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徐沧微一犹豫,然后道,“他们自然也是我大明的百姓了。”

    “既然是我大明的百姓,为何却要让他们受此不公正的待遇?”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

    “可我不过是歙县的县令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天下百姓的事情,自有朝中的高官去处理,而我作为歙县县令的职责自然就是治理一方,使我歙县的百姓能安居乐业,难道做为父母官的我要为了朝中的争斗而使我治下的百姓遭罪吗?若连杀人闯衙这样的大罪都可开脱,那太祖定下的大明律在这些人眼中还有什么用处?”唐枫突然看着徐沧大声问道。

    第47章    决心

    “什么?”听到唐枫的话后,徐沧便有些动容了,“你说这汪家的人犯下什么什么大罪?”

    看到他不似作伪的样子,唐枫只是觉得好笑,徐沧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就不远千里地来到了歙县来和自己说这一番话,这让他连生气都做不到了。在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唐枫就对徐沧叙述了自己和汪家之间的仇怨以及汪家所做的事情。

    听完了所有之后,徐沧便沉默了下来,他来前并没有仔细询问赵(南星等人事情的具体情况,只当是汪家和当地的百姓有些冲突罢了,想来以自己和唐枫的交情再加上对方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自然不会看着朝廷中的奸党把持朝政的,但现在他却有些难以出口。过了好久之后,徐沧才有些为难地问唐枫:“那逸之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唐枫实话实说地道:“自然要将事情上报朝廷,让朝廷做一个公断,还受难者一个公道,同时也要不能丢了县衙的面子。茂林兄,恐怕这次我是无法让你满意了。”

    “可是如此一来,逸之你就不怕朝廷中的那些大人们会因此事而……”

    唐枫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之前我就说了,朝中的争斗和我一个县令并无关系,我的职责是管好治下的歙县。而且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实是因为那汪家太过自以为是了,我若就此收手,那县里的百姓可又要受苦了,我不想这几月来的辛苦白费。而且还有一点恕我大胆直言了,这次若任由汪家逍遥法外,对朝中众大人来说也不是好事,他们连自身都无法做到公正严明,如何能服众呢?故而,我唐枫无法遵从此命,也请茂林兄你回去转告那几位大人。”唐枫说着起身朝徐沧作了一个揖。

    此时的徐沧也没了适才的气势了,在思忖了半晌之后,他才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且所想也是为了百姓,我也不能再劝你什么了。哎!”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便要离开。唐枫忙上前一把将他拦住道:“怎么,我不肯听你的劝告,你连我这个同年也不愿意认了吗?”

    “……我是无颜再与你相见了啊。”徐沧面有惭色,半晌后才道,“我只当此来是为国为民,不想这汪家却……真是愧对故人哪。”

    唐枫忙劝道:“茂林兄你如此做来也是为的百姓和朝政,而且案情你也不甚了解,我自然不会怪责于你。而且你我几年不见,又正值我大婚不久,我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放出去的了。”说到这里唐枫已经转变了神情,变得又如刚见面一般的热情了。

    徐沧让他这么一安慰,又想到这也是实情之后,便也笑道:“逸之你说得不错,你我的交情即便不谈正事也是该当痛饮几杯的。而且你又是恰逢喜事,我这个做兄长也自该敬你几杯了。”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笑容却依旧有些勉强。

    唐枫对此却只作不见,立刻便命人在堂上支起了圆桌,又让人去太白楼订了一桌酒席,之后又将衙门里的几个书吏叫了来和自己二人一同饮酒。就这样,几个人就围在桌子边上好好地吃了一顿,这才与徐沧又聊了些别情后,将他送回了客栈。县衙毕竟是官府,而徐沧又是以私人的身份来看的唐枫,留他在此住宿终究不是太好。

    徐沧来到县衙的时候,那几个监视着衙门的锦衣卫对此并不放在心上,一天进出县衙的人太多了,他们不可能个个都去注意,而且他们是南京的锦衣卫也不识得北京的一个翰林院遍修。但是等到唐枫大摆宴席,直到了黄昏才亲自将徐沧送了出来时,这几人才对徐沧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立刻就有人缀在了他的身后,去到客栈里查探了。

    不一会工夫,刑七就得到了那人带回来的消息,知道了徐沧的身份和他是从北京来的,至于究竟是官还是其他什么的,就无法得知了,只知道他与唐枫的关系很不错。刑七的右手轻轻地击打着桌面,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动作,好一会儿才道:“这个叫徐沧的一定不会是北镇抚司受魏公公所托派来的人,不然他一定会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他既然是从京城来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他乃东林党人派出的人,为的就是要那唐县令放过姓汪的一家人。”

    “七爷,那姓徐的与唐县令的交情似乎不错,若是因此而使他改变了决定,对我们恐怕很是不利啊。七爷,我们该怎么办?”其中一名下属不无担心地问道。

    刑七继续以手敲击着桌面:“我们先在这里盯着,并让人将事情有变的消息传回到应天府,让上面的人来定夺。看那唐枫近段时间的作为,我想他还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就给劝了回去,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此时的唐枫已经回到了后宅之中,柳慧知道他下午饮了酒,所以早准备下了醒酒的茶水,在喝了一碗使自己有些醉意的头脑完全清醒之后,唐枫才带着歉意地对自己的新婚妻子道:“你我才刚新婚,就让你如此操劳,为夫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柳慧一边将空碗递给丫鬟,一边轻嗔道:“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服侍你是当为之事,你又何必这么说呢?”说到这里,她看出了唐枫心中有事,便忙询问。

    现在柳慧已经是唐枫最亲近的亲人了,所以他便没有隐瞒地将徐沧来游说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道:“原来我只当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今日茂林兄的一番话却又让我有了一些动摇。这阉党若是借此势而起,那天下就又要乱了,我大明的百姓也要遭灾,恐怕到时候我真的会成为他口中所说的罪人。”

    柳慧见唐枫心下不安,忙劝了几句,然后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知道的并不多,但却也知道有句话叫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汪家在歙县向来无法无天,县里的人只是碍于他们的势力才敢怒不敢言。如今夫君你能坚持下来,将他们的几个儿子关进了大牢,许多的百姓都在那赞扬你是一个为民的好官呢。若是你因为什么朝廷中的争斗而有所动摇,放过了汪家的人,只怕到时候汪家的人不会因此而感激你,就连原来拥戴夫君的百姓也会对你失望,到时候夫君你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唐枫倒是从未在这个方向来想过这件事情,一听也觉得很对。其实说到底,他活着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自己和自己的亲人。若是一个接受了古代忠君思想过来的读书人听了柳慧的话只会说她是妇人之见,但唐枫却并没有这思想。他虽然也在为明朝的未来考虑,但是若一定要让他在自己和朝廷两者间选一个的话,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而且他也清楚地记得在历史上阉党的完全把持朝政还要再等上一年半载,那这次的案情应该也没有多少作用,于是他心中便有了最后的决定。

    柳慧见唐枫听了自己的话后陷入了沉思,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就在她满是忐忑的时候,唐枫原来有些蹙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慧儿你说得很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在我治下的县里给百姓们一个安定的生活,至于其他的朝廷大事就不是我所能考虑的了。”看到唐枫已经想通了,柳慧也替他高兴。

    次日中午,徐沧再次来到了县衙,这次他已经在县里采买了一些东西作为给唐枫大婚的贺礼。对这个朋友的祝福,唐枫并没有推辞,而是很高兴地收下了。而后徐沧才道出了自己再来的用意:“逸之,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今天又在城中问了几个百姓,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答案与你所说的一样。那汪家确是为非作歹,是该有此报,所以我便不劝你了,只希望你不要将案件扩大了,使朝中那些为国尽心的大人们受到牵连。另外,我今天此来也是辞行的,我无法说服你,有愧于赵大人的嘱托,今后便只会留在翰林院中做编修了此一生了。”说着一拱手,起身就走,连唐枫也叫不住他。

    过了好久之后,唐枫才隐约猜到了徐沧的心思,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有对自己无法完成任务的愧疚,也有对这些大人的怨怼。因为他们知道汪家犯了什么罪,却还要他来劝说唐枫,这让徐沧这个有理想,又很正直的人对他们丧失了原有的尊重。

    想起徐沧离开时有些落寞的背影,唐枫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世道是没有绝对的正义的,即便是在史书中被传为正义象征的东林党也不是什么善类。既然如此,我又何妨只是在这里将那该抓的人抓了,该杀的人杀了呢?”

    第48章    两骑南往

    徐沧带着一心的无奈返回了京城,同时,刑七等人也将他到过歙县,见过唐枫以及他们打听到的一切通过南镇抚司的快马驿卒送到了北京城,送到了阉党那些话事人的手中。

    而在这个时候,京城中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就在这深秋的十月,一直以来都都只是小有争执并无太大干戈的阉党和东林党之间爆发了正面的斗争。

    这次争斗的挑起者便是如今处于不利位置的东林党,他们看到徐沧离京也有了些时日,又认为他一定能够说服唐枫靠向自己这一边,所以立刻就接着走出了汪文言提出的第二步计划——让那些站在他们一边的御使言官接连上疏弹劾阉党一众官员,说他们贪赃枉法,说他们以权谋私,结党营私。其实除了贪污之外,现在的这些并没有占据多少要害部门的阉党官员还真没办法为自己谋求多少的利益,至于说他们结党是没错的,但东林有一党的所作所为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在得知了此事之后,阉党众人上自魏忠贤、魏广微,下至东厂的档头、锦衣卫的千户都是怒火中烧。几乎是立刻的,阉党便也开始指使他们的那些言官对东林党人进行了攻讦,一时间朝廷上下吵作了一团,今天你说我结党,明天我说你谋私。

    但是两边的人吵得虽然凶,却并不能真正地让敌人吃到致命的一击,东林党照样把持着朝政,而阉党众人则在一边继续虎视眈眈。可是魏忠贤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自从他和皇帝的乳母客印月对食,成功地除掉了王安而控制了内廷和东厂锦衣卫后,还么遇到过如此的情景,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下自己还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只有不断地告戒自己要忍耐。就在这个时候南京就将歙县那边的消息送了过来。

    其实在之前魏忠贤虽然对汪家的案子有过留意,也不过是觉得是个将东林党人进行抹黑的好途径,并没有将之当作是可以打击东林党根基的办法,不然他也不会只着刑七这样的南镇抚司的人去做事了。但是在看了南京送到手上的消息后,却是有了另外的看法了,他急忙将一些亲信叫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府中。

    若说当日东林一党相聚想主意时是群贤毕至的话,那这里就是群(奸毕至了。来的都是如魏广微、崔呈秀、顾秉谦等人,这些人无论是才学还是心术都是远不及东林一干人的。看着自己的心腹智囊都到了,魏忠贤才面有怒容地道:“他叶向高等人也逼人太甚了,他们掌控着朝局,却连让我等安身立命的所在都不留,居然还让人连连弹劾我们,看来我们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个法子将他们赶下台去。”

    几个阉党骨干心中却是苦笑,这事情魏忠贤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过,但其实他们每人的心中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根本找不到一个打击东林党人的途径罢了。就当几个在朝中为文官的智囊都默然的时候,主持着锦衣卫的田尔耕开口了:“公公不必犯愁,属下已经找到了一个攻击他们的好办法了。从南镇抚司那里传来了消息,那些自命正直的东林党人对歙县汪家一案甚是看重,这次还着了一个翰林院的编修叫徐沧的去见那县令。”

    “竟有此事?”崔呈秀也和魏忠贤一般对此事并不是太过关心,但现在一听这话却有了一个推测了:“难道此案真对那个东林的智囊汪文言有很大的关联不成?”

    田尔耕早已和魏忠贤有了商议,所以立刻回答道:“崔大人你说的甚是,这次的案件说小了不过是纵仆行凶的小案,但若是往大了说,却是藐视朝廷,迹同叛逆。而且此事还牵连到不少与岽林党人走得较近的地方官员,比如那徽州知府王章河,以及其他的南直隶的官员。若是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搞那些人一状的话,至少便可将汪文言和南直隶的一干官员捉拿到京城来。”

    其他众人听闻此言精神就为之一振,但却又有过之前经验的人不以为然地道:“但是田大人你不要忘了,天启初年之时我们也曾将那汪文言告得入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结果他不但没有因此获罪,还得到了升迁,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这时一边的许显纯开口了:“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是那骆思恭,他与东林党人蛇鼠一窝,自然不会对汪文言怎样,但现在诏狱可是在我与田大人的手上,他汪文言进了诏狱就别想在不吐露出一些事情前就完整地走出去。我有上百种刑具正好在他的身上试上一下!”说到这里,他露出了兴奋的神情,还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看他如此模样,那顾秉谦发出了一声冷笑:“如今事情还没一个定论呢,你就如此急切想着将人捉进诏狱了,我们还是先听听公公的意思吧。”

    魏忠贤满意地看了一眼顾秉谦,道:“不错,在此事还未成之前,我们万不可大意。那东林党人派了那翰林去了歙县,一来可以看出此案对他们的关系很大,但另一方面也可看出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们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将案子接过来。”

    崔呈秀忙顺着魏忠贤的意思道:“公公英明,他东林党人既可派出这个和县令有同年之谊的翰林去游说他,当然会派第二个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早作打算,尽早将案子接过来。公公,下官以为应该派一得力之人赶去南直隶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魏广微却摇头了:“崔大人你的办法和那东林党的一样,若是那县令已经被徐沧说服了,我们再派人去也是无济于事。以我之见,该当让南镇抚司的人以锦衣卫的名义将那县令连同那些汪家之人都带到了京城来。如果那县令被人说服了,他一个县令也是不敢与锦衣卫作对的,而如果他并没有改变主意,那么从他之前所做的也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那我们如此做他也不会不从的。如此一来,人到了我们手上,那些东林党人想再要回去怕是不可能了。而公公更可借此向皇上进言,让皇上将审案的大权交到我们手中。”

    魏忠贤听了他这一番兼顾两种可能的话后,感到很是满意,只见他笑得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好,广微啊,你真是我的诸葛亮啊,这么一个好办法都让你给想出来了。”

    听到魏忠贤直呼自己的名字,魏广微不为人见地皱了下眉头。现在只有这个魏公公会当着众人的面叫自己的名,其他人或称官职,或叫自己的字显伯,但他也知道这是因为魏忠贤并不曾读过书的缘故,也知道自己不能有一点的不愉神色表露出来,所以急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公夸奖。”

    其余人等见风头已经被魏广微给抢了去,自己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而且魏忠贤话里的意思是要用这个办法了,所以便也纷纷同意了这个办法。

    过不了半个时辰,一匹快马就从京城而出,往南飞奔而去了。

    而当阉党众人为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而弹冠相庆的时候,赵(南星却是带着怒意地看着自己身前的这个人——徐沧。因为他带来的消息是唐枫并不曾被自己说服。端起茶碗走了两步,又将之重重地搁在了几上后,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也怪不得你,若不是汪家的所为实在太不将王法放在眼里,他们也不会招致如此大祸。只是想不到那个歙县县令居然如此不顾朝廷大局,一味地讲求他所谓的公正,真是……”说到这里他住了口,对徐沧一挥手道,“你也辛苦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徐沧满是歉疚地离开了赵(南星的府邸,而在他离开的同时汪文言走进了赵(南星家的大门。他也是听闻徐沧到了,所以才急急赶来探听消息的,毕竟此事是和他的切身利益相关的,由不得他不急。

    听到赵(南星转述的徐沧的话后,汪文言先是愕然,随后便是怒意勃发,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县令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他难道不知道如今的朝局是东林一党说了算的吗?好半天后,他才镇定了下来:“赵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现在已没了主意,你说有何办法?”

    汪文言的眼中精光一闪:“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大人你让人以吏部的名义将这个唐枫的官职免去,这样此案就只能不了了之了。”说到这里他发现赵(南星并没有抗拒自己这以权谋私的话,便接着道:“但是此事万不能让叶阁老和杨大人知道,不然他们必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不过好在一个区区歙县县令的任免根本不必经过内阁……”

    赵(南星虽然觉得这个办法有欠光明正大,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在锦衣卫的快马离开之后不久,吏部的人也快马出了北京城,方向与前一骑并无二致……

    ps悲剧啊,这个赵(南俩字真要了俺路人的小命了,但这个角色又是历史真人,真叫俺情何以堪啊,想必各位看着满屏幕的(也晕菜了吧~~~~

    第49章    罢官革职

    这几日里算是唐枫过得最是舒心的日子了,县衙里的事情不多,那汪家也没有再上门来或是威胁或是求饶,于是他便在后院中练练武,或是带着柳慧到县城外走走看看。但是唐枫在这悠闲的日子里却还是知道一点的,那就是这不过是风暴前的平静罢了。

    十一月初四,事情终于有了新的发展。这一日唐枫刚穿戴齐整地到了二堂想问问可有上司衙门送来的公文要处理的,就有一名衙役走了进来:“大人,府里又派了人来了,他们正在门外等着您亲自去迎他们。”

    唐枫一听这话,眉毛就是一跳,他知道这次来的人一定不会象前次的李三全一般只是来求情说好话的了,所以忙点头道:“我这就出去。”等他来到了县衙门外的时候,就看到县衙门口站着数十名府里的差役,以及几名官员,其中就有当日见过的李三全。

    “下官见过各位大人,不知各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几位大人见谅。”虽然心下对他们的来意有着猜疑,但面子上的文章还是要作的,所以唐枫忙上去拱手施礼。

    那几个官员都大喇喇地也不回礼,直到唐枫站直了身子后,那李三全才说道:“唐县令你也不必多礼了,这就带我们进二堂吧,我们有要事要对你说。”口里说要唐枫带他们进去,但这几人却在唐枫没有动之前就举步往里走,那些差役也不等唐枫,紧随着几个官员鱼贯而入,这让唐枫心下既惊且恼,但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时他还是忍了下来。

    到了二堂,唐枫刚吩咐仆役们送茶上来,就突然听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看上去很是严肃的官员道:“不必了,我们将吏部的任免令宣读之后,恐怕唐县令你也无意再喝茶了。”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打开来就念了起来。

    这些文绉绉的书面用语要是写在纸上让唐枫看,他还能看得懂,但要他听却有些为难了。不过到了最后他却还是听出了这封文书所写的意思,那就是要将他的歙县县令的职位革了去,并勒令他在三日之内离开县衙。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就被朝廷给革了职,唐枫的脑子一下就懵了,好半天才问道:“不知下官所犯的是什么错,朝廷要将我革职?”

    “这是吏部的上官们下的决定,我们并不知情。”那四十多岁的官员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对唐枫道:“如今你已经不是歙县县令了,就将一切文书都交付给我们,然后便离开县衙吧。若是你逾期不走,这些从徽州府来的人就会以不遵上命的罪名将你捉拿。”

    “等等,我要看看这封文书。”唐枫心下不明白为什么吏部会突然将自己的官职给去了,所以还有怀疑,便想到一辨真伪。那几人便将刚才宣读的文书交到了唐枫的手上,他看了一遍,确认了一下最后盖的印后,终于肯定这是真的了。同时已经冷静下来的唐枫的也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其实他也早就防着对方来这一招了,只是想不到象东林党这样在历史上有着不错声明的人也会如此行事。

    将文书交还给了那人之后,唐枫微一苦笑道:“既然是吏部下了令,那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下官不明白的是这上面并无将我革职的原由,这却让我难以心服了。”

    “这是因为有人在京中告了你一状,说你贪赃枉法,但是却还没有实据,所以我们先只是将你革了职,待到事情查明白之后再作定夺。”那四十多岁的官员随口答道。

    “不知大人台甫?”唐枫怎么也不会相信这话,见只有他在与自己对话,便问道,“县里尚有不少的公务,不知我走之后谁来接任这县令之职?”

    这时那一直不曾说话的李三全道:“这位大人乃是从京城吏部来的雷大人,你也不必担心什么公务,你走之后歙县县令之职由我暂代。”说话间,他的神色并不好看,想来也是,他本来是六品的通判,现在却要做了知县变成了七品,无形中反倒是降了。

    看对方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唐枫只的认了,他现在的权力也是朝廷给的,既然人家将他的官职都给免了,他当然就没有与他们争胜的资本了,所以在苦笑了一声之后,唐枫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在这三日里将事情都安排好,然后离开此地。不知各位大人是留在县衙里呢,还是……”

    李三全看了一眼那雷大人,在得到了他的示意之后道:“这么多人县衙也住不下,而且我们也不会急着将你逐离,所以只留下本官在县衙等你安排一切,其他大人当然是回府里。”

    唐枫一点头,便开始着手整理起各种公文了起来,他的心里此时已经对这个死心了,想不到自己一心为民却终究敌不过大权在手的他们。

    雷大人见唐枫并无异议很是合作,便也不想逼人太甚,便在吩咐了李三全几句,留下了四五个人之后便返回了徽州府。而李三全则在一边看着唐枫忙碌,脸色漠然。唐枫收拾着东西,突然看到李三全正看着自己,便说道:“李大人,你信这吏部的免任状上的话吗?”

    “我……”猝不及防下李三全差点将实话说了出来,但好在他醒过了神来,连忙改口:“朝廷下的令怎会有假?你自己在这里做下了什么事应该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只知道此事与那汪家有关。想必我一离开,县衙大牢中的一干人等便会被放出来了吧?不过你们应该很是难办,毕竟这案子已经闹得整个南直隶一省都知晓了。”

    李三全没好气地瞪了这个年轻的县令一眼,心说你还算不错了,不过是革职,我却要来收拾这残局,现在还不长大该怎么将人给放回去呢。就这样,唐枫一面讥刺着李三全,一面整理着各种卷宗,忙活了半日后才回了后院吃饭。这半天里唐枫也没有见到田镜等人来衙门,显然是早有人给他们打了招呼,不让他们再来县衙添乱了。

    到了后面见了解惑与柳慧后,唐枫才将自己被革职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让两人又气又急。那解惑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道:“岂有此理,公子你就任由他们这样对你吗?我这就去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给公子出气!”说着就要往外走去,却被唐枫拉住了:“现在事情已经不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之中了,你就算是杀了这些人也无济于事,反而还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想不到那些当政的大人们居然用此法子来对付我,看来朝局已经无可挽回了。我不做这官也就罢了,只是慧儿你却要受委屈了。”

    解惑不敢违了唐枫的意思,只得坐在一边生起了闷气,而柳慧却上前温柔地安慰唐枫:“相公,你的作为你自己明白,我们明白,歙县的百姓也明白,你并没有做错事。所以你根本就不必自责,而妾身嫁与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县令,而是因为你的为人……”柳慧这是第一次对唐枫吐露自己的心声,不禁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唐枫上前一把拉住了柳慧的手:“得妻如此,我唐枫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有你的理解和支持,我纵不为官也无妨。”听到唐枫的话后,柳慧的脸就更红了。见他们夫妻二人亲密的样子,解惑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就有些碍眼了,便轻声走了开去。

    一是因为对当政的东林党有些死心了,二也是知道柳慧会支持自己的,所以唐枫在之后两日里就不再讥刺李三全,整理交付卷宗的动作也快了不少。终于到了第三天上,唐枫整理到了最后的一份卷宗,正是汪家的案卷。看着自己辛苦弄好的一切就要化为乌有,唐枫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他多么希望现在能有一个人突然来告诉自己,这案子还会继续查下去啊。李三全也在看着这份案卷,他知道这才是府里乃至于朝中大员最关心的东西了,也正是为了这案卷,自己才会两次来到了歙县,并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紧张起来,只想一把就将那案卷抢了过去。

    唐枫用手轻轻抚了一下这厚厚的案卷,然后才有些不甘地交到了李三全的手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这声音不下于数十人。唐枫只当那日的雷大人又来了,心中有些怒意:“明明说了给我三日时间的,这还有着大半日呢,怎么那家伙就急着带人来了?”

    但是当来人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时,唐枫却有些愣住了,而那李三全更是神情紧张,连手里的案卷掉到了地上也浑然不知。只因为进来的并不是那雷大人,而是数十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当先一人正是与唐枫见过面的刑七。

    第50章    峰回路转

    锦衣卫的人比那赵(南星派出的雷大人早些出的京城,而他又是身有武艺的,所以照道理要比他们更早到达麝县与唐枫见了面。但是他们却还是迟了几日才赶到的歙县,只因为这个奉了魏忠贤之命一路南来的人在南京城中耽搁上了好几日。

    因为魏忠贤的意思是要他们将唐枫以及汪家的一干人等都带到北京城去,而他离开京城时是单身一人,所以他去南京是为了找上几个能听命办事的人。可南京的人一听这是魏公公派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一面好酒菜地款待于他,另一面又传话给了刑七等人,让他们先回去将事情的详细情况禀报与他。如此一来一往间,他反倒比东林党和知府衙门的人迟了两日到的歙县。同时刑七等原来监视着县衙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唐枫被革职罢官的事情。

    刑七等人亮出了南镇抚司的腰牌后,那些守在县衙门外的差役们自然不敢阻拦,任由他们闯到了二堂来。那几个原来在县衙做事的衙役更是为唐枫大为担心,只当这些人和李三全等是一伙的,现下是来捉拿唐枫的,但他们也只能是在心里担心而已,对锦衣卫的行为他们是不敢有任何的违拗的。

    见到唐枫正在二堂之中,刑七便一笑道:“唐县令,你我又见面了。你一切可好?”

    唐枫刚见到这几个锦衣卫时也是一惊,但随即发现了李三全的失态后就有了新的看法,所以他并不慌乱,只是略一拱手:“不知几位大人突然驾临所为何事?下官如今已经被革去了歙县县令的官职,这县令的称呼是万不敢当了。”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却还是无法将自称的下官给改了过来。然后他又一引李三全:“几位要是有什么事情要询问的,大可问这位李大人,如今这歙县的事务已交由李大人处理了。”

    李三全心里叫苦,身为徽州府通判的他当然比唐枫更为了解朝廷中的情形,这几日里随着那雷大人他也自然对汪家一事上当朝的几位大人和魏忠贤下面的人间的矛盾了然在胸,现在突然见到了锦衣卫临门,他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看看在一边不作言语的李三全,又看看唐枫,刑七似乎懂得了其中的关键,但他却依旧对唐枫道:“我等接到的吩咐却是要同唐县令你说,你现在既然还在县衙之中,就先听了吧。”言中并未将那李三全放在心上。

    刑七也取出了一张盖着锦衣卫大印的文书,开口念道:“兹查有歙县汪家为祸乡里,又有与朝中官员相互勾结一案,特命歙县县令唐枫带同一干人犯入京…….”

    唐枫听到这里又是一惊,他只当这些人前来是给自己撑腰的,想不到却是要将自己带去了京城。随后他就有了一个猜测,那必是京城中的争斗有了进展,那阉党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来来对付东林挡党中人,而自己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工具罢了。想明白这点,唐枫就想逃避。如果阉党的人只是想要唐枫坚持此案,他必不会推辞,因为他认为这是正确的,正好借此机会将汪家一案审结。但是现在却关系着党争,而且唐枫又深知阉党并不是好人,自己若去了京城作证就成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了,所以他本能地就想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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