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蒋璃迎合了他的话,手上包扎的动作十分利落,“天干物燥更要小心火烛,这都是常识。”

    陆东深没参合他们的话题,轻声问蒋璃,“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跟你的伤口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已经上药了。”

    陆东深见她的脸色和状态如常,也不像是故意隐瞒伤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看向阮琦,“确定没错,对吧?”

    阮琦点头,“据我观察是这样的,到时候就看秦川的巫祝能不能承认了。”

    陆东深拉过蒋璃的手,攥紧,“你有把握吗?”

    “那个孩子我要看到具体情况才能有定论。”蒋璃轻声说,“但是过巫祝那关我应该没问题,别忘了,我还是沧陵的巫医呢。”

    饶尊看着蒋璃,面露忧色,“一切当心。”

    蒋璃点头。

    秦川人行动尚算迅速,虽然说他们救火的方式传统了些,但架不住大家的齐心协力。一小时后,祠堂的火终于扑灭了。

    原本气质古朴庄严的祠堂也变了模样。几扇高门被烧得变了形,窗棱里黑乎乎的一片,那些笼纱烧得不复存在了。木梁还算坚挺,毕竟是顶梁柱,粗壮的梁身并没被火摧毁,但上头也已经被火燎得木漆不在,

    祖训也看得不大清楚了。

    有些酥油灯碗被砸碎了,还要被子弹给崩碎的,里头的火苗已经熄了。

    偌大的祠堂也是惨不忍睹的,修复起来得要一阵子了。村中族老们出面了,见了陆东深等人。

    第488章 太乱纲常了

    族老们在主持村中事务时,那些守在牌楼旁的村民都陆陆续续散去了,临走时,那九具尸体和陆东深几人仍旧是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

    可就算如此,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很疲累不堪,像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似的,哈欠连连。

    村中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到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跟族长们的见面放在了祠堂偏厅,也是整个祠堂毁得最严重、最看不下去眼的地方。

    所能坐人的木椅已经烧到变形,八仙桌被之前炸得只剩一半,另一半残留的也被烧得黑乎乎的。

    偏厅的大半扇窗子都没了,连着窗的那面墙被炸了个大窟窿,一进偏厅就能感受到风从窟窿里钻进来的凉爽感。

    透过残破的窗墙,外面躺着的就是那九具尸体,风一吹进来还裹着血腥气。

    那口棺材还在,没被烧毁,甚至都没被烧坏,陆东深在起火之前找了张大油布盖在棺材上,避免了火势蔓延。

    陆东深和饶尊二人合力把棺材盖打开了。族老们朝里一看,惊喜万分,各个悬着的那口气全都放下了。

    是祖先们的牌位。

    在着火前统统被陆东深塞进棺材里,这才避免它们烧毁于火灾现场。

    而对于秦川人来说,这些牌位就是他们的根,比他们的命还重要,所以在救火中,当他们没瞧见牌位,心里是又急又火,现在瞧见了安然无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陆东深冷冷开口,“各位族老,谈谈吧。”

    **

    来者不善。

    这是陆东深等人给秦川族老们的印象。

    甚至他们觉得,眼前这几位年轻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架势,他们身上有伤,有血迹,窗外还有死了一排的人,却被他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那……

    秦族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陆东深,感觉他们是来算账的。

    没错,就是算账。

    否则谁会没事把尸体那么摆着?

    可问题是,院子里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

    秦族长又看了一眼下坐在饶尊身边的阮琦,半晌后轻声叹道,“阮姑娘,原来你跟他们是一起的。”

    除了阮琦和她挨着坐的男人,眼前的这两位秦族长看着不陌生,这两位从悬崖坠落被他们待到,当时是他下的令将他们入棺。

    其目的也不过就是想小惩大诫,否则他不会命人在棺材上现开气孔。秦川不与外界联系,也禁止外人入内。之前他带个外人入村已经引起族老们的不满了,后来入网的两人,他是打算关他们个几天,等到他们体力耗尽后接受些本村的惩罚就赶走。

    没想到,祠堂竟着火了。

    也没想到,他们几个护住了秦川人的祖先牌位。

    阮琦没瞒秦族长,她内心坦荡荡的,开口,“是,我认识他们,秦族长,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我的这些朋友们也没有恶意。”秦川德高望重的族老们有6人,其中秦族长是族老们年纪最小的,不到五十,其他五人都七八十岁,他们一致称呼的三叔年纪最长,头发胡子花白,应该是过百的年龄,但身子骨挺硬朗。

    秦族长是族老们一致推选出来的,平时大小事宜均他说了算,但村中一旦遭遇大事,他就需要同族老们共同商议。

    陆东深几人的到来就是大事,为这事,族老们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许是因为牌位的关系,秦族长和几位族老的态度温和不少,甚至还有点感激的意思,所以阮琦这么说完后,秦族长点点头,由衷道,“我相信几位都是良善之人,我们秦川祖先的牌位能够保存下来也多亏了几位,对于在此之前发生的事……”

    他顿了顿,笑得有点尴尬,“一切都是误会。”蒋璃听得真切,心中暗叹,不愧是常年隐居的,说话都是这般文绉绉的,想来秦川这里的村民也并非蛮夷之人,一个族长就是一个村的门面,门面都大有饱腹诗书之感,

    村民们也会谨守礼仪。陆东深闻言秦族长的话后故作冷哼,他此时此刻做足了一个不好说话的人的架势,反唇相讥,“误会?你们秦川人所谓的误会那都是冲着血奔着命去的吗?还真叫人大开眼界。”

    两方“谈判”所在的场所有些搞笑,但秦川族老们都是严肃惯了的人,所以哪怕桌椅再如何残破不堪,几位老人家还都正襟危坐,破椅子都能坐出无限风骨来。

    他们穿得跟村民们略有不同。

    同样是黑麻粗布,但外有过膝长披,长披两侧绣有暗纹,有云样和鹤松,有长寿吉祥的寓意。

    不系头巾,除了秦族长外,其他几位族老都蓄着长发长须,灰白的发束于头顶成髻,只用一根简单木簪固定。

    从穿着和发式来看,他们是汉人没错。

    陆东深等人跟他们相对而坐。

    中间就搁着塌了半边的八仙桌。偏厅像模像样的椅子那都是平时族老们坐的,一旦召集村中重要骨干开个会啥的,那都是族老们坐着,骨干们站在两侧的,没族老们的允许是不准交头接耳,规矩十分森严。

    所以,偏厅里原本就没陆东深几人坐的椅子。

    他们也是挺能找,几个木头墩子搬进来就成了椅子,还坐得大义凛然,气势上非但没被压过,反而还胜出一筹。

    这般气势,再加上陆东深的这番话,使得秦族长不想重视他们都难,只是……两位年轻的男坐着主事就好,怎么身边两个女人也坐着?而且还挨着坐?

    秦族长和其他族老们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在犯嘀咕,感叹外面的世界太乱纲常了,女人竟敢跟男人平起平坐,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陆东深的话。

    秦族长一脸疑惑,先是问他,“先生贵姓?”

    “免贵,姓陆。”陆东深报上真实姓氏。

    秦族长又看向饶尊,饶尊的语气也不佳,道,“饶姓。”秦族长点了下头,将自己的疑惑倒出来,“秦川有秦川的规矩,陆先生几人擅闯,这其实是触犯了秦川的规矩,我们也是依照规矩行事,但陆先生口中所谓的冲着血奔着命又是从何而来啊?”

    第489章 什么都抵不过红颜一句

    蒋璃从旁听着秦族长讲话的节奏和语气,总能平生出一种误觉来,就好像是一群土匪倭寇闯进了书香门第的家族,家族族长正在浩然正气地与土匪头子理论。

    秦族长就是书香门第的家族族长,而他们,就是那群土匪,陆东深是土匪头子。“土匪头子”开始刁难了,“从何谈起?秦族长是吧?我们擅闯秦川是有错在先,你们先是动了麻醉针,然后把两个大活人关进死人才进的棺材里,不给吃不给喝生生耗尽我们的体力,这我们都认了。但贵村竟动杀机,派了十几位来要我们的命?秦族长,贵村就这么视人命为草芥吗?”

    一句话说得秦族长一愣。

    其他几位族老也都一脸震惊,然后相互低语议论。

    秦族长反应过来后忙道,“陆先生说的是……院子里的那些尸体?他、他们不是你们的人?”能将尸体一字排开在院落,的确就是算账的架势。但秦族长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然后在祠堂的大火里丧了命,因此活着的人替死人讨债。他原本想着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算是祖宗的惩罚,而他们抢救了祖先牌位,也算是功过相抵,那么擅闯秦川一事也就一笔勾销,送他们离开便是。

    可是,怎么又冒出杀人一事了?

    陆东深闻言后冷笑,“秦族长,好一个装糊涂的本事啊。”

    “不是——”“是我们带来的人还能杀我们?”饶尊跟陆东深打配合,一张脸看着阴沉沉的,“我们身上都有伤,眼睛没瞎的都能瞧见。这些人身手都不低,各个把我们往死里招呼,你想一句不知道抹了所有证据是吧?秦川厉害啊,卧虎藏龙,什么样的狠角色都有啊。”

    “他们不是秦川的村民。”秦族长皱眉,“我们村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他们的确不是村民,村民也没那么好的身手。”陆东深冷言,“秦川口口声声与外界隔绝,却暗自养了一批能杀人的工具,看来秦川不与外界联系是假,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是真。”

    “胡说八道!”其中一位族老不悦,猛地一拍座椅扶手,但忘了已经被烧得变形,一下拍空,眼里闪过一瞬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严肃。“尸体都搁在院里呢,我们是冤枉了你们还是受害者一目了然。”饶尊一脸痞子状,“老头,你一句胡说八道就想把责任全推了,可能吗?你说他们不是你们的人,那你给我分析一下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进村的?什么时候进村的?”

    三连问,问得在座的谁都没答上来,气得族老胡子乱颤。“饶先生,我们没有杀你们的必要。”秦族长毕竟是秦川人的脸面,虽心里又气又急,但还是稳着性子好说好商量,毕竟“秦川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顶帽子他们可不想戴。

    陆东深从容不迫的,反问,“活人入棺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秦族长一时难辨,他和几位族老一样,这辈子接触的都只是自己的村民,他们说什么村民就做什么,从没遇上这么咄咄逼人的人和两面夹击的情况,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生怕是越描越黑。

    毕竟尸体摆在那了。

    也毕竟是有生人进来了。

    他们还怎么否认?

    如果说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村的,那一定会被眼前这俩人反问,不知道这群人怎么进村的,那如何是得知他们几个进村?还费尽心思网捕他们麻醉入棺?秦族长觉得自己有口难辩,末了,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蒋璃脸上,“你们可以想想,如果我们真的有心杀你们,那任由你们从崖上摔下来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先把你们救下呢?”

    他使了个小心机。眼前这两个男人不好说话,尤其是陆姓的男子,咄咄逼人字字锋利,大有早就将他们定罪的架势,所以,他只能采取迂回说服。坐在陆姓身边的女人始终没说话,但她是跟陆姓男子一同掉下来的,落网时陆姓男子一直在护着她,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来。

    既然如此,那这个姑娘在陆姓男子心里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他决定从她身上打情感牌,毕竟姑娘家心都软。

    果不其然,蒋璃在秦族长的注视下开口说话了,“我觉得……族长说得对,要不是他们的话咱俩早就死了。”

    陆东深转头看她,语重心长,“要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没绳子下崖,那绳子是怎么被人扯下去的?我想他们心里最清楚。”

    秦族长脸色尴尬,清清嗓子,“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做的,可毕竟你们是外来者……”

    “外来者就该死,对吧?”陆东深转头盯着他,态度又倏然一冷。蒋璃在这头轻轻拉了拉陆东深的胳膊,小声说,“你别这么凶嘛,有话好好说,你看人家秦族长一直在解释这件事呢,说不准这其中就是有误会呢,万一再有什么人想要渔翁得利,那咱们现在就是鹬蚌相争了。”

    说是小声,实则这番话让几位族老听得清楚。

    秦族长也是个有心人,闻言这话后眉心微微一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别管这话里是不是意有所指,至少陆东深的态度缓和了,秦族长眼瞅着他一脸的寒霜渐渐融化,心想着押这位小姑娘的棋是押对了,看来什么都抵不过红颜一句啊。

    陆东深没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蒋璃的手。

    趁着这个空挡,饶尊迅速给阮琦递了个眼神,冰雪聪明的阮琦心领神会,清清嗓子,开始上线了。“秦族长,在座的族老们,其实今天这件事发生得蹊跷,想必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的。秦川人讲规矩,从不生害人之心,否则在抓住我这几位朋后想往死了处理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还有我这群朋友,他们也都是良善忠义的人,否则怎么会在大火里将秦川祖先们的牌位保住?所以我觉得,大家有话好好说,解开这个误会才行,本来,有朋自远方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千万别生了嫌隙。”

    第490章 秦天宝

    饶尊在旁得意洋洋。

    心中暗想: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啊,让阮琦误打误撞进了秦川,不但打听到了重要消息,还能为他们的布局献上一份力,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快占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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