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尉躬身道:“属下遵命。”

    刘凌嗯了一声道:“留下两个向导,你回城去办事吧。”

    刘凌站起来走到红狮子身边回身问已经集合起来的缇骑道:“可还有余力杀贼?”

    缇骑整齐的横拳在胸:“一往无前!”

    刘凌翻身跃上马背道:“咱们走!”

    说完,率先驰了出去。二十名银衣,五百缇骑跟在刘凌身后如洪流一般涌上了官道。在两名监察院官员的引领下,骑兵队伍朝着栾影她们逃离的方向追了出去。经过半个时辰的休整,缇骑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汹涌如潮水的骑兵在官道上纵马飞驰,如千军万马经过一般气势滔滔。

    又飞驰了三十多里,江州监察院的官员下马查看记号,然后认定了一个方向率先驰了出去。刘凌带着缇骑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又三里,忽然在路边发现了十几具尸体,男子老人妇孺皆有,看衣服装扮竟然都是普通百姓。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未出襁褓的孩子,被人活活摔死在地上。

    看着这一地的死尸,刘凌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微微发白。这是他的怒火已经到了一定地步的表现,刘凌留下十名骑兵看守尸体,然后联络江州汉军将尸体运回城中。没有耽搁,刘凌率领缇骑继续赶路。

    又驰出去不到五里,在一片林子边上再次看到了十四五具尸体,不过这次死的应该都是白莲教的弟子。这些人还穿着夜行衣,胸口位置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白色莲花。其中还有两名身穿衙役服装的男子,其中一人更是被劈成了两段。一名银衣翻身下马,检查了一下尸体后,从穿着衙役服装的尸体身上翻出一串银质的长命锁,双手呈给刘凌。

    刘凌将那还带着血迹的长命锁拿在手里,因为用力,关节微微泛白。

    “王爷,都是剑伤,杀人的是高手,都是一剑致命。但出手的人虽然修为很高,应该已经也到了强弩之末。他的剑法凌厉,但伤口却有些歪斜,由此可见此人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从血迹上看,这些人死了不超过半个时辰。”

    刘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挥了挥手示意继续追赶。

    这次刘凌没有留下骑兵看守尸体,知道追击的人已经不远了,缇骑的精神也恢复了过来,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似乎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刺激着他们的感官,缇骑的士气变得越发高涨起来。

    才继续上路走了不足一里,再次发现路边有几具尸体。伤口依然是剑伤,但从伤口上来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出手。这次出手杀人的人剑法轻灵,而且出手极准,和之前那些尸体上的伤口有很大区别。唯一的相同处,就是这人应该也已经到了即将耗尽体力的地步。

    接下来的路上一直能看到血迹和搏斗的痕迹,零零散散的还有几具尸体。

    又往前追了二里,在官道的一个转弯处,竟然密密麻麻的有不下二十具尸体!这些尸体纵横交错的倒在路边,死相恐怖。

    刘凌的目光盯在其中一具尸体上,心里不由得一震。

    那人浑身浴血,全身都被血液泡透了,衣衫贴在他的身上。他的脚下,甚至还有一洼带着血泡的血水。他死而不倒,仗剑站在官道正中。一双眼睛没有闭起来,还能看出他眼睛里的滔天怒火。他的表情有些狰狞,嘴角上的血液还在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掉在地上。

    “是洛河图!”

    江州监察院的官员对刘凌说道,随即想过去检查洛河图的尸体。

    刘凌拦住那监察院的官员,他从红狮子上跃下,走到洛河图的尸体前面轻声说道:“安心,我会救她们回来。”

    他伸出手,将那双死不瞑目的怒目缓缓的抚合。

    第五百二十六章 恍惚入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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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而不倒,洛河图

    刘凌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洛河图的身上,盖住那一身的血肉模糊。刘凌转身,跃上红狮子,伸手一指前方:“杀尽那些叛逆!”

    “汉王威武!”

    缇骑整齐而响亮的爆发出一声呼喊,然后催马向前。

    栾影撕下来一条衣襟,想将左肩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包扎一下。她的衣服上都是血迹和灰尘,原本白皙的脸上神色疲倦憔悴。皱着眉,忍着疼,她拿着那条布却怎么也无法将伤口包裹住。一脸倦色和绝望的叶秀宁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布条,咬着牙给栾影将伤口包扎好。血顺着布条流出来,染红了叶秀宁的手。

    栾影看着禁闭着嘴唇强忍着眼泪的叶秀宁,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师娘,再往前走几里就能进山了。只要能进山,你就带着平安找个地方躲起来,石当的人在大山里不容易找到你们。只要能躲过今天这一劫,师娘,你就带着平安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居,不要去晋州了!”

    栾影咬着牙说道:“我今生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信那个卑鄙小人!”

    叶秀宁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滴在栾影肩膀的伤口上,就好像滴在了栾影的心里一样。

    “小影,师娘知道你要做什么。”

    叶秀宁将自己的泪水拭去,对栾影笑了笑说道:“师娘不会丢下你的,要走,平安,你,我,咱们三个人一起走。若是这没眼的老天真的让咱们三个人躲不过此劫,那咱们三人就死在一起。走在黄泉路上,咱们三个人也手拉手不分开。”

    才不到十岁的叶平安也在栾影身边跪了下来,抱着栾影的手臂说道:“姐姐,咱们一起走。”

    栾影在叶平安的头上揉了揉,凄然一笑道:“傻孩子,姐姐留下来,你和师娘才能离开。这几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姐姐不想再看着有人在我的眼前死去。尤其是你和师娘,你们两个人是我最亲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叶秀宁道:“你才是傻孩子,你若死了,我和平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年,你一直将我当娘亲一样看待,我又何尝不是将你看做我的女儿?你师父已经走了,若是我的女儿再离开我,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让我眷恋的?咱们三个人死在一起,也不能再分开了。”

    栾影急切道:“师娘!不要糊涂!平安才九岁,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平安想想。他才这么大,他才刚刚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结束在这荒野之中,师娘,难道这不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我留下来,一会儿将石当引到别处去。师娘你带着平安一路跑进山里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来。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安心。”

    叶秀宁拉着叶平安的手问道:“平安,你……怕死吗?”

    叶平安攥紧了小拳头,看着叶秀宁的眼睛说道:“娘,孩儿到今天,第一次,真的不畏惧死亡。孩儿虽然才九岁,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这几年颠沛流离尝尽人情冷暖,只有娘亲和姐姐待我好,真的关心我。如果今日,咱们能死在一起,平安心里也会很开心。平安没有说谎,这次,平安真的不怕了。”

    栾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傻孩子,活着,一定要活着!”

    她转过脸看向叶秀宁说道:“娘亲,让我这样叫你一声吧。带着平安走,离开!好好活着!”

    说完,栾影猛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一个方向飞掠而出。叶秀宁和叶平安几乎同时伸手想要拉住栾影,却只触碰到了她带血的衣衫。一条染血的衣襟从半空中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掉在叶秀宁伸出去的手掌里。那是栾影包扎着伤口的一条衣服,上面还带着栾影鲜血的温度。

    叶秀宁凄然的看着栾影逐渐消失的方向,无声的落泪。

    叶平安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拉着叶秀宁的手说道:“娘亲,咱们走吧,不能……让姐姐白白死去。”

    他昂起下颌,眼神决然的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将那些伤害娘亲和姐姐的人一个一个都杀死!”

    叶秀宁挣扎着站了起来,抚摸着叶平安的脸说道:“孩子,如果……想让姐姐安心,就不要这样想。好好的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

    ……

    栾影丝毫不顾及伤口,在林间飞掠。血不断的从她的肩膀上飘落,染红了一片又一片还稚嫩的小草的叶子。叶子感受不到那血液的温度和纯洁,这血对于小草来说或许只是一滴养分。这世间本来就是这样,真正在乎血的人,他的手上往往也会沾满别人的鲜血。有时候杀人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仅仅是为了守护。

    如果一个人心中没有一份只得自己用鲜血甚至生命守护的东西,那么他就算位高权重也终究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栾影的血离开她的身体后会渐渐的变冷,但她的心,哪怕停止跳动也是炙热的。

    她故意露出行迹,为的就是能让白莲教的叛逆石当和那个该死的江州郡守吴有化看到自己。现在追杀她们的敌人最少还有三百多人,其中包括一百多名白莲教的叛逆,这些人都是石当这几年收揽的亲信,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剩下的就是江州郡守吴有化带来的压抑和家奴,这些人虽然论战力远不如白莲教的那些叛逆,但他们更狠。半路上被屠杀的那些百姓,只不过是因为挡住了他们的道路而已。那惨被摔死的婴儿,那被一刀砍断了脖子的老者,这些画面还在栾影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

    栾影咬了咬牙,恨恨的自语道:“刘凌!这就是你手下的官兵?!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是个骗子!”

    可恨我自己,竟然还傻乎乎的信你,会给我们三个人一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未来!

    嗖!

    一支羽箭擦着栾影的身子激射而过。栾影的脚下一点,闪身在一棵大树后面。

    无数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出现,持刀将栾影藏身的地方团团围住,还有不少人站在树上,张弓瞄准着栾影躲藏的那棵大树。

    栾影一皱眉,知道是自己胡思乱想之下大意了,竟然一头闯进了那些叛逆的包围圈里。

    “尊贵的圣女,是你吗?”

    石当从树杈上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地上,将手里的钢刀随意的插在地上。他狞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棵大树说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圣母和那个小兔崽子呢?哦…..我明白了,你是牺牲自己争取时间,让她们两个逃走?”

    石当嘿嘿的笑了笑道:“尊贵的圣女,你还真是无私啊。”

    “只是……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栾影,出来吧,我是不会杀你的。几年前我就对你表达过我对你的爱慕,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不过没关系,现在我依然爱慕你。只要你肯投降,告诉我叶秀宁和那个孩子往哪里逃了,我保证不杀你。日后我做了白莲教的圣主,你就是圣母。哈哈!想想吧,栾影,你别无选择。”

    “你知道的,你逃不掉,也死不了。而且你这样做也毫无意义,难道你以为靠你自己能拖住我们这么多人?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吧,我会疼你爱你,让你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江州郡守吴有化气喘吁吁的走到石当身边说道:“你和他费什么话?难道你还真想娶了这个女人?现在你竟然还有时间想这个!”

    石当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吴有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吴大人?!”

    他盯着吴有化的眼睛冷笑:“真的把自己当做郡守大人了?别忘了,你也是我白莲教的弟子。从信奉弥勒的那天起,你就已经不在纯粹的是一名大汉的官吏了。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我可以帮你立一个不世之功,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白莲教弟子万千,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吴有化一惊,随即不甘的低下头道:“圣主息怒,弟子不敢。”

    “圣主?”

    栾影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冷笑道:“你也配?”

    吴有化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够冷,够劲!我现在都忍不住撕了你的衣服,好好疼你啊!我不配?难道你配?贱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在把自己当做白莲教的圣女?”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着栾影不远处站定:“就算你不说,难道我就抓不到那两个贱人?”

    他也不回头,冷声说道:“郡守大人,如果你想立功,想爬得更高一些,就带着你的人去抓那两个贱人。只要那孩子到手,汉王刘凌是不会亏待你的。”

    吴有化在心里骂道:立功?若不是你威胁我,我敢违背汉王的旨意?抓住那孩子,就是手里攥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估算了一下实力,知道自己今日不可能将这些白莲教的人全部杀死。自己的把柄被石当攥着,现在只能暂时忍辱负重了。只可恨那个该死的张亮,竟然不派兵给我!若是现在我手里有五百军卒,这些人一个也走不掉!

    他回身看了看自己手下那些已经累得喘不过来气的压抑和家奴,不由得叹了口气。

    “圣主,我手下的人已经不行了,请圣主调派人手协助弟子去抓人。”

    吴有化装作恭敬无比的说道。

    石当瞪了他一眼道:“叶秀宁和那个孩子都不会武!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不行,难道你手下那些东西都是泥捏的?不要耍花样,如果你不想被汉王知道你也是我白莲教的弟子,就赶紧去做事!”

    “弟子……遵命!”

    吴有化一挥手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往前接着追!”

    那些已经跑的几乎没了全部力气的压抑和家奴咬着牙往前跑去,吴有化也咬着牙跟了上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杀了叶秀宁和那个孩子,回去之后就找机会毒死石当!自己的前程不能在别人手里掌控,绝不能!

    栾影见那些人往前跑去,脚下一点掠了过去,一剑刺死一名家奴,拦在那些人面前冷冷的说道:“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谁!”

    石当嘿嘿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想做我的女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来人,谁我-射了她!记住,只许射腿脚,不可伤了她的姓名!”

    弓箭是朝廷严格限制的武器,民间不得私藏。白莲教的弟子手里没有弓箭,但那些江州的差役有。

    十几张弓举了起来,搭箭拉弓,瞄准了栾影。

    第五百二十七章 带你去杀人

    栾影看着那些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幽幽金属光泽的羽箭箭镞,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脑子里自己在乎的人全都闪电般的过了一遍,其中就有那个可恨的刘凌!

    栾影咬了咬牙,就要往前杀过去。

    她的脚才抬起来,忽然感觉到地面上传来一阵异样。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阵如闷雷般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她不熟悉这种声音是什么,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没来由的轻松了起来。

    “什么声音?”

    石当猛的回身看向远处。

    声音从官道那边传来,越来越清晰。随着那闷雷般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是骑兵!”

    终于有人叫了出来,随即白莲教的人和江州衙门的人都被这一声喊下了一跳。这里距离官道并不远,林子里的树木也很稀疏,虽然隔着几百米,却能清楚的看到官道那边的情况。很快,他们就看到一片红色和黑色组成的厚重云朵,从官道上转了过来朝着这边厚重沉重的压了过来。

    “大汉骑兵!”

    “是汉军!”

    有人开始惊慌失措的大叫,他们的身子莫名的颤抖起来,那踏尘而来的洪流,带着一股霸气一股冷如钢铁的锋利迅疾而来。看到那黑色的铠甲,看到那火红色的披风,吴有化猛的惊叫起来:“是缇骑!监察院的缇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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