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累?”

    “疼,脚腕也疼,口渴,喘不过气。”

    “只是这些?”

    “还有生气。”鹿晓咬牙。

    她累得已经两眼发黑,晕晕沉沉间好像看见了昨夜的烟花又在眼前炸裂。尴尬被疲惫消耗殆尽,剩下的就是无名的火气,再也抑制不住,于是她摔了矿泉水瓶,豁了出去:“我压根就没有准备好跟你表白,你就自己撕了窗户纸……撕了就算了,你还给我发好人卡……你发完好人卡,你还故意整我……”

    秦寂的可恶,可恶在他从来不给对留下半点余地,要杀就是片甲不留。

    哪怕对想要当一只息事宁人的乌龟,他都不给丁点会。

    鹿晓就是那只乌龟,被秦寂捧上了山巅,然后丢到地上,壳子碎得四分五裂,秦寂这个罪魁祸首还在问她“哭什么”。

    “我本来就是个混球,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寂笑起来,眼里有如释重负的温度,“不过我觉得明明没那方面感情,却还装深情的某人更混球。”

    “……我没有。”

    “那我答应跟你交往,你愿意吗?”

    “……啊?”

    “啊什么啊,装什么孙子。”秦寂挑了挑眉。

    鹿晓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看着秦寂。

    秦寂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把这话说出了口。

    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些年来一直在期许的事情终于有了实质性发展,不论如何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身体里好像除了慌乱什么都没有,没有想象烟花绽放的激越心跳,也没有苦尽甘来想要亲近的喜极而泣,只是慌乱,和随之即来的无措和茫然。

    短短的几秒钟对峙。

    鹿晓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被强势的灵魂碾压的感觉,她所期许的灵魂伴侣,他应该是更加温柔的存在,就像江淮五月的空气,被风吹过的树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势得仿佛要把她的灵魂碾碎,那么的恣意而又狂妄。

    可是秦寂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变过。

    是她一直忽略了很多东西。

    “……对不起。”鹿晓感到脱力。

    秦寂缓缓笑起来:“所以,你看,你也不愿意,对不对?”

    鹿晓低下头。

    “你的脚刚才崴了吧?”秦寂向她伸出,“我背你吧,像哥哥背妹妹那样。”

    -

    距离山门大约还有五六十米,青石板绵长绵长,通往前方。

    鹿晓趴在秦寂的肩膀上,感觉自己心理压着的石头已经消失得看不见。于是,理智回到身体里,她戳秦寂的肩膀:“我刚才如果答应了怎么办?”

    秦寂的脚步微停,又悠悠走起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坚决拒绝,不行就挥刀自宫。”

    鹿晓在秦寂的肩头翻白眼,再戳:“我不想去协科,你重新选运营,可以吗?”

    秦寂道:“可以,只要你不是闹别扭。”

    鹿晓再再戳:“我想留在sgc,完成曦光计划,不想重新找工作。”

    秦寂道:“可以,如果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那就去做吧。”

    鹿晓再再再戳:“那你能不能让协科hr发个邮件给郁教授,就说名单是统计错误,其实我根本没投过简历啊。”

    秦寂:“……”

    “可不可以?”

    “我现在就把你这个吃里扒外得寸进尺的混蛋扔下山去,可不可以?”

    “…………”

    -

    山上的古刹仍笼在薄雾,空气微潮,袅袅香火在空缓缓蒸腾。

    秦寂点了一炷香,在香炉前俯首闭眼。

    他明明西装凌乱,满头大汗,明明是一副浪荡子的样子,可是低头跪礼时却安静而又虔诚。

    阳光冲破薄雾,照射在秦寂身上,把他额角鬓间的汗珠照得晶晶亮。

    这画面其实有些诡异。

    鹿晓一直很难相信秦寂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他好像从十几岁起,就莫名其妙地随了秦老爷子,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每次看他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步仪式,她都不禁好奇,秦寂他这样一个人跪在大佛面前,究竟是心有所归,还是心有所求呢?

    “你来。”

    秦寂已经礼跪完毕,又新点了一份香火,塞到鹿晓里。

    鹿晓顺接过,笑问:“要闭眼许愿吗?”

    秦寂难得认真,道:“感恩生命延续,祈福来年健康,愿心上人能久居喜乐安康。”

    鹿晓听得发愣,讪讪道:“……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秦寂:“滚蛋。”

    鹿晓抱着香去祈福,她不像秦寂那样会在香炉前叩拜那么久,比起香炉她更喜欢往广场的许愿池里投硬币。

    这座古刹的许愿池很别致,是一个大缸,缸里头放着块石头,石头上分别刻着“福禄寿”字。人从水上把硬币扔下去,硬币在浮力下晃晃悠悠,极难正好落在福禄寿石上。

    鹿晓没有硬币,拿了一张一百的问缸边的管理员兑零钱:“二十块。”

    管理员道:“供奉不找零,姑娘你有二十的就给我二十吧,否则我也只能给你二十个硬币。”

    鹿晓翻来找去没有零钱,于是道:“那给我一百个硬币。”

    管理员脸色复杂,好久才拾掇了一个袋子交给鹿晓。鹿晓于是提着一百个叮当响的硬币,开始往缸里投硬币。

    第一枚硬币投了“寿”,她就许愿:愿秦家爷爷能够长寿健康;

    第九枚硬币投了“禄”,她就许愿:愿曦光计划顺利,秦寂赚锅满瓢满,孩子们能够改善病情;

    之后一直到十枚,“福”字始终达不到。

    鹿晓干脆最后十枚齐刷刷投下水。硬币们在水里飘荡得像无数只河蚌飞舞,她也不管是否投了,扶着缸沿许愿:菩萨保佑,郁清岭可别再闹别扭了!

    那样一个纯粹的人不应该因为一个欺骗而被伤害。

    -

    一百枚硬币,耗时太久。

    秦寂在边上望着鹿晓专注投掷,久候无果,干脆掏出了拨了个让他很厌弃的电话号码。

    “商锦梨。”秦寂皱眉,“你去跟sgc方沟通,把鹿晓的名字从运营名单里抹了,找个人代替她。”

    商锦梨在电话里笑:“怎么,你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终于梳理清楚了?”

    “不关你的事。”秦寂冷道。

    商锦梨:“你不说我也知道,刚才鹿晓偷偷发过我短信,告知我过程了。”

    秦寂:“……看不出来,你是这么无聊的人。”

    商锦梨虚伪地娇笑:“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她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竟然说想要跟她交往,万一鹿晓答应了你该怎么办?”

    秦寂淡道:“我并不合适她。”

    电话里商锦梨的声音悠哉悠哉:“秦寂,我发现你真是挺有的,到底该说难得理智情深,还是天性凉薄?鹿晓摊上你这种肉食动物真是倒霉,真是谢天谢地,她对你的兴并没有那么多。”

    “劳你上心。”秦寂挂断电话。

    他抬眼看了一眼鹿晓,发现她仍然在一枚一枚抛硬币,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如果她答应,大概……他也是会将就就错的吧。

    秦寂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倚在古刹的千年大树旁点了一根,深呼吸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于情于理,这就是最好的可控结局。

    -

    许愿池边,鹿晓终于终于一百枚硬币尽数扔进了大缸里,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枚落到了福禄寿上,于是默认菩萨已经听见了自己的许愿。

    忽然间,响起来。

    她看见屏蔽上跳跃的“郁呆萌”,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天哪……这么灵验的吗???

    鹿晓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在心里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再去香炉那边磕几个头!!!

    电话接通,鹿晓心跳如雷。

    电话那段没有人出声,在短暂的几秒静默声后,一点清淡的音乐幽幽地响起来。

    “……郁教授?”鹿晓小声地叫了一声。

    依旧没人回应。

    音乐声透过电波信号传递到山巅,过了一会儿,一个细软的童音歌声缓缓飘荡了开来。

    第26章 歌声

    日上竿,阳光终于彻底穿透山间雾霭,古刹里香烟袅袅,香客们络绎不绝。

    鹿晓的世界安静得如同在云端。

    她想要听清对面的声音,却始终听不清,只能听见一些稀薄的歌声。

    刚开始那只是一个很细小的女童音,渐渐地许多个不同的声音交织成一段婉转的旋律,从的听筒里传出来,好似柔软的风从耳边拂过。

    这是……小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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