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我绝不,你们就等着给我好看!”

    我这话真是越说越狠,到后面嘴巴里好像都有血腥味儿,徐冬冬抬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我教他那么久都没有见过的崇拜的眼神,我对他一摆头,走,冬冬,咱们走!

    第四章(1)

    这一天晚些时候,徐太太收到了派出所打来的电话,韩冰销案了。

    徐太太把这件功劳算在了我头上,一定要送我礼物,我当然不能收。几天后她在电话里面跟我说,打算安排徐冬冬马上出国,他们会先去美国一个亲戚家住几个月,然后就在美国等着耶鲁开学。我马上赞同个好办法,省着冬冬在国内闲着再出什么节目,我说你们出国之前,我想要见一见冬冬。徐太太同意了。

    我跟徐冬冬两个在一家肯德基里面见面,我给他要了一杯九珍果汁,我自己要了一杯热白水加冰块儿。我们在一个靠窗子的位置上,距离上次去公安医院见韩冰那一回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徐冬冬好像又瘦了,原来的小胖脸现在居然能看出来尖下巴,他告诉我他开始健身了,不仅脸瘦了,肩膀上的肌肉已经初见雏形,但是小肚子圆圆的还在。

    我等会儿还要去见欧先生,打算尽快跟徐冬冬切入正题,我喝了一口水:“我妈妈是商场里的售货员,我从小到大她跟我讲道理,该不该做一件事情,她就用在商场里面比较价格的说法,她说,值不值。比如我高中的时候喜欢那个男孩儿,她也能从蛛丝马迹里面看出来一点,就跟我说,你这个年龄为了这件事情耽误了学习,不值。后来我上了高三,政治成绩不好,比我其他科目的成绩差了很多,我妈就请了一个老师给

    我补课,学费好几百块一节,顶我妈两个星期的工资,她说值,能提高哪怕一分也值。但是我觉得你把韩冰打了,自己差点去不了耶鲁了,这件事情就不值,特别不值… …”

    徐冬冬刚才跟我说话的兴奋劲儿没了,此时一只手拄着脸,安静地听我着。

    “我现在过劲儿了,一点都不难受,我跟你算算这个账。他脑袋瓜子破了,就缝了几针。你的代价是什么?是你的前途,是你爸爸妈妈的希望,这不仅仅是不值了,这简直就是捡了芝麻换了西瓜。”我喝了一口白水,看出来他并不完全服气,“好的,”我说,“你是为了我出气。我告诉你,我不生气。我那天可能是有点惊讶,你别看我跟他们大呼小叫还聊很滑稽,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就好像我原本就把一双鞋子给扔掉了,然后我知道原来有人背着我穿过我的鞋,然后还要把它们收走,那又能影响我什么呢?”

    他听到我这么说了,顽固的小脑袋似乎软化了一些,抬眼看看我:“… …我就是气不过。”

    “无所谓。真的。”我说,“我都不生气了,你也别想了。韩冰其实不算是坏人,要不然他也不能销案,现在我们有的时候在学校里,食堂里也能碰上,还能点头打个招呼。别别,你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想说他的好话,就是想说,其实我跟他的事情没有那么大,可是你差点把

    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这就是不值… …”

    徐冬冬原本抬着头看我,现在低下去了,手里慢慢地搅动着九珍果汁。他还是个小孩子,面皮,耳朵,手指头,掌心,哪里都白白嫩嫩的,他的心地也是干净纯粹的。他是个小爷们,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一句是非。

    那天从公安医院出来之后,我心里还有些疑问,试图还原当时发生的情况,我去了徐太太说起的那个酒吧,也去找了那个叫做小豆豆的歌手。酒吧里的人说起那个小白胖子,说起他那天明明看上去是跟熟人寒暄,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用酒瓶子把人高马大的熟人开了瓢的事情,仍印象深刻。而当我想把歌手小豆豆跟冬冬联系到一起的时候,那个浓妆艳抹的歌手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呢,那个小孩子来了就玩弹子机,别说我了,他的注意力不在任何人身上。

    “那么说也不对。”酒保在吧台里面一边擦杯子一边说,“他一直是留意一个人的,有两个多月了,那个人来,他就来,不对,是那两个人来,他就回来。”

    “谁呀?”

    酒保是个二十六七岁的人,白净脸孔笑嘻嘻地:“你是那孩子的什么人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他姐姐。”我说,“我弟弟因为这件事情可能没法去美国留学了,我得弄明白。”

    “你撒谎。”酒保说,“你不是他姐姐。”

    “… …你不难为人

    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我说,我从包包里拿出五十块钱,“别卖关子了。”

    酒吧里的人都笑起来。酒保没动那五十元钱,把它退回给我:“我们这儿还没营业呢,不收你钱。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冲着歌手来的,他玩弹子机也挺厉害,但是他也不是冲着那个来的。那就是冲着那一男一女来的,他们两个常来我们这儿约会,他一直埋伏着。终于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急眼了,开瓢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也认识他俩吧?”酒保紧紧看着我。

    “这跟你没关。”我转头就走。

    “哎。”酒保叫住我,“把你钱拿走。”

    “给你当小费了。”

    “拿走吧,小妹妹。这酒吧都是我的,我不缺你这个小费。”酒保还是笑嘻嘻的。

    此后我又遇见了那个酒保,但那是几年以后了。

    眼下我在肯德基里面对着徐冬冬。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了他的心思在哪里。谁没经历过十五岁呢?十五岁的他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是我。之前无比讨厌他的我。我错怪了他。但这事情不能说明白,说明白就不太好收拾了。

    “我没在替韩冰说话,”我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说,“他可能也是想明白了,我那天那么凶狠,他觉得继续难为你不一定会带来多大的风险,他觉得,不值,所以就销案了。冬冬,你听懂了吗?什么事情都得衡量好价值。你不是一般的小

    孩子,你十六岁要上耶鲁的,除了你我不认识第二个,你以后可能要成为大科学家,要成为大人物的,这样的事情可是不能做了,不值。你懂吗?”

    第四章(2)

    他低着头,好久好久都没说话,这个人智商上的优越让他的思想非常顽固,换句话说,可能在他的脑袋里,别人都是没有完成进化的猴子。我不确定能够说服他,但是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我得走了。

    “我得走了。”我说,“咱以后再见吧。”

    徐冬冬这才抬头看我:“后天我就走了,姐姐你是要去机场送我的吧?”

    “嗯。”我说。

    两天后我没有去送徐冬冬,我正忙于抓住一个新的工作机会,我根本顾不上徐冬冬。

    不过收到了他的电话,当时我在过一个马路,身边的车声很大,徐冬冬的声音很小。他说,你怎么没来送我呀?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他说,值不值得得我说了算,别人说的不算。然后他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我看了看那个号码,最后一个疑问也清楚了,那个打来一直不出声的电话,那个让我的心变得很软的电话,不是韩冰打来的,是徐冬冬。

    我一个人在那个路口呆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后面的车笛声催促,终于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漂亮的韩冰和可爱的徐冬冬,谁都好,这一段的故事结束了,我得继续向前走了。

    三年半以后,我在同一个路口等绿灯。

    春夏之交,梅雨之前,上海的空气温和湿润,闹市里有花草和咖啡的香气隐约浮动。

    我在对面大厦的玻璃墙里打量二十五岁的自己:黑长卷发,浓眉毛红嘴唇,浅蓝色

    的针织开衫里面是条及膝的明黄色碎花连衣裙。另外的三个大件应该算是对于工作的投资:一块浪琴手表,一个路易威登的肩挎包,还有一双菲拉格慕的裸色高跟鞋。我妈五十岁的时候动过一次手术,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儿就去做头发,过了一个星期就擦了口红去她工作的百货公司站柜台卖货,那时候她跟我说,女孩子打扮漂亮了去上班,这是最好的事情。

    今天我也是去上班,只不过不是去办公室,是去复兴公园后面张学良故居,我老板托了关系租下那个场地,他在那里办了一个红酒品酒会招待新老朋友和潜在的客户,我全面进入战斗状态,去抓合同。

    要微笑,要活泼,要认真倾听,有时候要不懂装懂跟着点头,还有时候要明确地说自己没太听懂,对面这个外国人马上开始跟我详细地解释刚才说到的那个科幻小说的物理学依据,我就说您是研究物理学的吗?外国人说不是,我在上海开进出口公司的。具体什么业务呢?是不是需要一些财税规划,将外资引入?我们公司可以提供最专业的咨询意见… …我就这样转了一小半圈,红酒喝了半杯,夹子里装了七八张名片,这是今天的战利品。

    真没想到,我居然在这里见到欧锦江先生了。他站在窗子旁边,正跟另外两位男士说话,他跟三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一眼就把他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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