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女子置气,非要争个长短高低,有些话尽在不言中,适可而止,便足够看个热闹了。

    纪家四少,最擅长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心理仗。

    叶梦脸色尽垮。

    终是偃旗息鼓,再不和这夫妻说话,心照不宣的诡谲,尽数掩在觥筹交错的喧哗声中。

    拍卖会很快拉开序幕。

    =

    苏富比拍卖行盛名在外,旗下分行遍布世界各地,拍出天价的奇珍异宝更如天边繁星,数不胜数。

    此次香港分行北上,在上海代表处举办珠宝秋拍会,只为进一步拓展东亚市场,更不惜以罕见的10.64克拉粉紫钻戒作为这天拍卖会的压轴商品,确实招来了不少“大鱼”。

    ——要知道,粉钻作为钻石界的珍品,年开采量极低,仅占钻石总产量的0.0001%,颗粒更是偏小,平均重量至多不过1克拉左右。但凡有大克拉的粉钻亮相于拍卖会场,都难免成为众人的焦点。

    更别提这颗重达10.64ct的粉钻不仅克数惊人,颜色等级与净度级别均达目前市场峰值水准,预估平均单克拉价格超过200万美元,总价高达1亿港币以上。

    够大,够亮,够有面子。

    无论其实际用处是否多余,尺寸是否合适,满足以上三点,便足够成为诸多无聊贵妇们竞相追逐的对象。不知有多少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将它一举拿下,花钱买上一份好脸面。

    卓青靠在纪司予身边,尽力扮演着虚弱角色,忍了无数次哈欠,拍卖会终于接近尾声。

    万众瞩目的粉紫钻戒迟迟亮相,引来场内一阵做作惊呼。

    “第29号拍品,相信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那就是……”

    她循着拍卖师手指方向望去:陈列柜中,相比传统的祖母绿型切割,这枚以雷迪恩矩形切割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八爪钻戒确实色彩明丽,光影透彻,哪怕众多拍品珠玉在前,也毫不失色。

    拍卖师慷慨激昂的介绍刚一收尾,摆出势在必得阵仗的纪家大太太当即举牌喊价:“七千万。”

    一下从最低起拍价六千六百万拉高四百万的差价。

    但显然,距离它应有的价值还有距离。

    纪司予示意卓青举牌,价格喊到七千八百万。

    “八千万!”

    “八、八千一百万!”

    “八千三百万!”

    照这速度,怕不是得喊到明天。

    卓青生了隔岸观火的心思,遂停了举牌的动作,冲纪司予摇了摇头,“先等等好了。”

    一旁的叶梦颇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鄙夷情绪一晃而过。

    随即便悠悠举手,“八千八百万。”

    有出手阔绰、连喊高价的大太太在场,气氛不出所料,再度被炒热。

    无奈不甘心者众多,安静片刻过后,拍卖价格仍继续以百八十万的差额层层叠加。

    一直到价格喊至九千八百万,察觉到身边似乎分外安静的纪家四少,复才忽而眉心一跳。

    将频频震动的手机摁灭,侧头看向妻子:“真不举牌子了?再等,就得被别人拍去了,”他笑,“阿青,我们有钱,继续举。”

    说着,便握住她僵硬的右手,一同举起号牌。

    “一亿。”

    “一亿元!17号的纪先生喊出了一亿元的高价!”

    差距以千万之额飞速拉大,场中一静,面面相觑过后,许多号牌陆陆续续放下。

    拍卖师似乎也没想到这进度条被飞速拉快,短暂愣了数秒,随即飞快堆起笑容:“好的,17号纪先生出价一亿元人民币,如果没有……”

    “一亿两千万!”

    一张号牌高高举起。

    有这闲钱,还敢和四少撕破脸争起来的,无疑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纪家大太太。

    纪司予握住卓青的手,这次放都懒得放,只晃了晃号牌,示意:“一亿五千万。”

    卓青肉痛到几乎控制不住表情,压低声音:“她一直在抬价,司予,我们干嘛陪她玩亏本买卖?”

    还没说完,那头又是一声:“一亿五千五百万!”

    卓青急忙按住身边人蓄势待发要抬起的右手,摇了摇头。

    “不拍了,”她这次咬牙切齿,“不值得了。”

    叶梦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于公于私,这颗粉钻戒指,都理应她这个长嫂相让,如今不住哄抬价格,分明就是在帮着主办方杀价冤大头,眼下该喊的价喊了,她的气也消了,实在犯不着拿一亿多来买这点面子。

    更何况,如果把局面闹得不可开交,之后老太太生日宴上撞见,要是又给说起来,叶梦还不得联合那群妯娌剥了自己三层皮?

    虽说这次要能买下来,确实是很爽,又特长脸——

    卓青死命摇头,把这危险想法晃出外太空。

    即便如此,耳边还在继续传来以百万之额陆续往上累加的喊价,似乎是在有意给纪司予留好喊高价的时间。

    她只得继续劝,把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说真的,让她喊去吧,要是真拍下了,八成大哥也得肉痛好久。”

    “但我想要。”

    “你哪里想要了!”卓青无奈,“……你不就是因为我上午随口说的要买戒指,反正,纪司予,我们不陪她玩抬价游戏了,你自己也说了啊,以后陪我回湖州,我们重新打一对银戒指,肯定比那颗粉钻好看多了。”

    纪司予不答话,玩袖扣。

    卓青:“……”

    纪司予伸手去摸号牌。

    卓青:“……!”

    可她来不及拦,便被人用另一只手按住手腕。

    “抬价就抬价吧,难得阿青愿意花我的钱,”纪司予将她那副傻样收入眼中,笑着,摩挲她右手虎口处薄薄一层茧:“而且我觉得这戒指就该给你,再多钱也不亏。”

    卓青嘴角抽抽,挣扎两下:“我都说了我不要。”

    “那我买来扔了,也不给阿青不喜欢的人。”

    “……”

    “或者我买来了,偷偷丢在地上,你捡起来,免费的,就不算花了钱,对不对?”

    男人幼稚起来,真的很可怕。

    卓青又好气又好笑,早上那濒临爆发点的怒火、诸多无来由的揣测,竟都在这久违的偏爱中,不知不觉消散殆尽。

    一句“幼稚”说到一半,到底没拦住他举牌,开口便喊出“一亿八千万”,声惊四座。

    “17号的纪先生出价一亿八千万!”

    拍卖师一语落地,满场目光向这头聚焦。

    “一亿八千万第一次。”

    那小金槌悬而不落,拍卖师的视线定在叶梦身上,若有所指地拉长话音。

    “一亿八千万第二次!”

    叶梦举牌的手迟疑片刻,被一旁的小姐妹猛地按下,连连摆手,瞧着口型,像是在说“别逞强”。

    “一亿八千万第三次——”

    拍卖师自知无人敢再抬价,终于一槌落定。

    “成交!”

    =

    无论是否从心,亲眼见证这天价买卖,场内议论纷纷之下,一时间仍掌声雷动。

    当然,也有人在席间带头鼓掌祝贺,笑嘻嘻地带头喊“纪少真帅”……熟悉的嗓门叫人不住扶额。

    卓青侧头,向那喝彩声方向看去,满面戏谑的宋三少正巧举杯,揽住身旁少女柔弱腰肢,遥遥向她和纪司予做出碰杯手势。

    上海滩交际花,绝不缺席衣香鬓影美人多的场合。

    卓青:“……”

    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正要扭头拽拽丈夫衣角,示意还有熟人在场,回头一看,身边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拍卖会场的工作人员。

    她登时收回手。

    眼见着一叠文件递到面前,纪司予百无聊赖般、随手翻看两页,随即翻到最后,在《成交确认书》上龙飞凤舞地签上姓名。

    作为满场瞩目的焦点,这些个钱,他花的眼都不多眨一下。

    末了,合上笔帽,将钢笔递给身后助理。

    对方一边接过,复又忽而按黑手机屏幕,躬身凑到他耳边,低言数句。

    卓青虽靠的近,也只隐隐约约听清了几个模糊字眼,什么“会议”、“大少”……后文却难再辨别分明。

    听完,纪司予神色仍淡,问了句:“他们开的是□□大会,还是揭发大会?”

    “说不清,老板,本来是该您去主持的会,大少这么横插一脚,我们在那的人都有点不好站队,”助理挠了挠头,面露难色,“会还没开完,只知道地产部那边说,好像是借机升了几个人的职,又换了两个项目负责人。”

    纪司予淡哂。

    把手中签好字的文件交付一旁工作人员手中,这话题就此掀过。

    剩下卓青满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从拍卖会莫名转到了公司大会,又突然没了下文。

    她还在迟疑要不要问清细节,纪司予却已先一步起身。

    “阿青,在这稍微等我一下,”他轻拍她肩膀,指了指拍卖会场后的小侧厅,“文件签完需要交接,我简单处理完就回来,不会太久。”

    卓青只得点点头,暂时放下心中疑虑:“那你去吧,我就坐这里等你。”

    更何况,纪司予前脚刚走,会场的安保人员便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略久了一点。

    五分钟,十分钟,甚至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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