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应该算是较难学的技术性专业,毕竟听说他们毕业出去后,随便在哪一个月都能赚好几千上万,攒几年出师自己开个车行,一辈子不愁吃喝。但陆陈几乎的时间都泡在网咖玩游戏。

    许鹿鸣走过去,把可乐给他:“陆陈,你玩多久了,该走了吧?”

    她自己不玩游戏,也看不懂,但看陆陈操纵着键盘鼠标大开杀戒的样子,觉得十分英雄气概。

    旧空调制冷一般,这会儿他大概玩得正火起。仿佛没听到她说话,冲对面喊:“靠,丁丽、张宗,你两个是组队拖油瓶吧?弱鸡,别玩了!”

    丁丽在对面娇嗲抱怨:“干嘛这么残忍,人家是女孩子,你大男生多让着一点嘛。”

    “麻烦精。”陆陈扯了下嘴角,抬头看许鹿鸣:“还是我女朋友可爱,乖,帮我拧一下瓶盖谢谢。”

    “哧——”许鹿鸣听话一旋,可乐冒出气泡的细细声响。

    丁丽是许鹿鸣最好的朋友,她们俩初中就是同学,丁丽是不肯读书,许鹿鸣是天生读不好书,反正每次考试都一起排在倒数十五名左右。

    像是突然看见许鹿鸣的出现,丁丽笑着招呼道:“鹿鸣,你上课回来了?”

    “是啊,太阳真晒。”许鹿鸣点头,丁丽冲她笑笑、眨眼睛。这是个无处不放电的美人。

    几个人出去,在附近的冷饮店门口坐下。

    许鹿鸣点了杯燕麦烧仙草,又给陆陈点了一份。陆陈他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块鸡肉他妈都给他先把皮去掉,你问他自己想要什么,他肯定说不清楚,不过许鹿鸣帮他要了金砖奶茶,因为知道他喜欢彩色椰果和黑糖。

    丁丽和张宗也各点了杯大满贯,坐在陆陈的另一手侧。刚才的游戏劲儿还没过,正在兴致昂然聊着装备和打法,丁丽撞了下陆陈的肩膀:“要不然你在游戏里跟我结婚吧,带我升级了重重有赏。”

    许鹿鸣一颗一颗挑着珍珠仁吃掉。张宗“哟嚯”叱了一笑:“什么赏?美人入怀,英雄肝胆?”

    陆陈听见了不耐烦道:“有完没完,就你俩这智商带十年都是废。”说完又揽了一下许鹿鸣,勾唇:“你说对吧,鹿鸣?”

    丁丽不过瘾地嘟嘟嘴,涂了唇釉的嘴唇莹亮水润:“许鹿鸣你不能重-色轻友,你得站我。”

    许鹿鸣抬起头:“我又不玩,谁知道你们在聊什么。”

    丁丽就耸肩嘻笑:“吃醋了?我就跟他开个玩笑,瞧把你护的,游戏里又不当真。”

    *

    六点钟回到家,这天是司马达发工资的日子,曹冬梅提早关了铺子,通常这一天的菜会别样丰富一些。

    一家子围坐在饭桌旁,司马达和曹冬梅坐在宽的两头,四个孩子分坐在长的两面。每人面前一个餐盘,按着各自的食量,一坨米饭,两素一荤,外加一块煎牛肉和一小碗虾米紫菜汤。

    分餐制是司马达父辈传下来的习惯,听说司马达爷爷的爸爸以前是东南亚移民的商贩。一家六口人,这样一顿下来得洗好多碗,有如开了个小食堂。所以洗碗是身为老二的许鹿鸣最虐心的一件事。许鹿鸣因此从来不请同学在家吃饭,生怕这样浩大的场面会让人承受不起。

    司马达和曹冬梅是重组家庭,两人在结合前都曾有过一次婚姻。大姐季萧萧是曹冬梅和前夫的女儿,随父姓,现在全市重点高中之一的五中上学,马上要升高三了。

    许鹿鸣是司马达和前妻生的,随母姓,排行老二。

    妹妹曹可妍,随曹冬梅,今年十岁;幺弟司马益八岁,随父姓。

    就跟他们饭桌上的餐盘一样,一家人斑斓地聚在同一张桌子上,却又各自不同的演绎着。

    司马达在附小当数学老师,是个快50岁的老好人。他有点远视眼,这点让他上课很烦恼,他摘下眼镜可以看到同学们在底下做哪些小动作,但是看不见字;戴上眼睛就只能看见跟前的黑板了,所以司马达的课上常常光明正大充斥着各种辣条与薯片的味道。

    老司马达月工资到手大约3750,他们的房租每月2600,大姐季萧萧在五中上学,五中是典型的公立贵族高中,里面的学生出手不是名牌就是进口产品,无形中有一股攀比的力量。所以季萧萧每月零花钱大概有650,许鹿鸣150,曹可妍80,司马益70,再加上四个孩子的公交卡充值,司马达的月工资到手基本就瞬间光光。

    好在他有在外面接一些帮人算账目的小活计,每个月还能多余千百块的收入。

    曹冬梅在附近的街道开了一家小食店,早上卖包子豆浆,店里还放着冰柜、烤热狗机和奶茶桶,这附近好几所小学中学,所以每当中午和下午放课后,店铺里生意都不错。

    每个月除去昂贵的店租和各种成本,净利润还有6千上下。但要承担日常开销,再加上储备将来的学费,所以过得也是紧凑。

    隔着楼下窗外的市井叫嚣,餐桌上叮叮当当的碗勺声响显得别样清脆。曹冬梅的厨艺是众人首肯的好。

    季萧萧掂住筷子,说道:“下周要上高三补习班了,大家都有去,上完四周,中间休息几天接着开学。”季萧萧在家里很少开口说话,话里也大多不带主谓宾。

    司马达是老好脾气,呵呵应道:“高三补习班挺好的,很有必要性,学费多少和爸爸说。”

    季萧萧垂眉:“四个星期是六百,加上书本材料和试卷费,大概八百七十多。”

    司马达想也不想点头:“一会爸爸取给你。”又接着道:“高三了,营养要跟上,要不考虑搬回来,你妈妈饭菜做得也可口些。”

    季萧萧没应,只看了眼身旁的许鹿鸣和对面。许鹿鸣正低头喝汤,弟弟妹妹边吃饭,边互相为自家的爱豆打着嘴仗,季萧萧就不说话。

    曹冬梅反应过来,便接过话道:“我看还是住校吧,在家连个安静复习的地方都没有。”

    五中的住校条件很不错,季萧萧成绩佼佼,她上五中学校有优厚政策,免住宿费,每学年还有饭卡补贴。

    司马达恍然,连着点头道:“哦,也是,怪我没有想周全。那还是住校好,考上大学了才有更好的人生。”

    许鹿鸣耳朵一竖,安静吹着面前的碗,紫菜在汤中泛起涟涟的波纹。她小时候一句“鹅鹅鹅,曲项向天空”,她爸爸教她一百遍还是记不住,通常这样的时候一般就是她化身为空气的时候。

    关于下午的培训,就更不好意思张口了。

    等大家都忙完回了房,打开客厅电脑搜了搜淘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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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全然买不起嘛。

    她关了机,摁掉显示屏回房睡觉。家里就一台电脑,放在客厅里供大家公用,还是司马达学校机房淘汰下来折旧买的。

    他们家租住的是70平米的两室一厅半,半间本来是书房,改装给司马益睡。其余两个房间,一间司马达和曹冬梅,一间架了两张上下铺给三姐妹。许鹿鸣和曹可妍睡上下,季萧萧一个人睡下铺,拉了帘子。因为住校,她的床平时大都空着,但虽然空着,许鹿鸣和曹可妍也不敢随便乱动。有一次许鹿鸣抱着故意试探的心,坐了坐大姐的床,周五季萧萧回来,眼睛一瞥就锁定是她了。据说可以根据床单上微微弯曲的尺度判断出是谁的屁股,从此在许鹿鸣的心里留下了可怖的阴影。

    总之,多年来他们家里的经济就是一个字,窘。

    许鹿鸣曾经有过许多爱好,比如她可以自己勾勒出新颖的时装图样,有几张被服装班的小颖30块钱买去使用权,获得了市中高职比赛二等奖;还有她在毫无基础的前提下,参加一个星期的西班牙语体验课,就能够有不错的语感。就像她小学三年级的美术老师说的一句话:许鹿鸣你一定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

    不过天赋也是需要金钱物质来触发的,否则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具备哪些方面的天才。只是她每次都跟鞭炮点火又被水浇了一样,还没触发就蔫了。

    *

    一晚上倒是睡得挺香。

    她的睡眠是真好,这使得她脸上的胶原蛋白丰富,皮肤白皙,身材也偏肉感。反正陆陈说他喜欢有点肉肉的小女生,太瘦不好看。

    下午先陪丁丽去超市买了点东西,然后约了陆陈出来逛,总在网吧里也是无聊。

    树荫下影影绰绰的,蝉鸣声聒噪起伏,陆陈穿着黑色的运动休闲裤,白色宽t恤,手上夹着烟,风度酷帅。许鹿鸣走在他身旁十分平凡,她的人生里很多平凡。开学他就职高三年级了,许鹿鸣问他:“陆陈,你是准备去大专还是实习呢?”

    陆陈蹙眉:“实个毛线的习,玩游戏。我家里就是开车行的,叫我哥盖个章就完事了。”

    那就是准备在家里玩个大半年等毕业了。许鹿鸣知道他家里有钱,他爸爸是典型的暴发户。可是自己什么也没有啊,陆陈也什么都不会,许鹿鸣下意识问:“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她在原生家庭的存在感入微,总是很惦记以后自己的生活。

    陆陈没心没肺地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忽然勾开笑颜道:“我妈说了,如果我满20岁有女朋友,想结婚她就同意我结婚。”

    那才两年时间呢,许鹿鸣那会儿才刚满18。许鹿鸣有点不甘心地问:“这么早就结婚,难道你一辈子就都这样吗?”

    陆陈反问:“你觉得不好?很多人混个十年八年都没我20岁的样子。”正说着,手机响起来,陆陈看了眼说是丁丽发的,叫他去打怪。

    刚才丁丽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说她会约陆陈。

    许鹿鸣蹙了下眉:“那你不陪我逛了?”

    陆陈正要转过身,闻言扭头道:“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丁丽是你的好朋友。”那意思是,因为丁丽是她的好朋友,所以他才会认识。

    ……还怪上她了。

    一辆摩托车从后面骑过来,许鹿鸣站在路边没动弹,车把手差点擦上她。她咬着唇,风吹着她浅黄色的t恤,肩膀小圆润。

    陆陈连忙揽臂过来,护住她讨好道:“这么可爱的小肉脸,笑一个吗。只是去玩一会,昨天绿毛仔杀了我两盘,我今天要去收拾回来。”

    许鹿鸣最受不了人哄。

    他说着抱了抱她的头,然后就这么去了。

    第三章 帮我扔下罐子

    许鹿鸣独自往回走,h市地形多起伏,这是一段下坡的路,两旁香樟树郁郁葱葱,墙壁上爬着青苔。她有点不高兴,边走边转着太阳帽,一圈一圈的。

    阳光打着柏油马路,像泛出光圈,光圈外逐渐聚拢乌云,视线也显得云里雾里恍惚。

    前面的拐角处绕出来一个高挑的男生,身穿着跆拳道服,黑带,腰很细,肩展腿长。许鹿鸣知道这附近有家日本人开的武术馆,不过价格昂贵,他显然临时因着什么事出来,练功服都没换下。

    清爽的短发,五官棱角分明,大概得有一米八多,修长的双腿仿佛一个后旋踢,就能够带起一首《龙卷风》。视线却淡漠,清清冷冷的,面目白皙英俊,像存在于许鹿鸣的世界之外,看起来很有身家和品学教养。

    他大约目光也顺势往侧后方瞥了一眼,许鹿鸣好巧不巧手上的太阳帽正好转歪,下意识就屈了下膝盖接住。他以为她看自己看到呆,眼里瞬时就不屑,冰冷地转回去。

    可她真的不是因为他长得好啊,只是要接帽子。

    大概糗事也比较爱光顾在倒霉蛋身上,许鹿鸣已经不是第一回 遇到这样的事了。

    高一上学期,有一回她在去机房的路上边走边啃玉米,体育班两个男生从她跟前走过,而她恰好因为呛住而没握稳玉米。那两个男生见她在对面张大嘴,跟个玛丽苏傻白甜似的,嘴角瞬时就勾出了自恋的戏谑。

    然后隔两天,高二的女生帮就把她堵在了路上。

    陆陈就是在那次帮她解了围,放学的小道上,陆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小花痴,身材又不好……长相普通的女生对校草犯花痴就是容易挨打,记住了。”

    天晓得,许鹿鸣对杀马特男生根本就没兴趣。总是出这种误会……,真叫人沮丧。

    去沈家亭公交车站要路过一个蛋糕屋,透过落地玻璃,里头窗明几净,陈列各种新鲜诱人的蛋糕甜品。

    许鹿鸣把帽子牢牢地扣在头顶上,看见门上贴着个公告,上面写:“招聘小工,薪水15元/小时,包吃午餐。”

    她在门前顿了一顿,决定走进去。

    *

    收银台前站着个小哥,圆脸大壮个的,招财又喜庆,正在结账。许鹿鸣等他忙完,指了下外面的玻璃门:“你好,你们还要招人吗?”

    小哥睨眼打量她的模样:“不好意思小妹妹,我们只招成年人。”

    “我成年了。”许鹿鸣说。有些国家满16就算成年。

    小哥也不反驳,笑笑的:“请出示下身份证。”

    许鹿鸣拿不出来,却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她就挑了个芒果布丁杯,付掉6块钱,坐在窗边一张小桌上吃。

    她的零花钱每个月150,平均一天只有五块,按说吃个小布丁都很费劲,更别说还能屯出钱来染头发了。

    不过她有其他的来钱门路,比如替学生抄练习册,帮服装班画图稿,帮人在路口蹲等喜欢的对象,提前短信报信等等,一次也能赚个十块、二三十块钱。

    隔壁桌是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专注着聊天。

    黑衣服的问绿裙子的:“钟太叫你找的伴读找到了没有?”

    绿裙子的愁眉:“哪是那么容易。要说找,都找了三四个了,有的一来就走,有的待不住两天也不干了。钟太要找十几岁的,你说男孩子十几岁吧,肯定没耐心;女孩子呢,来了镇不住,家里头也不放心送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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