇”凑上了嘴来,叼了过去,带过了她的指尖,若儿只觉得手中湿热,见了眼前的“潇潇”两眼盯着自己,她慌忙松开了手,心里觉得有些羞人。

    她只得再选了片叶子,学着“潇潇”的样子,含在了嘴里,多了股叶子的清香,含得久了,柳叶总算多了几分热气。又过了片刻,只看“潇潇”口中叶片抖动,一阵“呜”音传了出来,可是轮到了若儿,她嘴里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心里不甘,连忙又用力的吹了一口,哪知道,力气又太大了些,只听得呜地一声,叶子已经破开了,这时旁边的“潇潇”笑得只差在地上打滚了。若儿这时也顾不得怜惜这些柳叶了,上前扯了一把下来,眼里也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很是不甘心地说道:“再来。”

    外头的风罄低垂着头:“分明和我以前吹得一样,我吹了十几年了,又怎么会乱了调子。”她摇了摇头,再对自己说道,“既然风主说你错了,那你就是错了,有什么可争辩的,”她虽是如此和自己说着,却知道,乱的不是笛音,而是风主的心。

    里面的叶笛的声音一阵惨过一阵,那棵柳树已经抽了些老叶,只是下面的若儿已经是满面颓丧,到了最后说道:“‘潇潇’你也别得意,我看你才多大年岁,就能吹得如此好。我再练些时日,就会比你好了。”

    说吧,她干脆捧着把叶子回去琢磨了。潇潇看着她有些恼怒的往了外边走去,眼里还带着几分笑意,嘴中说道:“小银,你可错了,我足足学了二十年了,”说完看了眼地上破碎的柳叶。

    风罄闪身走了进来,试探道:“风主你可是真要带姑娘一起去,只怕那时候,她未必学得会那调子。”

    他原先的笑意都收了,在了下人面前,他永远都是这般的神情,冷冷淡淡,“我何时真需要人伴奏了,只是要了个名目而已。”

    风罄嘴里不再说话,又说道,“她的身世已经是查清了,是玉阕芳菲坞的大小姐。”

    “哦,”他只是应了一句,脸上也没多少的变化,只是说道,“就是让花月谷的人好生头疼的芳菲坞么。?”

    风罄见他没有再吻下去,又说了一句:“风主,她已经在了一年多以前嫁给了齐堡的二少爷。”

    潇潇还是看着身旁的柳树,眉头微皱了一下。“齐堡,”他轻念了一句,用力一扯,那半边树枝立刻都被没到了水里。他再往荷塘中走去,水面上也不知为何,成了镜面般,看着分明已经是如同寒冰凝般凝结了起来。他走在上头,喃喃自语道,“嫁人了?那又如何。”

    树梢上的柳叶片片落下,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小小的身子又旋转了起来,只是这回,这舞蹈看着却是一点不没了女子的姿态。

    风罄原本倒映在了水里的身影,这时,随着他的舞步,龟裂般,破了开来。

    036 谁家玉笛暗飞声

    一夜才刚过去了,让“潇潇”和风罄都很是吃惊的是,连风罄都学不会的柳叶笛,若儿第二天就吹出了声音。

    “潇潇”为了让若儿多来“打扰”自己,刻意没和她明说如何发音,个中的窍门寻常人摸索就需要好些时日。

    清晨时分,若儿就在了“养风院”里四处转悠着,很是谨慎地选起了柳叶来。

    细问之下,若儿却说,她吹不出音调的原因正是出在了柳叶上。“潇潇”笑她是在找借口,若儿却头头是道了起来,“每人的嘴形不同,你的年龄小些,所以无论是用老叶嫩叶都是可以的,而到了我的嘴里就不同了。力气稍微大些,就会将叶子吹破了,而老叶吹着则声音很是沉闷。”

    “潇潇”看她手中所选的叶子,是有些不同,颜色不是新绿也不是墨绿,而是翡绿色,听若儿说,这些都是春末夏初长出的叶子,刚好和她用。

    她收集好叶子后,也不立刻练习,很是宝贝地收了起来,说是要将那些叶子养养,熟悉下彼此的习性。

    再过几日,她竟真是吹出了声音,“潇潇”见了连声称赞,而风罄却沉默不语,叶子还真能随了人心不成。

    若儿的叶笛吹得一日*比一日连贯,先只是几声单调的呜咽声,到了后头出现了曲调,再过了几日已经是高低分明,似模似样了。

    只可惜,尽管她将柳叶“养了”好阵子时间,但还是糟蹋了不少叶子。“潇潇”这才发现她做事很是坚持,每日早晚都不停歇,直吹得腮帮子无力了才会停下来歇歇。

    若儿自己也是练得没日没夜,每天夜里,她都觉得自己耳边响叶笛的声音。

    见她多了几分认真,风磬也是少些看好戏的心思,她原本以为这些大户出身的女子,定会到中途就学不下去了,谁知道若儿却是凭着一股韧劲硬是在几日里将叶笛学了下来。

    “潇潇”既然答应了若儿的要求,也是细心地指导着她吹着那首“闹春”。闹春原本是想描述冬去春来,百兽出巢的情景,但经若儿吹了出来,调子里里头却少了原先的那股子威猛之气,反倒如同春花盛开,楚楚生机之势。

    “潇潇”听了几回,见若儿吹得又是开心,也不想强着扭了她的意思,也就偷偷地变幻了下舞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在了若儿面前再跳上一场。若儿心里笑“她”小气,反正到了武祭那日,自己不也是能看到的。

    学到了最后,她的心思却不知为何到了那雪花颂上,那首曲子她虽然是听了一遍,那首调子也不难,只是无论她如何吹,都吹不出“潇潇”的那种味道,只能是偷偷地反复练着。

    武祭的日子越来越近,“养风院”里的人也突然多了起来。

    和傲世几人分离也是有一段时间了,依然没有他们的音讯。前来“养风院”拜访的人越来越多,若儿在旁看着,这些人大多是北陆的官商人家,什么人都有上一些,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由风磬一人应付。

    若儿则代替了风罄的位置,天天等在了“潇潇”的身旁,如同一个看守孩童的老妈子般。“潇潇”发话说,她是个生面孔,时时得跟着才能混个眼熟。

    “潇潇”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枕在了若儿的腿上,在了院落里头,看着柳叶片片飞落。听着若儿吹到了一半,气急败坏的丢开一片音色有些不对了的柳叶。

    自打若儿开始练习叶笛之后,院子里的柳树也是遭殃了,只是不知为何,虽然她每日都拉扯着些新叶子下来,第二日,那柳树上的叶子却不见少,柳枝飘扬,那摘过的枝头凭空又抽了些新叶出来。

    这日,还是如此,两人在了院落里正是顾自消遣着,外头的风磬走了上来,说道,“风主,金镶堂派人前来求见。”

    听了“金镶堂”的名号,若儿立刻停下了口中的练习,“潇潇”懒洋洋的睁开眼,“她”朝若儿伸了伸手,摇摇晃晃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若儿原本还担心会见了什么厉害角色,来得却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她见了“潇潇”,很是客气地行了礼,然后说道:“我代我家金主前来问候,明日武祭,风主换做是最后出场,这的舞蹈可是都选好了?”

    她这番话里头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北陆国上下都知道,金镶抢了风岭的武祭开场之舞的荣耀,她今日前来也是有些示威的意味。说完这话,她再等着前头那名粉雕玉琢的小娃发话,听说这一任风主自打十几年前开始,就都是眼前这副小娃娃模样,脾气更是古怪。

    风一枭却没跟平日一般突然发火,北帝都曾有传闻,有人不小心惹恼了“她”,地上就突然生了阵飓风,以后再也没了踪影。

    金镶堂的女子心里想着,“她”似乎和传说中的有些出入。外人眼中,风岭有一绝世女童,“风瞳”说得正是男儿扮作女儿身的风一枭。有人曾说,风瞳的美,风瞳的舞姿,让人忽略“她”的年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但她也曾听人说过,风瞳最是厌恶别人靠近,这会儿却是为何由着一名少女抱了出来。

    反倒是一旁的风磬很是生气,这是什么意思,“这十几年来,”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都是我们风岭的人开祭,你们抢了领舞,还来寻衅是不。”

    “潇潇”听了,假意奶声奶气道:“风罄,你又何必于人计较,金镶堂的枕边风历来是比风岭的飓风要厉害许多。至于明日之舞,再是怎么出挑也比不得贵堂的玉腿舞。”

    金镶堂的女子听了这明显带着些讽刺的话语,脸色大变,她应也不是,只得连忙告辞了。

    风磬还是有些余怒,嘴里骂骂咧咧道“居然让一批贱蹄子抢到了前头,这还要不要将我们风岭看在眼里。”

    若儿心里很是有些疑问,这风岭又是什么地方,这话她也不好意思问出了口,还是“潇潇”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蹭了几下说道:“明日,你得乖乖跟在了我的后头,可别一下子被风吹没了。”

    风磬听罢,打量着若儿:“风主,小的已经想好了,姑娘脸看着生了些,就做了风拍子的打扮,这样遮住了脸面,也不会惹了他人的闲话。”

    “潇潇”想了片刻说道,“如此也好,风拍子的装束最好,小银陪在了我的身边就可以了。”

    听了这话,风磬的脸上多了分伤色,但很快还是垂下了头,不再说话,惹得若儿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风罄跟在“潇潇”好些年了,只怕心里有些不服气。

    她随后就问起了“潇潇”,原来风岭和玉阕的国道馆有些相似,原先只是祈祷风调匀顺的地方,只是后来因为凤岭的人常年专研道术,大多都是身怀绝技,来去无踪,在了北陆之中,这也是很有些地位,若儿听罢,心里也是大概知道了情况。

    第二日,风磬带着几名老奴,手上捧着衣物送了过来,若儿见了衣物,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衣物都是一般的月白袍衣,下头则是条藏青色的裙子,

    遮挡脸面的则是个锥形的竹蓑帽,将人脸挡在了后头,在了祭祀很是合用。随后风磬捧上了九张一般大小的柳叶,居然都是和她平日练习时差不多的柳叶,这人做事还真是有几分细心,只是不知为何“潇潇”似乎不喜欢她。

    若儿心里替她觉得委屈,只是见她也不正眼看自己,也知道这人只怕也不待见自己的。若儿假装摆弄着衣物,风罄就要退了出去,自言自语道:“这衣服可是要怎么穿着好呢,我还是去问问“潇潇”。”

    风磬原本只想送了衣物就出去,这会儿听了,连忙停住了脚步,走上前来说道:“让风磬服侍若儿小姐罢了。”

    若儿咧嘴笑着,停住问道:“你为何叫我若儿小姐,明明你们家小主人是称呼我为小银的。”

    风磬咬咬牙说道:“风主说了,那是他一人称呼的,就如同‘潇潇’也是若儿小姐一人称呼的。”

    这又算什么理,“潇潇”还真是喜欢钻尖子,又说雪花颂是吹给一人听的,名字也只能一个叫,若儿努了努嘴,只见风磬捧起了衣裳。

    细看之下,这风拍子的衣裳很是精致,穿在了身上显得很是轻巧,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料子缝制的,风磬将她的衣襟全都整理妥当,再将那蓑笠罩在了她面上。

    若儿的脸还是小巧的,竹笠几乎将她的脸全部遮挡了住,眼前只能见得三尺多的距离,行动起来也不算方便。

    风磬原本还想这是否要提醒她小心脚下,哪知若儿穿着衣物在了房中走了几步,嘴里说道,“还真是遮得很严实,不错。”

    风磬微微一愣,自己在了风岭里,看着若儿脚下走着,分明是懂得听音辨位的功夫。在了武祭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为风主的舞姿所倾倒,若儿小姐既然懂得听八方,那时候就可以防止笛音散乱。

    北陆名伶风瞳

    她心里想到,风主的眼力果然不错,只是心里又失落了几分。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风主的真身是名男子,大伙儿都知道,风岭有倾世之女为风瞳,大伙儿都以为风瞳的美名是因为她的容貌不衰惊天下。

    确实说来,风主也却是天人之姿,只是这么些年来却不见容颜有何变化,她自小跟在了少主身边,也最清楚,他讨厌将旁人议论自己的容颜。

    可能是因为容貌不见长大的缘故,他尤其厌恶身旁的常人,整个风岭里能服侍他的人也是不多,自己也是幸运,小时候被选中跟在了他的身边。

    这些年来,她小心的注意着风主的一言一行,不出丝毫的差错,

    原本以为自己默默地守着他就会是一辈子,谁知道突然出了这样一名女子,莫名其妙的拦了车辆,风主从不能让人近身的身子,却是可以容许她的靠近。

    她看着眼前的若儿,穿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风拍子,心里更是难受,女子就很是碍眼,她又想起了那夜自己站在了院落外头,听着不成音的底音,风主肆无忌惮的笑容传了过来。

    风主假装小孩般的甩赖模样,连主母都未曾看见过,她心里又想到,只要是主人开心,这些又都算些什么,想到这里,她低声说道:“若儿小姐,明日可是要注意着,绝不能乱了笛音。”

    037 刀尖美人玉如颜

    等到若儿将风拍子穿好,天已经大亮。这看似简单的祭祀服,穿着却很是考究,让她隐隐又生了嫁了一次人的感觉。

    今日的“潇潇”也是不同,穿着跟若儿差不多的风拍子,只是脸上并没有戴笠帽,脸上也并没有上妆,而是将发绑成了浑圆的童髻,再佩了颗猫眼玉,趁得“她”的脸更是精致。

    车辆也早已等在了外头,和前些日子的小轿不同,正是刹雪宫中派来的,金石之色,看着也是气派。只是这会儿若儿也不能再和“潇潇”坐在了一起,而是跟在了车后,幸好马车行得不快,她带着那斗笠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知今日的一切是否会顺畅。

    车队到了那日的天斗无场,才停了下来,潇潇只是挑开了帘子,前方已经等了好些人,若儿暗眼看“她”,只见“她”打扮的如同瓷娃娃般,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和往日不同。

    车马缓缓行着,车帘挽在了一边,车头的“潇潇”小身板挺得笔直,仿如同神佛走过,让两旁的人都生参拜的心思。

    两人刚要入门,身后一阵快马蹄声响起,后头一阵尘土扑面而来,就是躲在了笠帽下了的若儿也觉得视线模糊了起来,如此的庄重场合,哪里的莽撞之徒如此不守秩序。

    马背上传来了阵轻佻的笑声:“我说前头是谁,这孩童的身量,让我以为前头没人,我说风瞳,这么些年来你还是老模样,一脸的生人勿近。可别某日将自己冻死在了风轿里头,外人都不知道。”

    她们正等着身前的两人发火,哪知今日陪在一旁的风拍子却没有立刻回嘴,而是默然的跟着轿子往前走去。

    里头的风瞳也觉得有些吃惊,“她”原本以为若儿这样的脾气这回是要上去骂上一通,哪知她这会儿反而看着很是镇定。

    若儿在旁轻笑道:“人人都说暗亏吃不得,姐姐今日教你一招,你可知道怎样和人吵架最是解气?就是别人在那里费力骂了一通,你却谈笑自若。”

    身后的几名金镶堂的女子果然是脸色不善,先前的嘲笑梗在了喉里,更是难受。

    见了轿子里头的“潇潇”脸上又有了些笑意,若儿才说道,“可不是么,你这般的讨喜模样如果是让风罄看见了,她可是要高兴坏了,你对待属下有些太冷淡了。”

    潇潇扯了扯嘴角说道:“人生原本就如同白驹过隙,又何必理睬路过之人。”

    金镶堂的女子见风轿还是往前走去,更是不悦,“你们风岭行得不急是因为最后一个出场,别阻了我们的前路。”说完就策马奔了过去。

    车头的“潇潇”也不制止,只是和若儿不紧不慢地行着。

    前些日子,若儿和“潇潇”前来观看武斗的场所处在天斗场的外围,今日武祭却是开放了内围。

    最初的天斗场的内围,只是给王侯将相的子弟们修炼比武的地方,到了这些年才逐渐开放用做举办北陆武祭之用。

    武祭虽然北陆举国上下的盛宴,但今日的天斗场,却只招待北陆国中的显要贵人们,除了北陆国的皇族之外,其他也都是各类官家家眷。

    若儿曾听说过北帝和炎炙不同,金宇是以武斗之类的闻名天下,一身的硬功听说是刀枪不入,光用了铁拳就可以击破对手的胸膛。今日能够见上一面也是不容易,她眼前的斗笠也却是阻挡了些视线,走起路来不算快,也幸亏“潇潇”是个小娃,走路的步子也是不大。

    “潇潇”似乎怕她不明白一般,边走边解说着,“天斗场的内围,能容纳上千人,但这里头,无论你是站在了场中的哪一处,就算是针尖落地也能听到一清二楚。”

    这话倒让若儿神游开的思绪又飞了回来,觉得很是奇怪,这时两人已经进了武斗场的内围。

    天斗场内围是个圆形的场子,四周的位置也是自南往北升高,若儿细细看去,中间的一排座位最是突出,而她和风瞳的位置居然在次中的位置,看来“潇潇”的身份也是不低。

    进了场中后,潇潇先前和若儿一起的和善脸色隐了去,又成了冰冷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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