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罢了,总是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干啥呢,该笑笑,该闹闹,该喜欢就用力地喜欢嘛。

    蒋毅闭紧了嘴巴,花园小径上便剩下了鸟鸣声和脚步声。

    沈余之喜欢清静,独自住在花园里,其他兄弟姐妹们分别住在内院和外院。

    睿亲王府有两个简家大,从花园到外书房要走两刻多钟。

    沈余之到时,睿亲王刚刚把几个幕僚送走。

    “父王。”沈余之敷衍地行了个请安礼。

    “坐吧。”睿亲王道。

    早有小太监把沈余之的专属座位从屏风后搬出来,放在书案前面。

    沈余之坐下,将简廉遇刺一案,以及雷公藤事件并在一起,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又道:“父王,如果关于王府的梦也是真的,简老大人遇刺一事或许就是个开始。他只忠于皇爷爷,这些年挡了不少人的道,他死了,我那几位伯伯叔叔都能受益。如今简云帆的嫡长女嫁进庆王府一年,刚刚生了儿子,雷公藤一事,简云帆应该脱不了干系。儿子以为,简云帆简云丰都是人才,人脉也广,有他二人辅佐,庆王的胜算很大,睿王府的覆灭应该与庆王叔脱不开干系。”

    睿亲王身材高大,容貌俊朗,沈余之的那双桃花眼与他像了个十成十,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太师椅上,一边享受着老太监按摩太阳穴,一边说道:“怎么不是真的?这件事没有如果,老子告诉你,要没有你老子那个梦,你现在就是个痨病鬼。”

    沈余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睿亲王睁开眼,正好瞧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不免有气,怒道:“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小子也给你老子精神点儿,把这小身板练练,再把那高台拆了,省得简老大人一见本王就吹胡子瞪眼睛的。一天天净给老子拖后腿,就你这德性,你皇爷爷能把大位传你老子吗?”

    分明是你懒,根本不想争取。

    沈余之垂着眼,假装听不见。

    睿亲王真想两巴掌拍死他,可一想起他娘,再想想他这破烂身子,就又舍不得了,只能自己生闷气。

    他喘了好一会儿粗气,等气息平稳了,才道:“你说的那些有几分歪理。这样吧,等简老大人从适春园回来,本王约他一见,先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拉拢拉拢。简云帆简云丰那里,你好好处理,切记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去吧。”

    “是。”沈余之起了身,“父王放心便是。”

    “你小子多上点心,就算咱不要那位置,也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赶在沈余之出门前,睿亲王又吼了一句。

    坐在肩舆上,沈余之靠在椅背上,默默遥望碧空里的那两片悠闲的白云。

    他不怕死。

    人有生,就有死,避无可避,没什么可怕的。

    但有个前提,他的命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

    活着要痛快,死时也不能太憋屈,这是底限。

    ……

    简淡在香草园外面换了双新鞋。

    刚一进院子,白瓷便飞跑出来,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说道:“姑娘,王妈妈吃屎了,吃,屎,了!”

    “啊?”简淡愣住了。

    白瓷得意地眨了眨眼,又大头娃娃似的晃晃脑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前两年,崔氏去林家给简淡舅祖父祝寿时,王妈妈因为芝麻大的一点小事骂过白瓷,这丫头把事情经过忘了,但仇一直记得。

    简淡拍走白瓷的大脑袋,这有什么可惊喜的?她刚刚也被吓得很惨好吧。

    不过……

    细品品的话,确实挺有意思的。

    心里莫名的痛快!

    痛快之余,简淡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和崔氏都害怕老鼠,家里就突然有了老鼠。

    王妈妈今年三十三四岁,腿脚都很灵便,怎么可能摔得那般狼狈呢?

    莫非有人故意针对?

    这个疑问一出来,简淡立刻就想到了沈余之——她以为,除了他不会有人这么无聊。

    虽说她暂时想不到他这样做的原因,但账却的的确确记到了他头上。

    一想起刚刚出的糗,简淡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巴掌拍在高几上,心道,沈余之,今儿这仇不报我就不姓简。

    ……

    崔氏受了惊吓,早午饭都没吃,恹恹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简雅从崔氏的大丫鬟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虽心疼崔氏,心中却有些窃喜——不管怎样,只要简淡吃亏,她就占了便宜。

    她里里外外地张罗,打扇,倒水,加冰,扶着去净房,把崔氏照顾得极为妥帖。

    到傍晚时,简云丰、简思越和简思敏陆续来到梨香院,因崔氏始终睡着,简雅便复述了当时的情况。

    简雅口才很好,把崔氏和简淡的遇鼠经过讲得惟妙惟肖。当然,崔氏的狼狈她不好多说,重点在于简淡的彪悍和鲁莽。

    “爹,那可是老鼠诶,万一被咬一口,得了瘟病可不是好玩的。明儿我得跟三妹说说,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下一次,对吧?”她孺慕地看着简云丰。

    第19章

    简云丰的脸色有些难看,目光落在杯子上,说道:“不成体统,像什么话,没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简雅以扇掩面,微微笑了起来。

    简思越道:“父亲勿恼,儿子提点提点三妹便是。三妹虽鲁莽,却也是为了大家好,若让那两只老鼠跑了,不定又惹出多大乱子呢。”

    简云丰摆摆手,“你三妹跟你那些表兄弟们玩野了,不规矩不成,等你母亲大好了,让她找个嬷嬷来,好好教导教导,省得出去丢人。”

    “爹,这怎么叫丢人呢?她明明很厉害。”简思敏反驳道。

    “闭嘴!”简云丰怒道,“什么她,那是你三姐。”

    简思敏一扭头,翻了个白眼,什么三姐,明明是土匪。

    简雅使劲拧简思敏一把,暗道,你小子被打傻了不成,怎么替她说话?

    简思敏不傻,他是不喜欢简淡,但这不妨碍他实话实说。

    “王妈妈是怎么回事?”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他一回来就有人汇报过此事,内容比白瓷说得详尽多了——王妈妈说,她被人暗算,腿上挨了好几下,又青又肿。

    她没看到人,足见偷袭者武艺高超。

    难道是简淡的人?

    “王妈妈这两日得罪过谁?”简云丰看向简雅。

    简雅有心往简淡身上歪两句,但有简思越在,她不敢冒险。另外,简淡才回来两天,跟王妈妈接触太少,不好栽赃。

    “据女儿所知,王妈妈没得罪什么人。”她说道。

    简云丰皱了皱眉,如果不是简淡,这件事就严重了。

    而且梨香院前出现老鼠一事也不正常,简家在这儿住了十几年,从未有过老鼠大摇大摆跑进胡同的情况。

    难道是崔氏得罪人了?

    不能吧,崔氏贤淑,入府十几年,几乎没跟人红过脸。

    不管谁得罪人,都改变不了府里潜进高手一事,这件事都非同小可。

    简云丰坐不住了,对简思越说道:“你带弟弟妹妹陪陪你娘,我去找你大伯。”

    简云丰到竹苑时,简云帆刚从衙门回来。

    “二弟有事?”他见简云丰的脸色不大好看,便直接把人叫到书房,吩咐人上了茶水,说道,“吃饭了吗,要是没有就让人把饭菜送这儿来,咱们哥俩一起用。”

    简云丰点头,“好。”

    用完饭,兄弟二人回到书房,简云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简云帆并不吃惊,显然已经知晓此事,问道:“二弟怀疑哪个?”

    简云丰道:“我一开始觉得是小淡让人做的,但又不像。大哥,会不会是睿王世子?”

    简云帆皱了皱眉,“弟妹得罪过他?”

    简云丰摇摇头,“我来之前,崔氏还在睡着,不知细情如何。”

    简云帆道:“那就派人问问。”

    简云丰叫来长随,吩咐他往王妈妈家里走了一趟。

    大约两刻钟后,长随回来复命,说王妈妈与崔氏闲聊时,确实提到过睿王世子,具体内容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简云丰怒道:“大哥,定是他了。他的人到咱家如入无人之境,未免太放肆了!”

    “二弟稍安勿躁。”简云帆喝了口热茶,说道:“他是亲王世子,做事向来混不吝,只要咱抓不到把柄,就没有任何办法。”

    他叹了口气,又道:“依我看,做这件事的人未必是他。他忙于父亲遇刺一案,小淡发现雷公藤时喊的那一声他应该也听到了,两桩案子并在一处,定然对府里的人有所怀疑,如果要查,怎会打草惊蛇呢?”

    这话也有道理。

    简云丰点点头,“那大哥觉得是谁?”

    简云帆道:“听说崔氏把小淡安排到花园边的小库房里住下了,里面的家具都是榉木的?二弟,小淡在林家吃穿用度比咱林家好,弟妹如此安排,是不是有些欠妥呢?”

    简云丰怔住了,女儿回来两天了,他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呢。

    但住在小库房里,用榉木家具又怎样?这能成为她逞凶作恶的借口吗?

    简云帆见他脸色发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必烦心,孩子有错好好教就是了,等过几日,我让小洁找个嬷嬷来,二弟以为如何?”

    小洁是他的嫡长女,夫家庆王府。

    ……

    简淡用完晚饭,正在院子里摔瓷泥,四年没做瓷器,实在手痒。

    正忙得兴起,院门被敲响了。

    红釉去开了门,简思越带着简思敏和简雅一同出现在院门口。

    “三妹。”简思越大步走了进来,见简淡满手是泥,嘴角上方还沾上半个小指尖大的一坨,颜色浅浅的,像个小麻子,可爱得紧,不由莞尔,“这是要做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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