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方便了吴重和阮英的私奔,毕竟在国内可藏身的地方太多了,再加上信息交通的不发达,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没人能找到他们。

    他们也着实找到了好地方,跟邰家也似一家人似的相处。“邰家的儿子叫邰国强,跟你年龄相仿,知道你身份之前他也算是老实敦厚的小伙子,但得知你身份后,心思就活了。”陆东深靠在窗子前,夹烟的手搭在窗台上,“没他的告密,也许这辈子你就跟阮英双宿双飞,过着再平淡不过的日子,但,没他的告密,也就没有你吴重摇身一变一飞冲天的今天。”

    人性总会在利益前不堪一击。

    所谓清高,不过是没有被诱惑的资本。

    当这资本充足,当在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那才是真正考验人性的时候。“何至超是投资商,就算不为了女儿也是为了回报,势必要找到你。你被何至超的人找到后必须继续履行合同,否则就会面临巨额赔款。”陆东深吸了口烟,吐出烟雾,“原本你也想拍完了事,可何至超找你深谈了一次,换句话说,他跟你明确了他的打算,招募乘龙快婿,何家的一切就是嫁妆。当时的何家富得流油,何至超也想在香港回归前把自己的钱洗干净,能在海外成立公司最好,但必须要是信得过的人。没人喜欢平淡过一辈子,也包括当时只能靠脸吃饭的你。面对利益之下的诱惑你终于心动了,但迎娶何姿仪总要给阮英一个交代,毕竟抛妻的形象对你将来不利,因此,你终于想出了一计狸猫换太子。”

    邰国强的手微颤,监测仪上,血压指数也不稳定了。“你该痛恨邰国强,因为他是告密者,但你假意不知情继续跟他交好,并承诺给他大好前程,直到《浮生》杀青的那场戏,真正的邰国强做了你的替身,可他没想到的是当时压根就没有安全绳,他坠台身亡。外人不知真相,零星那几位知道真相的也被何至超很好的打发了。从那天起,你成了邰国强,而阮英得到的消息就是吴重身亡。”

    第245章 踩我一分我还十分

    病房外的夏昼已经听得心惊胆颤,她转头的时候也看见了邰梓莘,一反素日来女强人的干练,像是落败的鸡靠在对面墙壁上,她的脸色煞白,压不住肩头微抖。

    夏昼在想,换做她是邰梓莘也会觉得天崩地陷。而她相信,陆东深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经过调查之后得出的真相。她之前在网上找过吴重的照片,许是年代久远和演艺事业太短暂的缘故,所留下的资料都不是高清版,就连红极一时的《浮生》,将其画质拿到现在都已经模糊。人的体型和面貌会随着岁月流转而改变,或胖或瘦,或受环境影响都会多少脱离从前的影子,尤其是现在的吴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形象,哪怕眉宇间还有着曾经的痕迹,任谁也不会把他跟当红小生联系在一起。

    真正的邰国强,没人知道他是谁,所以,方便了吴重进行身份的转换。这招来得太狠太绝,一来能以全新身份迎娶何姿仪,成为何家的乘龙快婿;二来能彻底掐死阮英上门来寻的可能。而邰家居住偏远,邰家儿子远行谋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吴重完全能以邰国强的名义安抚邰家,直到邰家二老故去。

    陆东深刚刚提到了一座孤坟,如果她没想错的话, 那座无字碑下面葬着的是真正的邰国强。吴重,换了个身份,换了个人生。人人常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在利益之前,吴重活脱脱将自己换了姓氏,何家女婿、长盛集团创始人、上市公司主席……光鲜亮丽的头衔,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吴重?

    病房里的吴重早已瘫靠在床头,可盯着陆东深的眼神里有一些执拗的东西,对于陆东深所说的他并未做反驳,许久后他喃喃,“所以,那个差点把我勒死的姑娘是……”

    “世事弄人,当你决定以邰国强的身份重生时,压根就不知道阮英已经怀有身孕。而阮琦也压根不知道,原来她想报复的人竟是她父亲。”

    吴重一口气没上来又是一阵咳嗽,胸口也被震得生疼,他一手按住心脏位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他道,“阮琦……她叫阮琦。”

    “应该是不想让孩子过问太多有关父亲的事,所以随了母姓。”陆东深说。

    吴重呆呆地靠在那,很快,眼眶就红了,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陆东深没再开口,一支烟抽完了就将烟头摁灭。他身后是明暗晦涩的云,遮得天色愈发黯淡,直到,窗外的老树摇曳,一场暴风雨又该来了。

    吴重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隔了大半天才开口,“你能来,查出的应该不止是这些事吧。”相比吴重情绪的大起大落,陆东深始终温和恬淡,可恰是这般的人最残忍,不愠不火不急不躁地将对方掐死。他靠在窗前没动,双手插入西装裤兜里,道,“邰董事长的生活作风问题,我本来不想干涉,但邰业扬生恨,想要一石二鸟,害得天际差点翻船,我就不得不出面了。”

    吴重蓦地看向陆东深,眼中警觉。“长久以来何姿仪想要的不是你的命,她试图利用气味将你控制个无形,其背后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陆东深浅笑,“思来想去,除了她痛恨你这些年的貌合神离外,我想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邰国强微微眯眼。

    陆东深从容不迫地跟他目光相对,“邰业扬、邰业帆和邰梓莘,你这三个子女之中,只有邰业扬才是何姿仪的儿子。”

    邰国强猛地强撑身子,指着他,“你、你——”手指在抖,嗓音也在抖,稍许又突然笑了,像冷笑又像是自嘲,“果然是陆东深,果然是陆家人……”

    的确,不愧是陆东深。

    就连门外的夏昼也是这个念头。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何姿仪的初衷,想得脑瓜仁都疼,直到今天知道邰国强就是吴重后,她开始渐渐明了。吴重不爱何姿仪,一个女人能忍受一段不堪的婚姻,但绝对承受不了一份不真诚的爱情,所以吴重的心有所属成了何姿仪滋生恨意的土壤。利益相结合的婚姻在商界实属常见,可貌合神离的也十之八九,更别提是靠着岳父起家的吴重,何姿仪在他面前自然会趾高气昂。这个时候如果有个温柔可心的红颜知己,那的确会满足吴重的不平衡。只是没想到竟还生了孩子。可想而知那位红颜知己早就不在世了,或是命薄或是意外,总之,依照何家的势力绝对容不下她。从邰业扬和邰梓莘对何姿仪的态度来看,这两人的确是将其当成亲生母亲,看来这何姿仪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抚养,毕竟大人犯错稚子无辜,而吴重也不会蠢到到处宣扬自己有过外遇来损害名誉。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更何况是出自两个娘胎的孩子,长大后的三人大有不同。邰家子女之中,邰业帆最受宠,邰梓莘又能在公司独当一面。如此,何姿仪肯定坐不住,长盛是何家的心血,她哪能允许别人的孩子坐上权力交椅?所以,她不杀吴重反而利用气味控制,这样一来她落不下一个杀人罪名,又能让邰业扬顺理成章一手遮天。这么一瞧,何姿仪的行为就合情合理了。她能想到这点,邰梓莘自然也能想到,她抬眼去看邰梓莘,只见邰梓莘急喘着气,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她想叫住她,可叫住她又能说什么?只是就在这么一瞬间,她有点同情邰梓莘罢了。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久到如果夏昼不去看,还以为吴重已经断了气。

    吴重开了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你想怎样?”

    门外的夏昼一颤,光顾着震惊于故事,她差点忘了,吴重和陆东深都是商人!尤其是陆东深,哪会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你儿子邰业扬与商川的死脱不了干系,他想利用乱局一方面夺走长盛实权,一方面想困死天际为自己铺路,算盘打得精准。明眼人都知道何姿仪在替儿子顶罪,如果最后他真的幸运逃脱,那我们只能商场上见了。虽然不是你最得宠的儿子,但如果折在我手里也是你不想看到的。”陆东深缓步到病床前,将桌上的水果刀拿起来,锋利的刀尖缓而坚定地扎进苹果的果肉里,“我是个商人,商场之上别人踩我一分我就会还对方十分,我的字典里没有世交一词,所以,对于邰业扬我绝不手软。”

    “你要什么?”吴重阴沉沉地问。陆东深居高临下,“长盛在江南春的长湖开发权,还有,撤回对北京恒大置业的收购计划。”

    第246章 人人都喜欢夏总监

    夏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耳畔就剩下老徐反复在问她,夏小姐,真的不用送您回去吗?她走的时候陆东深还没从病房里出来,但两人的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估计接下来也不过就是商讨细节。陆东深提到的长湖她知道,靠近江南春,是著名的风景区之一,当初天际开发江南春的时候,邰梓莘利落地抢在天际之前拿下了长湖的开发权,至此江南春的远景区规划都受到长盛制约。

    现如今江南春从天际旗下独立出来,纳入陆起白的产业版图,陆东深想要长湖开发权,目的也可想而知。而恒大置业是早些年入驻北京的地产商圈,地位等同国贸,与国贸遥想相对,出入的大半都是金融产业高端人士。想要吞掉这么一个庞大的商业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如果少了长盛这么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那么天际就有了胜算,更重要的是,相对于亲王府那片地,恒大置业的收购在对市政某些关系的制衡上最为关键。

    暂不说长盛内部的你争我夺,就单说邰业扬,他想利用商川一事毁了天际声誉,逼得陆东深无路可走,却反被陆东深瓮中捉鳖,又利用邰业扬的野心制衡邰国强。

    邰国强,应该说是吴重,自知时日不多,就算是对儿子的所作所为绝望透顶,也不忍看到等他死后长盛一乱、邰业扬被陆东深趁机毁了的下场。

    所以,这场仗陆东深在不动声色间打得漂亮。也是到了今天,她似乎才真正了解陆东深,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终于又相信了自己的鼻子。初见陆东深时她就跟谭耀明说,此人危险,有野心。身在局中,越相处她就越是迟钝,只瞧得见他那双善浅笑的眼,忘了他有颗擅掌控强势的心。

    陆东深说得对,步步为营筹谋算计是他的本能,所以,他摆脱不了,而她也改变不了。

    爱上了陆东深,注定是要看到谈笑风生下的尔虞我诈、权势利益下的人性悲凉。

    窗外擦黑的时候也没见陆东深回来。

    他的行李箱就搁在客厅,乍一看就像是急匆匆回来搁下就走了,可夏昼清楚得很,不管这行李箱是陆东深拿回来的又或者是景泞,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扔这了。

    陆东深有强迫症,行李箱就这么随便往客厅一放他会疯的,景泞了解陆东深的毛病,更不会将东西搁得这么随便。夏昼端着茶杯靠在沙发上,腿一伸就将行李箱勾过来。行李箱干净得要命,甚至隙缝里都不见一丝灰尘,他经常出差,特别紧急的时候会调飞私人飞机,一般情况下会选择客机,几乎没有托运的习惯,因为他东西不多。

    行李箱被她一圈一圈转,最后,她决定打开来看看。她见识过陆东深收拾行李箱的能耐,但还是着实被里面太过整齐的姿态给吓到了,衣物、洗漱各类等同于教科书似的整理,有文件袋,估计是在路上处理文件了,还有本关于先秦文化的书。别看陆东深自小生活在国外,但对于中国历史的研究很在行,最喜春秋时代,用他的话说就是,战国之后的中国就进入了礼崩乐坏的时代。

    除了这些还有一样东西。

    用锦布包着,像是个盒子。

    夏昼将锦布解开,一眼就瞧见了盒子上的图案,惊喜地叫了一声。迅速打开盒子,里面是只南方公园限量版的人物手办,正是她在朋友圈里呼吁想要的那只。

    是送她的吧?

    她觉得是。这款手办仿版的不少,但限量版一眼就能看出来,之前商场点赞换礼里的手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是真正的限量版,这款代购都很难寻,只能是耐着性子在美国的一些手办店慢慢去淘。

    夏昼攥着手办,心头的浅疼和丝缕的甜交织在一起,最后成了萋草蔓延。

    **景泞洗漱上了床已经近午夜,抱着笔记本回了几封邮件后就开始哈欠连连。她是跟着陆东深跑惯了的人,所以倒时差这种事不存在她的生活里,又或者说她压根就没功夫倒时差,陆东深是个工作狂,她能逮着机会休息就不错了。

    不过现在比以前强多了,在以前陆东深是长期的失眠,他一失眠,手底下的人就跟着遭殃,有时候睡着睡着就能接到陆东深的工作电话,扭头一看时间,凌晨三四点。

    在一次公司年会上,有市场部高层向陆东深提意见,表示自己连续数月在天不亮就接到工作通知很是痛苦。陆东深反问他一句,你很困?

    现在她能在凌晨一点前睡觉归功于夏昼。

    想到夏昼,景泞也就顺带想到陆东深在飞机上问她的那句话:你喜欢夏昼吗?

    她回答,喜欢,虽说行为乖张些,但在天际人人都喜欢夏总监。

    陆东深又问,如果让你做些对她不利的事,你会做吗?

    直到现在,景泞想到这句话都觉得心口发抖,她记得当时她回答说,不会。而陆东深看着她问,是吗?她说是,他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觉得心里惶惶的,此时此刻也是。

    阖上电脑,刚躺下手机就响了,条件反射似的一激灵,拿起一看松了口气,是她妹妹。

    点开视频通话。

    那头是在一家餐厅里,阳光炫着瓷白餐具,四处鲜花,挺高档的。景泞的心情放松下来,这次回总部也是匆匆忙忙,并没有机会跟妹妹见面聊天。

    简单聊两句后,那边挺神秘地说,姐,你猜我在跟谁吃饭呢?

    景泞开着玩笑,你暗恋的学长?

    那头撇嘴,手机镜头一转,画面上一张熟悉的脸闪过,紧跟着是妹妹压低了的嬉笑声,是未来姐夫吗?

    景泞的头嗡地一声,只觉血液都凉了半截,急声,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没等妹妹开口,手机就被一只男人手夺了过来,然后是男人温和的嗓音,我跟你姐聊两句。

    景泞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这种紧张不亚于被陆东深那双眼睛盯着她问是吗的时候。当男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时,景泞急切,“陆起白,你想干什么?”

    陆起白起了身,择了别处,笑得漫不经心,“这么紧张?”

    景泞咬牙,“你答应我不会骚扰我妹妹!”“特别好奇一件事。”陆起白悠哉,“今晚如果我上了你妹妹,你是担心害怕还是吃醋嫉妒?”

    第247章 来头不小

    景泞的脊梁嗖嗖冒凉气,太阳穴都在涨着疼,强压着冲上头的怒火,一字一句说,“你不敢!”

    “哦?”陆起白一挑眉。

    “我妹就是我的软肋,你动了她就相当于抽掉我的软肋,到时候你还指望着我能听你摆布?”景泞冷笑。

    陆起白笑了,“还算聪明。”

    “我不管你今天抱着什么目的,离我妹妹远一点!”景泞如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陆起白,我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不好,我光脚的可不怕你这个穿鞋的!”

    陆起白没恼,点了支烟,吐了口烟雾说,“这人啊,精神绷得太紧不是件好事,放松点,我今天路过你妹妹的学校,就是请她吃顿饭而已。”

    “然后呢?”

    “然后?”陆起白慢悠悠地说,“没然后。”

    他一反常态更让景泞警觉,“你又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陆起白在那头不说话,抽着烟,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景泞觉得他肯定没什么好心思,如此就更是紧张了。好半天,陆起白才说,“睡裙不错,犹抱琵琶,很诱人。”

    景泞所有的神经全都集中在他即将道出的“任务”上,不曾想会扔出这么句话来,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二话没说就把视频通话关了。

    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按着胸口,只觉手心都被撞得生疼。

    慌乱、不知所措,可等等这般五味杂陈加一起都抵不过脸颊的滚烫,不知怎的,这温度让她想到了他的体温、他的手,是足能融了骨骸的热。

    手机又响了,景泞如惊弓之鸟。

    这一次是陆起白的号。

    她压了心头莫名的慌乱,暗自深喘了气,接起,嗓音冰凉,“陆起白,你今天抽什么风?”

    “谁允许你挂电话的?”

    景泞紧抿唇,没说话。

    手机那边也沉默。隔着电波,隔着千山万水,彼此的呼吸纠缠、拉扯,亦如彼此的命运。景泞攥着手机,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慢慢蕴养出来,就在彼此都不说话却彼此都没挂电话的沉默中汪洋成海。

    这种感觉景泞熟悉又害怕,刚要结束这种存在于她和他之间的莫名沉默,就听陆起白开了口,“这次你回美国匆忙,我又巴黎出差,我们没见到面——”

    “陆起白。”景泞掐断了心头疯长的草,冷言,“你我之间不存在所谓的叙旧吧。”怎样都是过一生,这是在她父母各自成家后明白的道理。她从没怨过父母,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要走完的人生。她的人生路上有妹妹做伴,所以她努力拼搏从不泄气,她身体力行地想让妹妹明白世间太多风雨我们也要认真相待的道理。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跌入无明深渊,她苦苦挣扎却越陷越深。光明不再,她见过魔鬼的样子,魔鬼,就是陆起白。

    初见他时的如沐春风,都在他步步紧逼下成了凄风苦雨。

    他是扼在她颈间的手,呼吸是否顺畅都凭他的心情。曾经她也幻想过,尤其是汗水浸了彼此的时候,她问他,陆起白,我算什么?

    当时陆起白听了这话后只是笑,手指顺着她的锁骨划到她的心口,然后挑眼问她,那你想算我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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