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打散了烛烟。

    他离去,命厚葬,仍留谋逆罪名。

    都是你们在逼朕。

    若非太后想要成全你与她,朕怎会毒害母后。

    若非你抗旨不从,朕又怎会谋陷你?小南辰王一死,朝堂谁能担此天下?无人可担。生灵涂炭,百姓流离。

    朕不想,也不愿,可朕……

    45 后记

    东陵帝,自幼被困东宫,终日不得见光,后有清河崔氏辅佐,俘逆臣小南辰王,正朝纲。帝因太子妃秘闻,恨小南辰王入骨,赐剔骨之刑。

    小南辰王刑罚整整三个时辰,却无一声哀嚎,拒死不悔。

    后得厚葬,留谋反罪名。

    登基三载,帝暴毙。未有子嗣。

    江雨菲菲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六朝尽空,仇怨已去,长安仍在。

    前朝无缘一见,此生,你可能让我真的,见一见你。

    九月下旬。

    王家婆婆突然而至,跟着的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王家长孙和几个衣着精致的中年女人。距离上次相见,已是数月,年迈的婆婆待她依旧客气,甚至还多了几分亲厚。婆婆在沙发上坐下时,轻轻拽着时宜的手,也坐下来,像是很清楚她身体不好。

    “这位大少爷呢,性子急了些,婚期太近,不给婆婆多留些时间,”婆婆微笑著,轻握住时宜的手,“只有六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时宜恍然,去看周生辰。

    不自觉地抿起嘴角。

    他把沙发让给了她们,坐着木椅,手肘撑在扶手上,也对她笑。

    “这只是初样,”婆婆将他两个的反应看在眼中,忍俊不禁,“估摸着,还要过来三四次,你先看看这些。”

    “下次我过去好了,”时宜实在不好意思,让这么大年纪的婆婆到处跑,“婆婆下次做好了,提前告诉我们,我可以过去的。”

    “无妨的,”婆婆笑,“你大病初愈,文幸又在上海的医院,我来一次,能看两个人。否则啊……还不知道文幸什么时候能痊愈,来小镇看我。”

    文幸住院的事,周生辰告诉过她。

    不过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始终没有同意她去医院探望。

    婆婆如此一说,她倒也有了机会,顺水推舟说,自己恰好一同前去探病。周生辰这次倒是没有拦她。

    有人拆开匣子,不多会儿,就有了悬挂衣物的暗红色架子。

    六套中式、西式的结婚礼服,都被一一挂出来。

    她穿过多套衣服,都出自王家的手。

    不过大多是小辈缝制。

    这次是婚宴的礼服,王家婆婆亲自打样,到底是不同。说不出的华贵,却又内敛,无论从选料,样子,还是缝制的手工,都无懈可击。

    时宜试衣时,是在书房,只有王家婆婆和周生辰在。

    不经意就问了句,王曼为何这次没有来?她知道王家因为她是女眷,所以大多时候,都出于避讳,会让王曼陪时宜试装,就算有王家婆婆来,估计也会相同的做法。

    时宜如此问,本是关心。

    却不料,坐在身边的婆婆有些沉默,她察觉时,婆婆已经略微叹气,说:“她也在上海,不过是在养胎。”

    养胎?

    时宜记得王曼还是未婚。

    怎么会……

    她不敢再追问。

    倒是周生辰很轻地咳嗽了声,说:“王婆婆,很抱歉……”

    “都是那丫头自己选的,”王婆婆摇头,“大少爷无需抱歉,那丫头明知道二少爷已成婚,还要……如今她已经搬离王家。周家的规矩她是懂的,正氏之外,都不得入祖宅。”

    时宜恍然。

    她试好衣服,王婆婆先出了书房,时宜这才轻声说:“王曼是什么时候怀孕的?”

    “和佟佳人时间差不多,”周生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去换衣服。”

    “嗯……可惜了。”

    照着王家婆婆的“正氏之外,都不得入祖宅”,王曼应该已经“嫁”给周文川了。古旧的周家,能准许多房的存在,并不奇怪。

    究竟可惜的是什么?

    她也说不清。

    曾求而不得,于是委曲求全。

    只是真得到了,可算是偿了心愿?

    两人在试衣间换衣服。她为他穿上衬衫,轻轻地,从下至上,逐一系好每粒纽扣。他手撑在壁柜上,微微含胸,配合她的动作。待她扣好,手指在他领口滑了一圈,确认细节妥帖,周生辰这才低声解释:“周家有些事,你如果看不习惯,只当作不知道。”

    她嗯了一声。

    文幸检查指标一直不合格,手术日期推了又推。

    她自己读的医科,自己注意修养,情况似乎开始好转。

    王家婆婆年岁大了,和文幸说了三两句,便离开了医院。时宜和周生辰陪着她,到草坪的长椅晒太阳。文幸坐下来,时宜便伸手问周生辰要来薄毯,压在她腿上。

    初秋的午后,日光落在人身上,暖暖的,却不燥热。

    她挨着文幸坐,周生辰就在一旁,站着陪着。

    “农历已经……九月了?”文幸笑,眼睛弯弯地看时宜。

    时宜点头:“九月初七。”

    “农历九月……是菊月,对吧?”

    “对。”

    文幸蹙眉,有些抱怨:“也就九月和十二月好记,一个菊花开的季节,叫菊月,一个是冰天雪地的,叫冰月。其余的,我小时候被逼着记,说是记下来了吧,现在又全都忘了。”

    时宜被她逗笑:“这些都用不到,不记也罢。”

    “可是,”文幸轻声说,“梅行喜欢……名门闺秀一样的女孩子。”

    她愣了愣,约莫猜到文幸的意思。

    这个小姑娘,她心里放着的人,是那个“残柳枯荷,梅如故”。

    或许先前有些感觉,但并未落实。算起来,文幸比梅行要小了十二三岁,梅行那个人看起来深藏不露,三十五六岁的未婚男人,没有故事是不可能的吧?就像周生辰不太热衷男女□的人,也曾为应付家人,订婚过两次。

    她不了解梅行,但却知道文幸在吐露隐藏的心事。

    而她,恰恰也最不会开解人。

    幸好,文幸换了个话题来说。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时而弯弯,时而又睁大,非常的入戏,像是好久都没有说话了,难得碰上投契的人。就如此坐了四十多分钟,被周生辰和时宜送回房间,脸颊还红扑扑的,兴奋不已。

    到最后,他们离开时。

    文幸忽然对她嘱咐:“王曼身份特殊,大嫂……尽量不要去探望她。”

    说完,还去看周生辰:“记得了哦。”

    周生辰笑着,轻摇头:“好好养病,不要想这些事情。”

    “我挂念你们,”文幸抿嘴笑,“还有,你们的婚宴呢,我是一定要去的,一定。”

    “那就先养好身体,指标合格了,做手术。”

    她轻轻地啊了声,握住周生辰的右手:“手术推后吧……换了其他人的心,万一,我不是最爱你这个哥哥了怎么办?”

    她的语气,有些撒娇。

    周生辰的眼底都是温暖,低声叮咛,都不过是些寻常的医嘱。

    夜深人静时,她再去想文幸的话,总觉有种遗憾在里面。她躺在床上,随口问他,是否知道文幸喜欢梅行?周生辰倒不意外:“看得出。”

    “看得出?”

    他不置可否:“很容易看出来,就像你第一次见我,就有种……让人意外的感情。”

    她噢了声:“继续说。”

    虽然佯装不在意,话音却已经轻飘飘的。

    周生辰倒是真的解析起来,“最难掩饰的东西,就是感情。一个女孩子,喜欢谁,非常容易识破。看眼神,看动作,还有说话的语调?差不多就是这些,足够判断了。”

    他说的是大范围的女人心理。

    可她联想的,却是曾经那些细微的小心思,都被他以旁观的姿态观赏着。

    她咳嗽了声:“那么,过去有人……嗯,喜欢你,你都旁观着。”

    “是,旁观,”他想了想,“或者,避免独处,以免给人错误的心理暗示。”

    “那……如果是需要你有回应的人呢?”

    她避开了未婚妻三个字。

    他低笑了声,也不点破她说的是谁:“除非是我太太,才需要回应。”

    最佳答案。

    时宜不再去追问,显然已经满意。

    可却牵挂着文幸的事情,她并没有那么热衷做红娘,不过既然周生辰了解,倒很想私下问得清楚些。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么,梅行对文幸……”

    “不知道。”

    “不知道?”

    他略微沉吟:“我和他,不交流这些。”

    “可文幸是你妹妹,略微关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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