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宛童一路上沉默不语,夏侯召担心她受惊吓过度,心里再留下什么阴影,便一路上想方设法的同她说话。

    夏侯召从背后搂着木宛童,与她耳鬓厮磨。他将斗篷上的兜帽给木宛童扣上遮风,就算已经是五月,陵阳夜里的风也是带了丝丝凉意的。

    “童童,我不想瞒着你家里的人了。”夏侯召蹭了蹭她的头顶,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我不敢将你脱离我的视线,害怕再出现意外。只有贴身将你带着,我才能安心。

    “可是……”木宛童忍不住担忧,语气多了几分迟疑,当初也是她不想让家里知道她和夏侯召的关系,生怕外祖父受不了什么刺激。

    对外祖父他们来说,她和夏侯召在一起,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刺激了。若是旁人恐怕还不会。

    再就是当初夏侯召将她不声不响的托付给了长兄,她觉得失落,所以和夏侯召赌气,不肯将关系告诉家里。夏侯召一切都是听她的,自然只能无奈配合。

    “童童是想做始乱终弃的人吗?”夏侯召语气里带了戏谑。

    木宛童被他这一句话闹得,原本心中尚存的丁点儿恐惧都散了,忍不住笑出来“什么叫始乱终弃!不要乱说话!”

    “那也是不打算负责任,我可能要孤苦伶仃等到老死,也没法有个名分。”夏侯召语气里带了幽怨。

    木宛童忍不住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夏侯召一身甲衣,在一众气势凛然的兵将簇拥下而至,分明没有过多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凶煞异常,宛如地狱修罗。

    她当时怎么想的来着?

    哦,夏侯召一看就是个不好摆布的人。

    现在再看他,外人眼里他依旧凶神恶煞,却在她面前像个孩子,赤诚认真。会想办法逗她笑,想办法让她欢喜,也会闹小脾气,要亲亲才能好的那种……

    木宛童忍不住笑出声,夏侯召手掌掐在她腰上,低低的凑过去问她“你笑什么,是不是打算始乱终弃?”

    “我可没有!”

    “那我们成婚罢!”

    夏侯召的一句话将木宛童所有的思路都打断,绕是夏侯召将这句话同她说过无数遍,她依旧觉得心里滚烫。

    木宛童转过身去,兜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却瞧的清夏侯召认真的神色。她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握了他的手

    “那成婚这么大的事儿,你总得告诉一声我家里人吧!”

    夏侯召便知道她是同意了,脸上绽开笑意,比往日都要真诚和灿烂的一个笑,连眼睛都在闪闪发光。

    木宛童回身戳了戳他的脸,被他一把抓住手。

    江氏挑了帘子,留出一个小缝隙来打量外头,又生怕夏侯召对阿宛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毕竟她的阿宛生的那样好看。

    只是她越看越觉得惊骇,哪里是夏侯召要对阿宛做什么!分明是阿宛主动对人家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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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军中的战马肌肉紧实, 速度极快, 行进过程又极其平稳, 也不容易受惊, 所以众人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广音寺。

    今儿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广音寺人不算多,来此的香客不免惊诧的看着这队浩浩汤汤的人马,杀气凛然, 心中惊悸。

    有个小沙弥迎上来,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眼神清亮的看着看着夏侯召,不卑不亢道“还请施主下马,广音寺内禁止纵马。”

    即便这位施主生的好看, 也不能坏了寺里的规矩,佛祖面前是不能喧哗纵马的,是对佛门的不敬。

    木宛童私下里扯了扯夏侯召的袖摆,示意他不要乱来。

    夏侯召紧皱的眉头这才算松开,将不善的眼光从小沙弥脸上移开, 自己先翻身下了马,方才将木宛童接在怀里。

    “我自己能走。”木宛童红了脸, 贴近他的耳边, 小声道。好在兜帽比较大,将她的脸遮去了一半,旁人也见不到她现在羞窘的模样。

    夏侯召又将兜帽向下替她扣了扣“不许。”老老实实在我怀里待着,别总想着跑。

    小沙弥是佛祖跟前儿清净地里养出来的, 性格单纯,见夏侯召愿意下马,也不再追究,反倒继续和颜悦色,扬起一抹笑来“施主前来可有知会,若是提前知会了,想必是留了房间的。”

    江氏款款下了马车,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夏侯召与木宛童,复而对小沙弥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小师傅,我们是沈家的,前日派人前来通禀过了。”

    佛家虽不问世事,但到底还是生长在这凡尘俗世。

    沈家名声太响,小沙弥难免有所耳闻,不免的心生敬意,笑容更真诚几分“原来是沈夫人,善哉善哉,师傅早前曾在师兄弟面前说过沈家一门累累光辉。”

    他又见江氏鬓发并不精致,身上的衣裙也多了几丝褶皱,脸色苍白,马车上也是伤痕斑驳,隐约猜测出几分,却也不多说,只是抬手将人迎进去

    “眼下天色已晚,侍奉佛祖不急在一时,夫人好生歇息,明早可在大雄宝殿听经。”

    因着沈家提前来人只会过了,广音寺特意辟出一个小院子来给沈家,由于跟随前来的侍卫仆从死伤大半,所以原本准备的院子稍显空旷了。

    “若是夏侯将军不嫌弃,可随着沈家挤一挤。”江氏客套一番。

    “好。”夏侯召痛快的点头。

    江氏的笑容明显凝滞,她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知道识趣,怎么可能与妇孺同住,夏侯召到底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傻充愣?

    虽然她对夏侯召及时相救这件事不胜感激,但他一直抱着阿宛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夏侯召选了后头一间通风良好的房间,夏泺将门推开,夏侯召把木宛童抱进去,小心的放在床上,又将兜帽解了。

    木宛童发丝散乱,因着受惊吓而脸色苍白,手心手背都擦破皮了,脸上被箭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鼓起一片红肿。

    夏侯召抬了她的下巴,仔细去端详,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满都是幽深。

    江氏随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心里暗叫不好,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能贴这么近,赶忙上前将二人隔开。

    她理了理头发“夏侯将军,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改日沈家定会当面拜谢,现在您在一个姑娘家的房间恐怕不太妥当,实在于理不合。”

    有恩必谢,沈家不是没良心的。但你要让我们搭进去一个女儿,恐怕是不太行。

    木宛童眼巴巴的仰头看着夏侯召,水汪汪的眼睛看得他的心都要化了。他随心所欲惯了,当即抬手越过江氏,给木宛童理了理毛茸茸的发,声音柔和,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童童好好休息。”

    他抬眼恢复了往日的肃穆,严肃与江氏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江氏被夏侯召的转弄得眼皮直跳,看着他出了房门,方才吩咐人将门关上,坐下拉着木宛童的手,严肃的看着她“阿宛,你和那个夏侯召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隐约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怎么对劲儿,好像是认识了许久,但阿宛一直在邺城,夏侯召又一直在樊门关,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

    江氏恍然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夏侯召被成帝召回邺城,难不成两个人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木宛童脸上又红又热,忍不住揪了衣摆,既然要坦白,那就……

    她缓缓开口“我和夏侯召……我……”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舅母不是问我有没有意中人,有,那个意中人就是夏侯召……”她说完之后,飞快的将头低下,不敢去看江氏的神色,脸上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眼中水光潋滟,娇艳的宛如三月桃花,江氏是第一次见着她这幅样子。

    兴许是因为夏侯召刚刚救了两人,又因为夏侯召英姿飒爽,生的一副好容貌,江氏对夏侯召的抵触并没有木宛童想象的那样强烈。

    至少她以往江氏会叱责她,让她不许同夏侯召来往,但她低着头等了许久,只等到江氏一声幽幽的叹息。

    没等到江氏开口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敲门声,丫鬟将一瓶药膏捧了过来。

    江氏不解的看着那瓶药膏,木宛童却瞧着有些熟悉。

    丫鬟见江氏不解,急忙解释“这是一位小将军送来的,说是奉了夏侯将军的命令。还特意让奴婢补充一句,姑娘以往在邺城受伤的时候,都是涂这药膏子,一点儿的疤痕都没留下。”

    江氏将药膏接过来,命那丫鬟下去,疑惑的看了眼木宛童,只见木宛童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装作鸵鸟,一副你看不见也不要问我的模样。

    江氏将原本的话噎了回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若是不想说舅母不会强迫你,现在快起来洗漱,换身衣裳,再把这药用了。”

    木宛童这才眼神游离的起来,江氏替她理了理发上的绒花。

    “送去了?”夏侯召头不抬的盯着陵阳的地形图,一面问着夏泺。

    “送去了!”夏泺一直跟着夏侯召,多多少少清楚他的想法,既然今日出现在江氏面前,又那样亲昵的态度对待宛姑娘,恐怕就是存了要跟沈家开诚布公的意图。

    也是,夏侯召他盯着人家姑娘盯了许久,就跟那饿狼扑食一样,怎么会再有多余的耐性去忍耐。

    “将军,这次宛姑娘遇刺,暗卫……”夏泺语气忐忑,分明是在宛姑娘身边儿安插了人保护的,但这次从陵阳到广音寺,实在地势相对开阔平坦,虽然有山坡,也光秃秃的没几棵树用来遮挡,暗卫实在是不好藏,所以就跟的稍微远了些,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既然不得力就换,我要他们不是吃白饭的!连个人都保护不好!”他险些眼睁睁的失去童童,若非及时赶到,恐怕他怀里现在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夏泺噤了声,不再多话。暗卫的职责就是贴身保护,无论什么环境,连人都保护不好,的确是失职,还好宛姑娘今日没出什么大事儿,若是真的出了事儿,恐怕将军能直接将他们生扒了皮。

    夏侯召的换人不单纯是将人简单的替换,原先的那一拨暗卫被挑了手筋,割了舌头,送去做苦力了。

    他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同情心和宽恕之心,就像沈晰和说的,夏侯召这个人不值得深交,同他有了联系,免不得终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这次北越做的实在过火了。”夏泺想起这次事件的主谋,不免气愤。

    北越与南齐交战多年,一向的战术就是偷袭,鬼鬼祟祟的从未敢正面与他们接触,像是脚面上的癞□□,不咬人膈应人,这次又将手脚动到了宛姑娘的身上。

    估摸着是在邺城安插了眼线,知道将军看重宛姑娘。这是一步险棋,若是走对了,恐怕将军真就一蹶不振了,樊门关一破,南齐一马平川,任由他们烧杀抢掠。

    “既然手乱伸,那就剁了!”夏侯召声音平静,古井无波,却像腊月里的冰刀子,激得人心里一个激灵。

    既然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干脆剁掉来得利落。

    夜里,丫头将从沈家带来的行礼被褥都铺好便退了下去,江氏更着木宛童今日受了惊吓,打算同她一起睡。

    原本想要趁着根深露重夜探香闺的夏侯召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站在窗前预备描一晚上的大字。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江氏借着灯光看了看木宛童脸上的伤口,松了一口气“这药当真是极好用,现在已经消肿了,晚上睡觉千万小心些,莫要再碰了伤口。”

    木宛童一身雪白的寝衣,乖巧的点头。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嬷嬷进来同江氏禀报,似乎是急切之事。

    江氏的眉头蹙起,起身披衣,嘱咐木宛童“阿宛,舅母现在有事要处理,你先睡,舅母今晚就不同你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呀!

    第六十章

    木宛童见她面色凝重, 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便也跟着起身“舅母, 我跟你去一起去看看。”

    江氏严厉的斥责她“你跟着去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净胡闹!不许去, 在屋里老老实实的呆着, ”

    这件事她听了心里都犯膈应,怎么能叫阿宛去,说罢只叫丫头们好生看着木宛童。不许她出门, 这才急匆匆的绾发出门。

    “姑娘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 夫人不想让您知道是为您好。”丫鬟劝慰她,又替她压了帐子,方才退下, 临走时候又忍不住提醒她早些睡,明早还要去听讲经。

    木宛童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小腹。广音寺的房间不如家里的精致华丽,却因着是在佛寺,长期浸染, 说不清道不明的多了几分神圣宁静,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佛香, 也不免让人心神舒缓。

    江氏因着更深露重, 披了件披风,脚步匆匆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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