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杨不再发问,又看了他良久后,才低声叹道,“你的翅膀是硬了。”他起身,拿着文件走到桌前,将文件摊在桌子上,拿了笔,在文件的最后一页上签了名字。

    蒋璃将这幕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的就酸了一下。她其实相信陆振杨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凭本事坐上权力交椅的,但同时,他也真心为自己的英雄迟暮而哀叹。也许当年他为了坐上交椅也是步步为营,坐上交椅时跟陆东深一样意气风发,他厮杀过、奋斗过也荣耀过,一手带着陆门站上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是他忘了,英雄也有老去的一天,自己的荣耀终将过去,自己的年代也终将会  被年轻一代所替换。蒋璃又抬眼看着陆东深的侧脸,他冷静自持,擅筹谋懂操纵,交椅的权力就这么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现在,陆门是他的天下,是否有一天,他的儿子也会跟他今天一样,

    跟他说,爸,您老了,该歇歇了。

    字签完,陆振杨将文件一阖交给陆东深,说,“你出去吧,小夏留下。”

    **

    阮琦正对着电脑查路线的时候,肩膀就搭上了男人手,顺势滑下来将她圈在怀里,“看什么呢?”她没回头,用肩膀顶了一下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没撞开男人反倒疼了自己。饶尊嬉笑,手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阮琦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紧跟着回头,下一秒用力  将他推开。

    不悦怼,“衣服都被你弄湿了。”他刚刚洗完澡,就围着条浴巾出来了,胸膛还挂着水珠,头发湿漉漉的,发梢的水珠滑下来后洇在他脖上的白毛巾上。阮琦跟他横眉冷对,心想着这人出国后行为举止更  嚣张了,抠门只订一间房不说,还时不时在她面前大秀肌肉,虽说她跟他是有肌肤之亲,但也不至于这么随便吧,真当她不敢反扑?

    饶尊扯了脖上毛巾,边擦头边笑,“湿了就别穿呗。”

    “饶尊,你有没有廉耻心了?”阮琦耳热脸燥的。

    饶尊一脸的无辜,“我怎么没廉耻心了?”

    阮琦一扭脸,取了件浴袍直接扔他身上,“穿上!有辱斯文!”

    饶尊接住,将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得纯心故意的,“我全身上下你哪没看过?再说了,我这不裹着条浴巾吗?所以,你确定要我换上浴袍是吧?”话毕,伸手欲要解浴巾。

    阮琦眼珠子一瞪,赶忙喊停,上前从他手里抽回浴袍,笑靥如花的,“也是,身材这么好,半裸多养眼。”

    饶尊扯着浴袍一角手劲一使,顺势将她搂抱在怀,“这种节奏才对,都快成我媳妇了,总对我的身体躲躲闪闪的,会让我误会没伺候好你。”阮琦见他越说越不着调,将他一推,坐回电脑前干脆不理他。漫漫长夜,饶尊该处理的公事也处理完了,就喜欢逗她,他上前,双手搭在椅背上,伟岸的身躯倾下来,在  她耳边说,“看来我得补个很正式的求婚才行啊,关于这点,我还真得跟陆东深好好学学。”

    阮琦扭过脸瞅着他,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饶尊笑。

    阮琦转过身子,认真问他,“你是真打算跟陆门合作?”

    “不是合作,是我在帮陆东深。”饶尊懒洋洋的,“概念不能错,关于这点,到时候我得说清楚。”阮琦撇撇嘴,不清楚他和陆东深到底达成什么协议了,神神秘秘的,她也懒得问。可饶尊倒是对她的事好奇了,头一歪瞧见电脑上的线路图,“贼心不死,你以为陆东深能  让她去?所以,你看沙漠路线图也是白看。”

    阮琦嗤笑一声,“我想你最了解夏昼吧,秦川都去了,命都差点搭进去,你以为她会半途而废?”饶尊一听这话脸色紧张了,拖了把椅子过来往阮琦面前一坐,将她的椅子转过来跟他面对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第602章 应该的

    “有什么好说清楚的啊,蒋璃打算去大漠,我打算陪着她去大漠,就这么简单。”阮琦的眼珠子在他的胸膛上转来转去的。

    饶尊捏起她下巴,命她看着他,“什么叫你打算陪着去,你跟我说了吗,经我允许了吗?去大漠这种事你得往下压,不能撺掇,知道吗?”

    “谁撺掇了?”阮琦拨开他的手,“我倒是想问问你,人家蒋璃去大漠是为了陆东深,你这么反对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别装了。”阮琦抬手捏他的脸,挺大劲的,“你对蒋璃贼心不死是吧,所以才希望陆东深倒大霉。”

    饶尊的脸被她掐得生疼,连连呼痛,好不容易等阮琦松了手,他直喊冤,“这事儿怎么又扯我头上了?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你把我想得太阴暗了。”

    阮琦撇撇嘴,本来也不是什么阳光少年,“这么说吧,蒋璃要去的话那我肯定陪着,她一个人去沙漠多危险?”

    “真到那天再说。”饶尊揉着脸,“但依着陆东深的脾气,蒋璃想去压根不可能,除非蒋璃把陆东深给打服了,可单论身手和力气来说,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阮琦说不过他干脆耍赖,“那我可不管,反正蒋璃去我就去。”

    “你吧,就死了心吧,蒋璃过不了陆东深那关。”饶尊说着起身,拿过毛巾走进洗手间,很快又退了半步露脸看着阮琦,补上句,“而且,我也不会同意你去,胡闹呢。”

    **

    陆东深出去后,蒋璃觉得书房里的温度就渐渐回暖了,至少,陆振杨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是刚刚那么严肃。

    取而代之是眉眼之间平添忧色。

    他坐回沙发里,举手投足有了倦怠。蒋璃见状于他身边坐下,又顺带的为他倒了杯水。陆振杨本身也不渴,所以将水杯暂时推到一边,抬眼看着蒋璃,说了正事。

    “小夏,你知道我是最相信你的。”

    蒋璃点了一下头,脊梁骨微微挺直。

    陆振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移丝毫,直接了当问,“所以你要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东深的身体出了问题?”

    蒋璃没料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怔,思量少许后决定不隐瞒,“是。”

    陆振杨眉心隐隐蹙起,“跟四年前工厂出事有关?”

    蒋璃点头。

    陆振杨抿紧了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可是,就目前为止,医生没有查出异样。”

    “您很清楚,有时候仪器的确查不出人体隐疾。”蒋璃理智地告诉他。

    陆振杨点了点头,沉重又担忧,“你有把握医好东深吗?”

    蒋璃没马上回答,眼眸微垂了一下。

    “小夏?”陆振杨见状,心沉了沉。

    蒋璃抬眼,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嘴角微微一扬,“有。”倾尽她的全力,都要护他安危。

    陆振杨听到这话,一颗不安的心总算可以安放了,连连点头,“好,好。”

    他对蒋璃的性子了解,她既然说有把握,那就一定会有把握。她不是个轻易许诺的姑娘,可一旦许了,那势必要去履行的。陆振杨沉沉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是压在心头多时了,他喝了口水,才缓缓道,“他从不跟我说,但当年工厂出事后的情况我也清楚,那年出事,东深失踪了好一阵子,后来  我是知道了所有事,陆振名父子可以慢慢对付,可东深的身体情况是我最担心的,怎么可能会不受影响呢,我担心了这么多年,果然……”

    “不是太难的事,您还是不要过度担心。”蒋璃宽慰,“我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

    原料的事她不打算说,是最艰难的一步,这一步谁都帮不了她,求助陆振杨吗?不,他身边的人全都是陆东深的,他有心帮忙的结果就是惊动陆东深。

    陆振杨并不知她心思,却是听了这番话心里总算有底,“有你在总是好的。”他说到这,顿了顿。

    “爸,您还想说什么尽管说。”蒋璃耳聪目明的。陆振杨抬眼看她,“四年前工厂出事,虽然说主责在陆振名,但实际上因为是东深接手的项目,所以他也脱不了干系,外界不会那么善良的选择宽宥,如今他要重碰这个领  域,势必会有人要拿着当年事来掣肘他甚至是诋毁,所以……”

    “所以,配方的事一定要有个完美的解释。”蒋璃替陆振杨说了这话。陆振杨深吸一口气叹出,“是,配方的事不能不了了之。小夏啊,你是聪明的姑娘,虽然不参与集团的事,但这么久了,有些事你是看在眼里明了于心的。权力交椅没那么好坐,更何况东深是刚刚坐上,配方的事就像是掩藏在利益争斗下的骨牌效应,一旦被人再次揪出来重提,那可就是要最终解决方案的,方案没有,无法给众人交代,东深的身体状况再被有心人知道,这把交椅他坐不坐得稳就难说了。集团股东眼睛里都是朝着利益去的,今天他们能拥着东深坐在椅子上,那是因为他们从东深身上闻到了  利益,可让他们承担风险呢?不会的,他们只会将东深从椅子上拉下来推他去做牺牲品。”

    蒋璃轻轻点头,“我明白。”陆门情况复杂,复杂到连她这么一个简单的人都不得不深陷其中。她知道陆东深在做一些事,以至于令董事局彻底统一了意见,她虽没刨根问底,可也隐隐有感觉。董事局里都是一只只的老狐狸,他们允许坐上交椅的人势必是底子干净的,不会给他们惹麻烦。陆振杨说得对,四年前的事不管谁是主使,陆振名进去了,能对项目负责的就  只有陆东深,哪怕他是受害者也不能说将项目的事撇得干净。

    怎么能说服众多股东?那就是交代。

    对当年事有所交代并履行交代,这是陆东深洗白自己的唯一方式。

    这些事,其实在去秦川前她就想得明白,也知道陆东深势在必得,否则他千里迢迢去秦川做什么。陆振杨看向蒋璃,心有愧疚,“东深心重,哪怕配方的事只有你才能帮忙他也不会开这个口,他是大包大揽往自己身上扛惯了的人,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是气味领域的专家,照理说配方的事他交给你来做最合适,可他迟迟不让你碰,我就明白这其中的事没那么简单,也有可能是危险的,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宁可折了自己也不会  把你的推出去。”

    “爸,他同样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男人,是我的丈夫。”蒋璃表明立场。

    陆振杨闻言动容,语重心长,“都是被人疼在手心里的孩子,小夏,我们陆家对不起你,这么重的担子扛在你肩上。”蒋璃笑了,由衷地说,“爸,我也是陆家人,应该的。”

    第603章 我后半辈子的时间都是你的

    “所以呢?你要怎么说服你家陆东深同意你去大漠?”咖啡厅里,阮琦问蒋璃。

    两人约在了午后。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行人不多,零星几道影子匆忙过,很快就掩藏在挂着雾气的绿影间了。室内没开空调,咖啡香气没被吹散肆意游走,入肺都是醇厚之气。阮琦见了蒋璃后先是开门见山说了大漠原料商的事,果然是跟邰梓莘提到的是同一个人。邰梓莘是圈外人不知情,但阮琦就是做这行的,她给出的信息就更精准些。“做原料这行的人现如今越来越少,大家好在都是相互通气,但那位克拉玛依老人是做着行内事游走在行业外的人,沙漠原料也就非他莫属,因为大多数原料商除非迫不得已,

    否则不会跑到大漠里找原料。”

    换句话说,想要最快找到泫石,那位老人是唯一能助一臂之力的人。

    蒋璃同阮琦表达自己的决心,并且也表明那个从秦川带出来的秘方自己势必要开发,为了陆东深,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再回馈秦川。

    因此,阮琦问出了上述关键的问题。

    蒋璃手持小勺,轻轻搅动杯中咖啡说,“说服不了。”

    阮琦放下咖啡杯,“让我猜猜啊,我估计你想趁着陆东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

    “不注意的时候?”

    阮琦点头,“饶尊都跑过来了,名义上说是帮陆东深,实际上我估摸着这俩人是要联手做什么大事了,你说到时候陆东深还能不能顾得上你?”

    蒋璃摇头,“你太小瞧陆东深的警觉性了,他现在事情还少吗?还不是一样盯我跟盯贼似的,就差在我身上安追踪器了。”

    “那你怎么办?”阮琦想不出办法来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以武抗争?你打不过他。”

    “等机会?”蒋璃十分坚决。

    阮琦疑惑地看着她。

    蒋璃将勺子放下,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摸了又摸,纯粹揩油,笑得发贼,“我自有办法啊,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阮琦彻底蒙圈了。

    她养什么兵了?

    **

    陆东深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已是墨黑,雨倒是停了,空气涔凉了许多。

    蒋璃主动上迎,接过公事包,然后轻轻搂住他说,辛苦了老公。

    这是什么神仙造化啊?

    这一刻陆东深竟觉得有些飘飘然,所有的倦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蒋璃这突如其来的、贤妻良母式的眷恋。

    要知道蒋璃并不是天天这么热情。

    陆东深勾画的婚后生活场面就是这样,他主外她主内,每天晚上他下班回来,她会像鸟似的飞奔过来,扑他怀里,娇滴滴来上一句:好想你啊。

    实际上蒋璃也会这样,但只是偶尔。

    只是因为偶尔所以才弥足珍贵,所以,当她迎抱过来,又或者当他一回家就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内心总是澎湃,然后会告诉自己,看看我老婆多好。

    大多数蒋璃在做什么呢?

    在做气味制品,各种各样的,有吃的也有用的,有陆东深能叫上名字的,也有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来的。她将别墅里的其中一间屋子腾出来,倒腾了各种从沧陵运过来的原料,又命人打了侧门安了玻璃长廊,相当于将原料房跟花园连在一起,成了一个可存储也可萃取制作气  味用品的玻璃房。

    所以陆东深回家之后十次有八次是见不到蒋璃的,她不是藏在玻璃房里做气味搭配实验就是在做各类气味用品,还要腌制各种吃的。用她的话说就是,你当我以前随手拈来的治病救人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那可都是要提前不知多少年月做好的,就拿一瓶简单的鲜花酿来说吧,那也是要提前一两年埋  树下的。

    好吧,所以每次回家一见不到她,陆东深就主动去了花房,或者满花园找她,然后搂着她说,老婆,我回来了。

    否则怎么办呢?

    他曾经有一次企图振夫纲,西服没脱领带没扯往沙发上一坐,命管家把她喊过来,结果管家去而复返说,太太说了,她没空。他耐着性子命管家再去叫人,后来……连管家都不回来通报了,扔他一个人在客厅,一小时后蒋璃才从花房里回客厅,怀里抱着一大束花,见了他后一皱眉,回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换鞋啊?家里人打扫房间多  累啊。

    ……

    这是十次里的八次打他脸,剩下两次,要么就是他一进门她恰巧经过玄关,顺带着跟他打个招呼,要么就是她心情莫名好了,才会见他回来后主动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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