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锐皱眉道:“殿下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史某不过一小卒,也值得殿下苦心相劝?殿下杀我,天经地义。我效忠大周天子,亦是天经地义。难道殿下每一战,都要与某这也的无名小卒浪费唇舌不成?殿下若是此等妇人之仁之辈,这天下,不逐也罢!且,就算殿下放我活路,史某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必将招募义军,再与殿下死战到底!”

    刘凌笑了笑道:“那你便活下去吧,只有一样,待你母亲百年之后再起兵不迟。尽忠之前,你还是先尽了孝道吧。莫要让你母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那是这世间最悲伤的事。”

    史锐心中一震,神色茫然的再次问道:“殿下到底求的是什么?”

    刘凌看向苍穹,一字一句的说道:“该杀之人杀之,该活之人活之,但求一心安,仅此而已。”

    史锐还待要说,忽然有一亲兵从外面跑进来禀报道:“王爷,那季非已经寻到了怀州郡守欧阳辉,尽数擒拿了,此时就来外面。那欧阳辉苦求想见王爷一面,只求能活命。”

    刘凌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道:“砍了便是,莫要带到我面前聒噪!”

    那亲兵应了一声,转身出了远门。

    史锐不解道:“殿下何故又如此草率杀人?怀州以北百里即使泽州,那泽州郡守冯照与那欧阳辉乃是表亲,殿下若是遣欧阳辉写一封信劝降冯照,进而得泽州,岂不省事?”

    刘凌看了史锐一眼,负手而立:“孤方才说过,该杀之人孤必杀之。欧阳辉曾回信给孤,义正言辞的要做一名忠臣,孤只是成全了他而已。至于泽州,弹丸之地,孤大军所向世无匹敌,何须他欧阳辉做事!”

    史锐从刘凌这几句话里,感受到了刘凌心中那绝对的自信和令人心悸的霸气。这是一种绝世强者才有的风范,一举手一投足,自然而然间,气度浩然。史锐知道刘凌说的没有错,小小的泽州城,挡不住汉军的脚步。今日他见识过了汉军那霹雳抛石车的威力,泽州城墙低矮,就算有兵马数万也是守不住的。

    史锐长叹一声道:“我一心求死,殿下却不肯,那欧阳辉一心求活,殿下也不肯。这世间玩笑事,莫过于此了。”

    刘凌淡然道:“欧阳辉之忠,伪忠也,杀之理所当然。你之忠,真忠也,杀之,孤心难安。”

    史锐一脸肃穆的说道:“今日能在城头尽我之力抗殿下大军,又能与殿下这等天下最杰出的人物相谈一番,再无遗憾了。史某只求一死,殿下若是执意放我,我回去之后定然与老母同死以报我大周皇帝陛下。殿下若是肯全了史某之心,还望照顾老母一二!”

    刘凌怔住,随即默默的转身,他看向赵二,赵二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属下会下手快些,不会让史壮士痛苦。”刘凌顿了顿,心中索然,自从征伐大周一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铁骨铮铮之人。他有心放其一条生路,奈何史锐死志坚决丝毫不为所动。刘凌知道这样的人是劝不了的,不管是劝他投降,还是仅仅是劝他活下去都不会成功。正如史锐所说,就算刘凌放了他,他回去之后也会和老母一同求死。

    这是一个固执的可敬的人,固执的可悲的人,固执的可恨的人。

    他转身走向内堂,轻声道:“让监察院四处的人来做,给史锐……留全尸。”

    监察院四处的杀人手段有很多种,可以让人痛苦不堪的死去,折磨到看不出人样来。也可以很轻缓的让人死去,没有痛苦,也能留下一具全尸。史锐艰难的侧过身子,看向刘凌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多时,监察院四处的人奉命到来。先是给史锐清理了伤口,然后帮他将身体擦拭干净,给他换了一身簇新的大周从八品校尉官服,扶着他端端正正的做好。史锐闭着眼,任由监察院四处的人给自己做人生最后一次洗浴打扮。这身从八品的官服是新的,但是这个品级的衣服,他却已经穿了很多年。他们史家是军户,世代从军。他也是屡立战功之人,只是出身寒微,更不会送礼走门路,所以从七年前做了这从八品的校尉,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升迁。说他心中没有一丝怨言那是谎话,但即便他的对大周朝廷的怨气再深,他也是大周的军人!

    死也要死的干净,他不想让自己心中的理想沾染上污点。功名但在马上去,这句老话,曾经是激励他奋勇杀敌的支柱。他曾经坚信只要自己肯努力,肯卖命,早晚会有一日穿上大将军的朝服,光宗耀祖。但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今生注定了无法成为纵马沙场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但却没有遗憾。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更高贵!更纯粹!纯粹的军人,纯粹的人生!

    他在椅子上做的很端正,然后示意那名监察院四处的人帮他将帽子戴好。他费力的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身上簇新的袍子,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那名监察院四处的监察卫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露出一颗灰黑色的药丸。他将药丸放在史锐的手里,轻声说道:“这是我们监察院秘制的毒药,名叫安归丸,无味,剧毒,吃下去会有一些不适。但你放心,此毒不会坏了你的容貌,也不会七窍流血。”

    史锐结果药丸,对那四处的监察卫抱拳道:“多谢。”

    那四处的监察卫叹了口气道:“本来,王爷是想给你换上一身我们大汉正三品大将军朝服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又改变了主意。我想,王爷是不想让你感到为难。王爷说,大汉正三品大将军,在你眼里,或许还不如从八品的校尉。既然你要干干净净的走,那就按你想的去做。”

    史锐心中感动,也很温暖,他忽然觉得,或许在汉王手下做事,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光明磊落而又充满着人格魅力的人,一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大将军王,也是充满了人情味思虑周全的大将军王,这样的人,或许才是自己应该效忠的对象吧。若是能将一身所学,交给这样一个人,才对得起自己二十年的苦功吧?

    史锐想到这里,释然的一笑,对那四处的监察卫说道:“帮我转告汉王殿下,若真有来世,史某愿做殿下一马前卒。”

    他捏起药丸塞进嘴里,闭目,神态安详。

    这名四处的监察卫在确认史锐已经死亡之后,站在史锐的面前,庄重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回到了内堂,向刘凌禀报了经过。刘凌只是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那监察卫回去。他闭着眼睛,心中落寞。

    “找到史锐的母亲了吗?派人将她送到晋州去吧,好生的照顾。告诉她,她儿子已经带兵突围而走。”

    负责找人的是陈子鱼,她低下头轻声道:“人找到了,只是……城破之时,听闻儿子已经战死城头,老人家……自缢身亡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奇迹

    顺利拿下怀州,刘凌心里却并没有感到什么喜悦。史锐的死给了他一些触动,心里总有一些淡淡的伤感挥之不去。而史锐的老母自缢身亡,则给了刘凌强烈的震撼。刘凌在这一世算不上什么孝顺儿子,但在前世却是至孝之人。他之所以对那个便宜父皇一直颇为冷淡,是因为他深刻的知道那个所谓的父皇,对他其实没有一点感情可言。而前世的父母则不同,他们为了刘凌倾注了一生的心血。所以,对于老人刘凌总是特别尊重。

    刘凌亲自去参加了史锐母亲的葬礼,史锐的母亲,是按照大汉一品诰命夫人的标准下葬的。怀州城北有一座小山,山下有小河,山清水秀。刘凌选了一块风水最佳的地方,将母子二人的坟墓相依而建。虽然这样做并不能表示什么,但刘凌能做的,或许只有这么多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怀州的百姓对于刘凌这样做说什么的都有,赞叹者有之,唏嘘者有之,愤怒者亦有之。最令人无语的,则咬牙切齿的说刘凌是惺惺作态,收买人心罢了。对于这样的舆论,刘凌连生气的欲望都没有。

    怀州虽然不是弹丸小城,但也实在说不上大。汉军攻打怀州的目的并非是长久占领此地,而是用攻占怀州来扰乱裴战定安军的军心。怀州距离郑州太近,汉军一旦北上周军立刻就会反扑。这里的战略意义虽然说不上毫无意义,却还没到举足轻重的地步。汉军早早晚晚都是要离开的,除非分重兵驻守,但这样一来汉军的力量便会被削弱。

    离开史锐的坟前,刘凌派人在史锐的坟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行杀气凛然的字,让人看了心中震撼不已。

    “大汉王刘凌为将军史锐及其慈母树坟立碑于此,但凡有人敢毁坏坟墓者,虽千里,孤必杀之!”

    刘凌立下这块石碑,是怕他率领汉军离开后,周军反扑发现此处会毁坏史锐母子的坟墓。史锐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高尚的军人,他的母亲是一位最伟大的母亲,刘凌不想自己离开后那些令人作呕的宵小之辈毁坟。虽然史锐是大周的功臣,但因为刘凌的缘故,难保不会有些小人借题发挥。刘凌不想让那些小人侮辱了史锐,玷污了这座坟。

    刘凌预料的没有错,汉军开拔之后不久,郑州郡守吴紫来就派了三千郡兵来想夺回城池。但刘凌既然预料周军会来,又岂能让他们轻而易举的将怀州占回去?刘凌大军开拔是真的,但是却在怀州城内民居中藏了五千士兵。从郑州来的三千郡兵才一进城,就被潜藏在民居中的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吴紫来是派了斥候盯着汉军离开的,一直悄悄的跟着汉军往北行进出五六十里才赶回郑州报信。这样一来,等这队斥候星夜兼程返回郑州,估摸着刘凌的大军已经走出去二百里了。吴紫来也深知汉军攻打怀州不是为了占领,而是为了搜刮怀州府库补充给养,同时扰乱裴战的视线。所以,他才敢派出三千郡兵去收复怀州,毕竟这也算大功一件,夺回一座被汉军占领的州府,报到开封的话,显元小皇帝无论如何也会封赏一番。当然,吴紫来可不知道显元小皇帝已经丢了。

    虚报一个惨烈的战争经过,虚报一个杀敌的人数,在大汉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手里夺回怀州,这可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吴紫来忠君不假,但忠君之人,未必就不好名,未必就不敢欺君。况且在现在的大周,欺君这种事,算不得什么。这满朝文武,谁不欺君?何况现在大周实在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了,刘凌自南下以来屡战屡胜,摧城拔寨,周军节节败退,大周的民心早就丢的七七八八了。

    吴紫来不可谓不小心,但他想不到的是刘凌会将一支军队潜伏在民居里。周军进城之前,也小心翼翼的派了一队人马先行进城查看。只是他们想不到的事,怀州的百姓居然没有人示警。所有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虽然这看起来颇为蹊跷,但百姓们畏惧战争紧闭家门也还说得过去。而且百姓们都不想牵连进去,谁会傻乎乎的去给周军示警而得罪了汉军?谁知道汉军是不是真的走了?

    当来自郑州的三千郡兵小心翼翼的进了城,先是占据了南门,然后派兵占据了怀州郡守衙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全部人马才进了城,于是,他们悲剧了。占据怀州郡守衙门的周军,在看到门前挂着的欧阳辉和季非的人头的时候,他们心里就冒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烈到让他们十分的不安。

    预感变成现实很快,当周军全部进城后不久,大批的汉军士兵从民居中冲了出来。汉军从西门和东门直接沿着城墙杀向南门,并且很快就将南门夺了回来。抢夺了南门之后,汉军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相对简单的多了,关门打狗,只要你手里有一根让够害怕的大棒,打起狗来其实一点也不难。若是你手里有一柄锋利的横刀,那切掉狗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郡兵的战斗力本来就比不上正规的战兵,一见中了埋伏,周军顿时就慌作了一团。当打着刘字大旗的汉军蜂拥而出的时候,郑州郡兵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在他们眼里,刘凌是不可战胜的。在他们眼里,刘凌还是一个杀人的魔王。一个人如果没有了灵魂会疯癫痴傻,一支军队若是没有了灵魂,结局早已注定。

    郑州郡兵很快就开始溃败,当他们发现被堵在城里之后,最先想到的不是拼个鱼死网破,而是先活下来再说。将乃兵之胆,为将者若是未战先怯,当兵的就算想拼命也不过是没头苍蝇一般的胡乱冲撞。在训练有素,结阵而战的汉军不断挤压下,这些小股的反抗部队很快就被剿杀干净。

    三千郑州郡兵战死一千六百余人,其余全部投降。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汉军的将领只是下令扒光了他们的盔甲装备,然后就又放了他们。涞和县城外,开封疾字营骑兵九千战俘被汉王刘凌一声令下砍了脑袋。这次,刘凌是发了什么善心?

    刘凌自然不会乱发善心,他之所以之前就命令率领埋伏汉军的徐胜释放了周军俘虏,无非是想让这些败兵回郑州的时候带回去一个信息,一句话。一个信息是,汉军留下重兵镇守怀州,一句话是,若再敢来攻,必杀无疑。虽然这样的烟雾弹未见得就骗得了吴紫来,但无疑,对于郑州的守军来说心理上会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一千多张嘴巴,回到郑州之后在周军大营中一宣扬,最起码能乱了他们的军心。

    一千多名被扒得只剩下一身贴身单衣的郑州郡兵狼狈逃了回去,然后将战败的经过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吴紫来。果然,生性多疑的吴紫来在听到汉军的那句威胁之后,立刻就推想到汉军一定已经离开了!若是汉军真有重兵镇守怀州的话,没必要放回降兵再故意恶狠狠的放出那句威胁。但是,他却不敢再次派兵大举进攻了。汉军能设伏一次,就不能设伏两次?所谓多疑,就是这样,既想着汉军已经走了,又怕再次中了埋伏,其心之纠结可见一斑。

    而徐胜按照刘凌的吩咐,留下了三百士兵在怀州四门皆插上了汉军的大旗,然后紧闭四门,在城墙上多多布置穿了汉军服装的草人。徐胜告诉这三百士兵,若周军大举来攻的话就立刻从北门撤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无需交战。也无需去寻大军,只管回洛阳复命就是。刘凌之所以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这三百汉军着想,黄河以北战乱纷纷,到处都是乱军贼寇,这三百人到了黄河以北只怕找不到大军就会被乱匪贼兵杀个干净。

    安排妥当之后,徐胜率领四千多人马立即开拔,往北去追刘凌的大军。而留下的三百汉军则将城墙上布置好了草人之后,就在城门楼上喝酒吃肉。吴紫来为了确定汉军是否真的离开,又派了斥候远远的窥视着怀州的情况。结果斥候在怀州城外趴了一天,见怀州守备森严不敢接近,只得退回郑州去禀报吴紫来。听说汉军竟然真的分重兵镇守怀州,吴紫来对刘凌如此诡异的用兵实在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死了心,不再打怀州的主意。一份战功固然重要,但损兵折将这事谁也没瘾。

    于是,大周战场上最神奇的一件事发生了。从大汉大统三年五月,一直到刘凌两年后平定黄河以北,击败了定安军裴战,成德军朱三七,得胜返回,只有三百汉军驻守的怀州竟然安然无恙!凭着三百汉军,几千个草人,守住了一座州府竟然达两年之久,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这样一座孤城,无论是郑州的吴紫来,开封的李天芳,竟然没有再次派兵来攻!

    这三百汉军过了提心吊胆而又舒服异常的两年,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每天的固定任务就是在城墙上摆弄草人。虽然,城外并没有周军的斥候见识,但他们依然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而怀州的百姓们,则很有幸的,成为了这个奇迹的见证人。这两年,怀州的百姓们,何尝不是乐得自在?

    第三百六十六章 苦思

    刘凌率领大军北上,并没有一直向北攻打兵力空虚的泽州,也没有将目标定在大周北方的重镇潞州,而是转道东北,一路往卫州杀了过去。晋州,潞州,算是大周当初为了针对北汉而建立的两座军事基地,一旦拿下潞州的话,北汉的疆土就会和刘凌如今打下来的疆土连成一片,对汉军的局面大大的有利。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刘凌似乎没有发现这点,弃潞州不攻,反而取道东北。

    这次随刘凌出征的都是军中的年轻将领,老将如王半斤,程义厚,杜义皆被刘凌留在了后方。此时的东征大军中,主要将领的年龄平均不超过三十岁。这是刘凌有意为之,他就是要用连续不断的战争让这些年轻的将军们迅速的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王半斤调守雍州,程义厚坐镇洛阳,杜义调守唐州,茂元镇守晋州,四员老将,镇守四座重镇,稳如泰山,牢不可破。而冲锋陷阵,还是年轻将领锐气一些。

    其实刘凌并不是不看重潞州的重要战略意义,他之所以没有率军去攻打,是因为他早有安排。如今大汉迁都之事已经进行了大部分,朝廷文武百官,包括太后苏笺黎,小皇帝刘立都已经到了晋州。这样一来,太原,就从都城而变成了一座军事重镇。建雄军五万人马集中起来进驻太原,就好像一只守门的雄狮,牢牢的镇守着大汉北方门户。而太原府的神锋营在护送皇帝南下之后也就没有了任务,放着这么一支战力惊人的队伍不用,那才是令人不齿的浪费呢。

    所以,在神锋营护送太后皇帝到了晋州之后,只休整了十日就被刘凌秘密调离了晋州。神锋营指挥使陈远山却没有率军出征,而是被刘凌调去延州任通守。整个大周西部二十几个州,都归其节制,哦,现在应该说是大汉的西部二十几个州了,确切的说,是大汉西南。这个通守比一般的节度使还要权力大,但责任更大!要知道,延州西北,就是被党项人占据的大周四个州府!谁知道西夏兵什么时候来了兴致跑过界来捣捣乱,如今这片广阔的土地是大汉的疆域,不是大周的,也不是党项人的后花园可以随意进出。

    陈远山的职责很重,从西北各州征集的十几万大军就在延州训练,陈远山领兵作战或许算不得一流名将,但练兵却是超一流的。延州通守是陈远山,光这一个人是镇不住大汉西南二十个州的。所以,刘凌还给陈远山配了一个最佳搭档,虎亭侯刘茂!

    很久之前刘凌就对刘茂这个人做出过评价,八个字,进取不足,守成有余。刘茂最擅长的就是防守,以陈远山为主将,刘茂为副将,这两个人的配合或许不能为大汉开疆拓土,但却能为大汉牢牢守住每一寸土地。以刘茂手下的两万老兵为基础,在加上十几万新军,延州俨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延州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刘凌必须选派得力的大将来镇守。延州如今就是大汉的西部门户,一旦延州有失的话,那丹州,慈州,甚至晋州就会暴露在党项人的铁骑之下。刘凌奔打算在延州最起码要驻兵三十万的,但老兵不足,光靠新兵的话战斗力也无法保证。现在延州有兵马十八万,一共才两万老兵,没有一年的磨合很难形成强大的战力。而西部二十几个州虽然已经归入大汉的版图,但依然匪患不断,陈远山要做的,就是以战练兵,将这些新兵派出去剿匪,积累战斗经验。

    只要延州牢固,则晋州早故,洛阳牢固,刘凌选择陈远山和刘茂,看重的就是这两个人的老成持重。

    而接替陈远山任神锋营大将的,则是那个锋利的好像一柄出鞘长剑的独孤锐志。黑麒麟军是皇帝的禁军,但那是之前。太后苏笺黎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黑麒麟军虽然只有三千人,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太强了。现在小皇帝身边留着这样一支战斗力恐怖的骑兵,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怕刘凌对黑麒麟军有所顾忌,怕这支皇帝的保命军队变成致命军队。所以,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她无权解散黑麒麟军,但有权利任免黑麒麟军的指挥官。黑麒麟军的灵魂是谁?是胜屠野狐!所以,她下旨将黑麒麟军指挥使胜屠野狐调离,让胜屠野狐自己去找汉王刘凌报道。至于刘凌怎么安排这个人,那就是刘凌的事了。同时跟着胜屠野狐一块离职还有赫连铁木和独孤锐志,黑麒麟军四个大将,她只留下了郑旭一个。郑旭,是刘凌的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她这样做,是在表态。

    保护皇帝安全的黑麒麟军交给郑旭来指挥,也就是说苏笺黎将她自己和小皇帝刘立的身家性命全都交在刘凌手上。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苏笺黎的果断远比一般男人,甚至比绝大部分男人还要强!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处在的位置上,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晋州大将茂元,分出一万兵马交给独孤锐志,神锋营的兵力增加到了两万人马。以这两万人马来进攻潞州,虽然在兵力上还是略显单薄了一些,但独孤锐志并没有抱怨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实在进行一次考核。考核的题目就是攻取潞州,一旦通过的话,不但他立刻就能扬名军界,最重要的是,他就能得到刘凌的认可了。

    而胜屠野狐,则与赫连铁木一起,只带了三十名亲兵,从晋州出发一路往东北前进,他们两个人的目标是正在东征的汉军,他们要做的,是去汉王面前报道,然后追随汉王征战四方。

    胜屠野狐的父亲是第一任黑麒麟军的指挥使,他接替他父亲成为指挥使后,他们胜屠家烙上了深深的皇族的烙印。他离开黑麒麟军,心里难免会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同时,也有一种解脱感。以他的武力才华,黑麒麟军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根本就无法全部展现出来。只有再更广阔的天地里,他才能完全绽放!

    所以,在失落的同时,他久久平静波澜不惊的心里,也荡起了一圈涟漪。身为一名军人,他又怎么可能没有远大的抱负?现在天下大乱,正是他一展拳脚的机会。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胜屠野狐踏上了征程。离开了黑麒麟军并不是他失去了什么,而是虎入山林,龙出浅滩!

    多年后,当已经成为开国十大国公之一的胜屠野狐谈起往事的时候,微笑着说道:“如果当初没有离开黑麒麟军,我的人生将暗淡无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里闪耀着淡淡的神采。

    独孤锐志率领两万大军昼夜兼程,从晋州到潞州三百里的路程,他的大军只走了六天。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若是一个人骑马,再带上一匹备用马匹的话,三百里路程不眠不休的话,一日一夜就能赶到,但是大军行进速度就要慢得多了,两万人马,包括骑兵,步兵,辎重营,沿路还要打探路线地形,派斥候侦察敌情,事情绝不是只管埋头赶路那么简单。

    独孤锐志率领大军在潞州以西三十里安营,派出斥候打探潞州的情况。确定潞州守军并没有发现神锋营踪迹之后,独孤锐志带了几十名亲兵亲自到潞州城外查看。其实在他出兵之前,潞州的详细情况监察院已经派人告诉了他。但是身为统兵大将,又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领兵作战,独孤锐志必须做到谨慎。

    潞州虽然不如晋州那般,被当初的大周右威卫大将军蒙虎经营的好像军事要塞一般,却也是雄城一座。晋州,潞州,就是大周防御北汉的两座门户。虽然大周内乱之后,潞州驻守的人马大部分被调离,但如今潞州城内依然还有不下万人的军队。一万人守城,且城防坚固,独孤锐志只有两万人马攻城,其难度不可谓不大。

    但这一战,独孤锐志势在必得!

    他必须交给汉王一份满意的答卷,如果做不到的话,他不认为汉王会因为往日的交情而施舍给他一份前程。选了一个高坡,独孤锐志用监察院配发给统兵大将的千里眼观察着潞州的防御。看了很久,独孤锐志轻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潞州的城防确实很坚固。这里拥有者不下于晋州的高大城墙,而且城墙上还装备有大量的重弩。而且,虽然潞州的大部分兵力已经调走,但经过观察独孤锐志发现,潞州城头上的守军绝对不是那些滥竽充数的杂牌军。

    即便有火药抛石车压制那些重弩,想要攻破这样一座雄城也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吧。

    独孤锐志眉头挑了挑,他知道,所谓的完美答卷,不是再付出血淋淋的代价后攻取潞州,而是用最小的代价占领这里。更何况,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兵力让他挥霍。

    独孤锐志接连两天都在潞州城外不远处查看,希望能找到破城的良策。但是他想得头疼,也没能想出一个轻而易举攻破潞州的好办法。围而不攻?潞州是军事重镇,并不缺粮草,只怕汉军反倒耗不起。

    有什么办法才能交出一份完美答卷呢?

    独孤锐志陷入苦想。

    第三百六十七章 得计

    一连三天,独孤锐志都在潞州城外不远处查看敌情。幸好,潞州的守军虽然现在还算不上一支孤军,但境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只是困守着潞州城,倒也不敢随意乱出来走动。神锋营的大军就在潞州三十里外驻扎着,因为独孤锐志下令不许埋锅造饭,士兵们只吃些干粮填饱肚子,没有了炊烟,城里的守军倒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潞州的守军现在算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儿了,原来的大军大部分都在成德军南下的时候被抽调走,可是赵铁拐身死,成德军现在被裴战的定安军堵在冀州。因为之前支持赵铁拐的缘故,裴战对潞州守军没有什么好感。潞州兵也不会贸然就对裴战宣誓效忠,这样的乱世,他们这万把号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一口吞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们只能苦苦的耗在城里,不敢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潞州就是他们的根基,没有了潞州,他们将无家可归。幸好潞州作为大周曾经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粮草储备很充足。城内三十万百姓大部分已经逃离,战乱让大周千疮百孔,而百姓们则在这千疮百孔的缝隙里寻找最后的落脚之地。黄河以北打的太乱了,反倒是离着潞州不远的大汉国的沁州安稳的多。大汉都在实行均田制,人人有地种,而且大汉这几年很太平没有战乱。所以,潞州的百姓们开始大规模的越界,超过二十万难民选择进入大汉的国内寻求庇护。

    沁州,是大汉所辖地域最大的一个州了。这里虽然人口不少,但土地也不少,虽然大批难民的到来分走了大量的土地,但大汉的朝廷可不认为那些难民是蛀虫。这是二十万劳力啊,可以开垦出多少荒地来?只需要给他们每日两顿饱饭而已,就能给大汉增加数十万亩良田,何乐而不为。

    潞州的守军养不起那么多百姓,所以他们对于百姓的大规模出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就懒得理会。而沁州的汉军则对大批的难民表示出了欢迎,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守规矩,饭会有的,田地也会有的。沁州接纳不下这么多难民,那就发给他们干粮让他们到晋州,洛阳去,那里有的是荒地需要人开垦。大汉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口,人口越多,力量才会越大。汉攻大周,其实就是一场蛇吞大象的赌局。幸好,这条蛇足够强壮,并且在不断的吞噬中已经长出了四条腿一对脚,腾空而飞蜕变成龙。

    如今的潞州城内,百姓的数量已经不足三万,是最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尚且不足。即便是这样,潞州守军大将宿真也是忧心忡忡。百姓们不敢出城去种地,粮仓里的粮食早晚有吃尽的那一天。都是潞州的乡亲,宿真也实在不忍心真的就弃百姓于不顾。他鼓励百姓们出走去其他地方谋生,但是选择留在城里的百姓他也不能用强赶走。留在城内的多是士兵们的亲眷,宿真只希望他们能快点病死老死才好。

    宿真不是一个做不出狠辣事情来的人,真要到了粮草告急的那一天,他不介意将这些百姓提前送去投胎。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这个潞州大将还没有坐实。原来的潞州大将高原被赵铁拐调走后来战死在大清河畔,他才坐上这个位置没多久。他若是屠了城内百姓,那手下的士兵们不造反才怪。甚至,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下达了这个命令,只怕先死的会是自己。

    他在等,等大周乱世结束的那一天。不管是裴战,是左武卫韩奕之,是右武卫刘基,是左右领军卫的岳乐糜荒,又或是那个来势汹汹的汉王刘凌,只要有人能将大周的乱局结束,潞州的危机也就解了。宿真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凭借他手里的兵力是绝对无法参与到逐鹿中原那场残酷游戏里去的。他只需要在乱世结束之前把潞州牢牢的控制住,那就足够了。

    他只想做大将军,不想做皇帝,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命。但是,若是有人现在想打他潞州的主意,那他也决不答应!这里是他的窝,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不是不知道潞州的重要性,所以在得知汉王刘凌率军北上之后他真的很紧张。幸好,刘凌带兵往东去了,似乎对潞州并没有什么兴趣。这让宿真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他可以睡安稳,独孤锐志不可以。

    经过几天的观察,已经综合监察院提供的情报,独孤锐志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这个办法颇为冒险。

    就在神锋营到了潞州的第十天,潞州北门守城轮值的郎将叫黄梦入,他带着自己的亲兵例行公事的在城墙上巡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后打算下去喝几杯酒,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昨夜惠红楼那个小浪蹄子太能折腾人,半夜没消停,他实在有些困倦。喝点酒,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自己这一班岗就算站完了,很简单,很轻松。

    就在黄梦入还在回味着昨夜的销魂滋味的时候,忽然他手下的亲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告说从北边来了很多人,情况不对!

    黄梦入当时就吓得哆嗦了一下,揪住那士兵问道:“从北边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黄梦入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北边,是大汉的疆土。难道汉军终于忍不住想要对潞州出手了?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随即吼道:“所有人上城墙,弓箭手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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