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玺举起酒杯,淡淡道:“是真国色,唯牡丹可衬托。”

    按仪制,牡丹只有正室皇后能够佩戴。太子显见得不会让宁兰去抢她母后的名分,这是暗示要她做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

    贺兰筹玩味一笑:“我看小牡丹也有趣味。曼曼的颜色,簪芍药也是极美,何必牡丹。”

    两人之间暗流汹涌,其余贵族眼观鼻,口观心,只坐着喝茶。

    宁兰年纪小,性格又淡,几乎从不做这等雍容打扮。众人多以为她面容妩媚兼具娇软,已是难得一见的姿态了。

    不料作起这样打扮能够如此雍容得体,这才想起这可是弘安侯府的嫡女,怎么不称得上一句大家闺秀,端庄得宜?

    其余人还好,唯有一贯以端庄示人的元露面上僵了一瞬。但她反应极快,连忙上去扶住宁兰:“曼曼,你可来了。听说你病了几日,姐妹们都好想你。如今可好了?”

    宁兰向她大方地微一屈膝,两人扣着手对行了一礼,少女家教优雅,仪态大方,风将裙摆微微吹拂,端得令人赏心悦目。

    元露一直习惯了稳稳压人一头。宁兰虽然国色动人,但与她一贯风格不同,一个大气端庄,一个柔媚婉转,她原先心里是将她当做妾室一流看的。

    虽然太子喜欢她,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若不是因为她心中的天之骄子也对这朵娇花动过心,她原是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也从来没有多少与她攀比之心。

    她是元国公府的嫡女,家世涵养,样样压宁兰一头,何必自降格调呢?

    只是宁兰今天的举止让她隐隐有点不悦和不安。

    元露笑道:“曼曼到底是长大了,下半年就要及笄,今日这打扮真是让大家眼前一亮。”

    元露忠实的小跟班魏妙妙从她姐姐魏瑛身后绕出来,打量了宁兰片刻,嗤笑一声:“有人偏偏爱插上鸡毛装凤凰,捧着一朵芍药,就当真牡丹了。怎么办呢?没见识呗。”

    魏瑛直接上来抓住魏妙妙的袖子,提小鸡一样把她提回座位上,又和宁兰颔首致歉。

    宁兰却没那么容易放过魏妙妙,扫了一眼她,疑惑道:“妙妙为何这样说自己?我觉得你裙摆上的芍药花纹挺好看啊。”

    魏妙妙一僵,她忘了这茬。

    元馥听说宁兰要来,正去小厨房给她取她喜欢的糕点,一进来就见气氛怪怪的。

    她捧着糕点对宁兰道:“曼曼,快和我坐一块,我带了好吃的给你。你今天好漂亮呀!”

    她给宁兰整了坐垫,比别人的都软和厚实,知道她刚烧了几日,不能受风,还唤侍女给她打帘子,遮住外面的假山石水。

    虞安安瞪了宁兰很久,她倒是不怕元扈的威胁。但是她近日心情不佳,口舌都不利落了,刚刚茬还没想到,倒被魏妙妙抢先了。

    她瞪了宁兰一眼,又瞪了魏妙妙一眼,然后对元馥道:“大家来赴宴是看山水吃点心的。你把好的吃的都给宁兰,再把帘子拉上,我们还看什么?”

    元馥回呛道:“镇北侯府少你吃的吗?假山假水也值得你嚷嚷?要看给你一座石头山。”

    元露见气氛僵化,连忙打起贵女首领的精神来,吩咐侍女上花茶,笑道:“茶点大家都有的,一道道来。近日天渐渐凉了,大家先尝一尝这道洛神花饮。”

    那茶汤里的花红艳艳的,尖细的花瓣,妖妖调调,宁兰不喜欢,看了一眼就放到旁边,小口吃元馥给的点心。

    虞安安看她那么闲适,骨头又痒了,对着宁兰道:“侯女怎么不饮元露姐姐的花茶?莫不是里面少了盐,入不得弘安侯府的眼了!”

    宁兰闻言,脸色一变。

    魏妙妙恰在此时配合着出声:“姐姐的叔父和父亲都因为偷逃盐税被参了,不日就要被凉州世子发落了。没想到姐姐倒是心宽,还有工夫打扮自己来参加宴会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宝贝猜到弘安侯心目中女婿的人选是谁哈哈

    他不会阻挠曼曼和霍起的,只是当初比较担心。现在曼曼都喜欢了,他哪里舍得女儿难过。

    噢对了,元露有的信回有的信不回,主要倒不是钓世子,是因为她也不确定有的活动曼曼会不会去参加,所以只回了确定去或者不去的。可以把她的回信看做是对曼曼日程的预报,世子也不是因为日程预报喜欢曼曼,是因为她这个人~所以没有横空女配啥的~宝贝们放心嗷(捂脸)

    第39章

    宁兰道:“叔父那里我会查清,如果是误会,伯女去江都和我叔父当面致歉么?更遑论我父亲与此事并无挂碍,世子一向清明,请侯女和伯女慎言!”

    魏妙妙最恨别人说她是伯女了。她是魏贵妃的侄女,六皇子的表妹,什么伯不伯的!

    她宁兰这种破落贵族都能生成个侯女,皇帝舅父怎么就不能给她爹爹升上一级!

    但这话她不敢问皇帝,她只能死死瞪着宁兰。

    元馥道:“我们曼曼的父亲为大梁征战沙场,九死一生,尔等晚辈就是这样随意评判他吗?未免令人齿寒!”

    魏妙妙道:“谁人家里没有出过为大梁效力的长辈呢?只是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非’,怎么我们这些为国家效力的人家里没出这种事呢?有些人自己问心无愧吗?”

    正火药味十足间,竹帘后有人拍着手,一把挑起帘子走了进来,众女都是一惊。

    大梁礼教之防不算太重,贵族男女互相之间不是没有见过面。但是在场都是少男少女,元家又最重礼教,放着帘子就是为了彰显他们家学渊源,与时下风气不同,乃是礼教立家。

    只是众女见到越过帘子走过来的是元国公新认回来的私生子元扈,心里也是了然。这不是个讲规矩的。这个人存在本身,就是对元国公府礼教立家的虚伪讽刺。

    元露每每看到他就觉得脸上一层面具被血淋淋地撕下来,在贵女间脸上挂不住。偏偏皇帝和父亲极其看重他,她也不得不尽量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心下其实怄火。

    果然,元扈摆摆手,让侍女给他在元露身边加了个座,懒洋洋道:“诸位来参加家姐的宴会,我们怎么能不都好好招待招待呢?”

    他指指虞安安:“未来的三夫人既然喜欢吃盐,心心念念提个不停,吩咐厨房点心里给她多加点。”

    虞安安一怔,面颊泛起薄怒的红色。他这么说心里用意昭然若揭。明着是六皇子的人给宁兰撑腰,实则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想保护她?自己的夫君,站出来打自己的脸,这还像话吗?

    偏偏要是其他人给宁兰撑腰,她早跳起来反击了。

    可是这个是她夫君!她越是闹,别人越是看她的笑话。她闹不得!简直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元扈撩着眼皮,带笑看着宁兰。

    宁兰却面无表情回视着他。

    元馥一口将点心咽下去。乖乖,怎么她二哥……呸!这私生子也好像对她们曼曼有点不一般。

    看不出来,元扈这人人品不行,眼光倒不赖。

    元馥想着,又用帕子捧了南瓜酥酪给宁兰,甜甜的香气散着,借机凑过去小声道:“这个可招惹不得。狠着呢。”

    宁兰又何尝不知这是个狠角色。是她招惹的他吗?偏偏是他烦人。她侧过头连看都懒得看元扈一眼。

    元扈心下一动。这朵小娇花,每一处起伏都长在他心上,就是按着他喜欢的样子长得,教他如何不想栽在自己的土里欣赏占有。只是他这一厢情愿英雄救美,人家分毫不领情。

    再联系起上次在木兰山元馥房里她的反应,元扈是个见惯风月的,当下十分机警地猜到,她心里恐怕有了人。他试探那时宁兰应该还在犹豫,如今已是定了心。

    可是他近来看她对六皇子和太子都不上心,还给太子送了个堂姐做女官,委婉的拒绝细细一品都能看出来。

    这洛阳配得上她的还有谁?

    她心里的人能是谁?

    他心思转了一圈,心下计较已定,瞥她一眼,移开视线,岔着腿大马金刀地喝起酒来。

    元露看着元扈这个混不吝的大大咧咧坐在她旁边,简直一个头有两个大。但她又不能明着赶他,让人看元国公府姐弟不睦的笑话,只能笑着对贵女们道:“大家用了点心,便可以顺着流云径去赏花了。沿途都已布置好,大家有什么需要的,一定随时和我说。”

    说着,她起身,将手放在侍女手上,仪态优雅地起了身。

    贵女们纷纷离席,随着她往外走去。

    元馥将糕点包好,和宁兰肩并着肩,又和行竹嘱咐:“我给你们姑娘带的茶点干着呢,你帮她小茶壶带上。”

    又低头看一眼:“啧!这什么花!鬼里鬼气的,别带这壶,我叫小厨房给你烧玫瑰羹。”

    宁兰和元馥一路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品着花。

    宁兰小声道:“老四最近还来找你吗?”

    “找。”元馥吃着糕点,含糊道:“比初时好了点,没那么烦人了。他带我看的皮影戏还挺有意思的,曼曼你看过吗?”

    宁兰摇头:“没看过。可没人这么挖空心思讨我开心。”

    “那我带你去!”元馥正兴奋地说着,宁兰忽然轻轻推了她一下。

    路尽头,四皇子贺兰翎脸有点红,手里拿着不知什么票子,在等元馥。

    元馥眼里带着期盼,口里却说道:“怎么又来了。他……他好烦呀!”

    宁兰道:“去罢,我正好有事想找你姐姐。不用管我。”

    元馥红着脸:“我不……没事……”

    宁兰笑着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元馥更害羞了,贺兰翎又在路口叫她,她看宁兰是真的不生气,小声试探道:“那我……那我真去了?”

    宁兰点头。元馥又道:“那你……你你,注意安全啊!”

    宁兰一笑:“这是你家!你叫我注意安全?你家有老虎呀?”

    贺兰翎等了好一会了,元馥还是嘱咐道:“我们家那个私生子坏着呢,你又好看,小心他欺负你。”

    宁兰又将她往前轻轻地推了一步:“知道了,打不过我就跑,尽量不惹他。好了小家伙,人家等了好一会了,快去吧!”

    元馥走了,宁兰装模作样赏了一会花,和贵女们往来交谈一阵,最后径自走到花亭深处,有几个元国公府的一等奴婢守着,也不好带行竹。

    她将行竹留在亭子外,打了招呼走进去,果然只有元露、魏妙妙两个人在谈话。

    见到宁兰进来,两人都住了口。

    宁兰笑道:“姐妹俩说什么体己话呢,我一进来就停了,难不成偷偷在背地里骂我?”

    元露连忙笑道:“怎么会呢。所有人里我最喜欢你,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背后说你。”

    宁兰笑了一笑,道:“好姐姐。”

    魏妙妙却不屑地哼了一声:“世子素来最是公正,你四叔敢逃盐税,这次死定了!”

    宁兰道:“嗯,终于不攀扯我父亲了,伯女还是有长进嘛。”

    又叫她伯女!

    魏妙妙气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向宁兰走过来。

    宁兰刚巧站在亭子入口,往后是上亭子的台阶,下面是郁郁葱葱的灌木和几人高的香樟树,树枝上面用绢带绑了晨起刚开的玉兰。

    她一扶手边的花树,扶额道:“哎呀,好晕。看来病没好全,如果有人太粗鲁吓到我的话,我可能会从亭子上摔下去呀。”

    魏妙妙一愣。宁兰疯了吗?

    宁兰探头往亭子外看了看:“世子倒是公正。不知道太子和六皇子公不公正呀。如果我在元国公府的亭子里跌下去,里面又只有二位,不知道太子给不给我主持公道呢?”

    元露:“……”

    魏妙妙:“你!你威胁我们!”

    宁兰道:“咦,前几日回洛阳的途中,我将自己堂姐宁莲引荐给太子殿下认识,他很欣赏,收做东宫女官,伯女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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