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宜总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掩不住一些凌厉。

    她直觉向来很准,不免在三人一路走入景区,闲聊中,仔细打量了这人几次。不过后来听宏晓誉说起他战地记者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她记住他的名字叫杜风。

    公司来了一些人,都是绝美的声音。

    宏晓誉平时不太有机会见到这些人,这次因为时宜的关系,终于见了个便,大家都是很随和的人,时宜介绍时也随便了些。大多都是说,这个就是xx纪录片的旁白,这个就是某某热播剧的男一号,女一

    号……

    宏晓誉不停意外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那个杜风,时不时总笑着,大多是笑宏晓誉的大惊小怪。

    “这种水乡,大多都有故事在里边,”美霖用手捏着螺壳,笑著看d wang,“我记得上次你给我讲西塘的事?就是经常有人住在那里,就会走失几个小时?再回来……”

    d wang摇头,打断她:“时宜胆子小,不要晚上讲这些。”

    他说的自然。

    可是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和时宜的事,有的笑得别有深意,有些已经开起玩笑。这种善意玩笑很常见,无伤大雅。

    时宜为免他太尴尬,只是笑,倒没有多排斥。

    宏晓誉从没见过d wang,倒是很好奇,低声问她:“他怎么知道你胆子小?”

    时宜轻声说:“我经常半夜录音,每次都要等人一起,才敢坐电梯下楼,合作久了的人都知道,很正常啊。”

    “不对,不正常,”宏晓誉眯起眼睛,“非常不正常。”

    时宜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不许八卦了。”

    “那最后一句,”宏晓誉好奇问她,“你那个老公知道有人喜欢你,会不会吃醋?”

    会不会吃醋?

    时宜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没底气。

    她想,周生辰是喜欢自己的,有多喜欢?她心里没有底。

    所以才会焦虑吧?就像在不莱梅。

    “你不会连这点儿自信没有吧?”宏晓誉蹙眉,“所以我说,嫁人还是要爱自己多一些,我眼看你怎么喜欢他,怎么开始,甚至莫名其妙没有任何仪式就结婚了。你太上心了,明明自己是传世珍宝,偏

    就当地摊珍珠卖了……”

    时宜忍不住笑:“都什么比喻?”

    “本来就是……”

    “嘘,”时宜拿起手机,轻声说,“我要出去接电话了。”

    她起身,走出去。

    这里是老式的木质小楼,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临河的二层,排列着七八桌。他们占了两桌,靠东侧,她就走到西侧窗边的地方。

    周生辰准时打来电话。

    她靠在木窗边,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周生辰已经被她训练的非常娴熟,从晚饭的饭菜开始,事无巨细汇报自己的行程。也亏他真的是记忆力好,连具体时间都能说出来。到最后时宜听得心情极好,想到宏晓誉问得话,装着无意地说:“最

    近好像……有人在追求我。”

    周生辰略微沉默:“是那个d wang?”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

    ……

    时宜想到,他掌握着自己所有资料,顿时有种被识破的尴尬。

    她一时没说话。

    倒是周生辰察觉了:“想知道,我会不会介意?”

    她不好意思承认,也没有否认。

    周生辰笑了声:“你可以这么想,我是因为会介意,才会随时掌握你的动向。”

    “真的?”

    “真的,”他顿了顿,轻声说,“千真万确。”

    她笑出了声音。水的远处,能看到有几艘停泊的木船,挂着灯。

    景区没有游客,只有这次的主办方、媒体、还有参加总决赛人,所以这种游船在晚上时不会开放,只停靠着,自成风景。

    周生辰继续说了几句话,断了连线。

    众人饭罢,被景区负责人安排了活动。

    泛舟或者是去大戏院听评弹。

    时宜不喜欢深夜在河边上的感觉,就去评弹。整个戏院坐了半数,夏日有些闷热的风吹进来,她有些不在意地听着,轻轻转着手腕上的念珠。

    这样炎热的夜晚,环境并不算惬意。

    却莫名地,让她记起了一些,曾经早已模糊的事情。

    那一世,她自幼学唐史,对唐玄宗所作的《霓裳羽衣曲》极有兴趣,可惜却因安史之乱而失传,再无人得曲谱。终有一日听闻,南唐后主李煜与周后,竟复原了大半。

    她当真想听,周生辰也宠着她,让人请来曲谱。

    可惜那日她犯了错,错过了那场《霓裳羽衣曲》,一切只源于一杯茶。她自幼喜茶,周生辰便为她搜集名茶,那日她想为他泡他最爱的,却因水质缘故,倒了又倒。

    名茶价值千金,却被她任意挥霍。

    那是他初次斥责她,眉目显有怒气,却隐忍不发。

    只是不让她去观歌舞,将她留在书房内,站立持笔,字字句句写着历代名茶。写到唐代时,她委屈的红了眼眶,听着远远的歌舞乐曲声,却不得不继续握着笔,一字字继续去写:蒙顶,紫笋……神泉小

    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

    她努力眨眼,想屏注眼泪,却还是落在纸上,晕成一片。

    “十一,”他微微俯身,看她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终于开口说话,“你倒一杯茶,便是百姓数日,甚至是整月口粮。你有品茶的喜好,我便为你买茶,但不想你骄纵成性,不知百姓辛苦。”

    她攥着笔,微微颔首。

    “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周生辰继续说着。

    她却忽然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她不想因为自己是太子妃,才要记得这些。她只是他的徒儿,甘愿受他责罚。

    含泪眼睛里,尽是倔强。

    周生辰欲言又止,忍不住微微含笑,直起身子:“继续写吧。”

    有夜风吹进来。

    评弹仍旧继续着,时宜靠在木制的长椅一侧,仍旧难以将思绪拉回来。

    她眼前仿佛就有着抄写满满的宣纸。

    而余光里,只有他。

    第二十九章 一如你初妆(2)

    晚上住的地方,装修并不算精致。

    更如同寻常的人家。

    不知道是因为晚饭后听得那段评弹,还是因为这里的氛围,她想起他离开前,两人在镇江的那段子。短暂而又玄妙,当时只是紧张于和他奇怪的家庭相处,现在想起来,却越发感慨。

    他存在于这样的家庭,是否是注定的。

    钟鼎之家,隐匿于世。

    睡到三点多,那段抄写茶名的片段,反复出现,她辗转起。想了很久,终于拨了他的电话,在漫长的等待音里,几次想要挂断。

    他是在短暂休息?还是仍旧在实验室?还是在开会?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看着未接通的提示,拇指已经滑到挂断的选项。忽然电话就接通了时宜马上拿起来,贴在了耳边。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周生辰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做了一个梦,”她的犹自带着睡音,“一个同样的梦,反复重复很多次。我知道是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就只能看着。”

    “梦魇?”

    “嗯,梦魇。”

    “那些水乡多少都有故事,”周生辰不知道是在哪里,穿过来的声音,伴着些轻微的回音,“我听说过一些,大多有些中邪的迹象。不过我不太相信,或许你白天没有休息好?”

    “嗯或许吧。”

    梦是相同的,都是他和她,时宜并不觉得可怕。所以醒过来,也只是有冲动听他的声音,好像要求证他真的存在,和自己在一样的年代和空间里。

    “梦到什么了?”他问。

    “梦到我在抄历代的名茶,”她低声说,“你能背的出吗?唐代的茶?”

    “差不多,都知道一些。”

    “比如?”

    “比如?”他笑了声,“想让我给你背茶名,哄你睡觉?”

    “嗯”她本来是平躺着,现下侧过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听。”

    “好像我太太,是四大好声音之一?”他揶揄她,“我只是个搞研究的,声音实在没有什么特别,怕你听久了会厌。”

    “不会”她笑,“一辈子都不会厌。”

    那边略微沉默,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

    时宜以为他想说什么。

    未料,他当真开始给她念,那些茶的名字。蒙顶,紫笋、神泉小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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