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听白跟你一起长大的,去年都结婚了。”

    “——你要是早听我的,现在沈家都有继承人了, 我都抱上孙子了吧?”

    沈京墨顾不上回复,他指尖发着颤,头皮也一点点泛上了僵滞的麻意。

    手指僵硬着切出屏幕,下意识地,点开浏览器的搜索框。

    刚要打字,手指却又顿住。

    他手腕紧张到僵硬得转不动,转手要去摸烟盒,想抽支烟舒缓情绪。

    却空了。

    他忽然烦躁异常,又颓颓地靠回沙发,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着,闭上眼,思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沉淀下来。

    脑海里出现的,都是那年她走时留给他的那个药盒。

    冰冰冷冷的三个字,将她的这一生,她所有会与他产生联系的一切,都与他划清了界线。

    万一是呢?

    万一不是呢?

    他这么来回徘徊着想着,抬起冰凉的手掌,摩挲了一下双颊。整张脸居然都紧张到紧绷。

    一时不知如何整理自己的情绪。

    末了。

    他终于决定给秘书打去电话。

    “喂。”

    他的嗓音沙哑到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遭。一开口,助理都吓了一跳。

    “……沈总?”

    “帮我查查贺寒声,”他顿了顿,放低语气,“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

    “嗯,venus的那位陈旖旎陈小姐的孩子。”他闭上眼,淡淡说,“他叫贺星熠。”

    *

    今天上午lamour的人来了巴黎,venus进军亚洲市场之前,免不了要跟lamour这种与他们主打风格相似的品牌打交道。

    晚上,陈旖旎要被公司派去赴个局。

    这是余向南替venus拉拢了好几个品牌的主创攒的局,lamour也是之一。

    先前余向南不知陈旖旎与lamour的渊源深浅,知道后大为吃惊,她是lamour的前设计总监不说,居然也是最初的几位主创之一。

    当然也自然而然知道了,她与s&r的沈京墨在很久之前就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沈京墨很在意她,特意给他这么个根本没机会跟顶奢s&r总裁这种身份的人通电话的人打来了电话,询问她与贺寒声的事。

    余向南能招都招了,也猜出了她与沈京墨之间,曾经应该是足够暧昧,足够令人挂齿不忘的。

    余向南的主阵地也在欧洲,甚少关注国内八卦,最近问了几个朋友,也把陈旖旎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她的前公司lamour所在的局,自然而然是少不了她的,日后说不定还要靠她搭沈京墨那条线。

    而那个孩子,说不定……

    陈旖旎下午才收到公司的安排,她立刻给幼儿学校的老师打了电话。她晚上放学不能来接星熠,会让朋友来接,让星熠放学多留一会儿。

    前天下午星熠一人从托管中心提前跑出来,急坏了老师,也急坏了她,回头就给他教训了一顿。

    当然最生气的,还是他随随便便地就上了别人的车。

    那晚星熠被她教训,站在一边,委委屈屈地问了句:

    “妈妈,你很讨厌那个叔叔吗?”

    陈旖旎当时正在气头,边切着颗鲜橙,心口憋着一股火,狠狠一刀下去——

    “啪——”的一声,橙子被劈成了两半。

    星熠吓得一哆嗦。

    眼瞅着她手起刀落,还很夸张地“喔——”了声,以为她切到了手指,一抬头,她脸上虽狠意满满,手指却没伤。

    星熠才松气。

    陈旖旎却没松气,瞥他眼,将那橙子扔进了榨汁机。

    随之,搅拌器碰撞着玻璃与果肉轰隆隆地运作起来,她的声音也被搅得破碎不堪,“我最讨厌那种男人。”

    谁料星熠却听清楚了,还认真地问她:“嗯?哪种?”

    陈旖旎见小家伙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想想他也不会懂,有点儿忍俊不禁。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脑门儿那个包,漫不经心地笑笑:“就是他那种的。”

    然后放缓了语气,柔声问:“疼吗?没问你,你这包怎么撞的?”

    “啊……”星熠捂额头,呶起唇,似乎想起了那会儿有多痛,“不、不知道……摔跤了。”

    “脑袋撞地上了?”

    “唔、嗯……”星熠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直对她嚷嚷,“但、但……叔叔一抱我,就不疼了!他好高啊,妈妈——好高——好高!”

    陈旖旎以为他说的是贺寒声,刚想说“以后叫叔叔就行了,别逮着人家就瞎喊爸爸”,星熠突然大声地补充了句:“就是——就是妈妈讨厌的那个叔叔!”

    “……”

    陈旖旎白眼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然后捏着小家伙的脸颊,作出凶巴巴的模样,义正言辞地警告他离那个“她讨厌的叔叔”远一点。

    “喔……”小家伙老实地点点头,似懂非懂的。

    陈旖旎又开始教训他,以后不准随随便便偷偷从学校或者托管中心跑出来,外面坏人很多,丢了怎么办。

    “喔!妈妈。”星熠又想起什么一样,“那个叔叔——”

    “嗯?”陈旖旎警惕地眯了眯眼。

    星熠吞吞口水,小小声说:“那个‘妈妈很讨厌的’叔叔问我,他像不像坏人。”

    “……”

    陈旖旎动了动唇,不知他们居然有这么一番对话。

    她沉默着转过身,把榨汁机关掉,斟出了一杯橙汁,边不经心地问了句:

    “你怎么说?”

    星熠似乎觉得这样很能在那个“讨厌的叔叔”面前维护妈妈,邀功一样,立刻扬高了声调,回答:“我说——像!”

    陈旖旎一愣,看着他,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

    她倒了杯橙汁给他推过去,指尖顺带着勾了下他脸颊,笑了笑:“喝吧。”

    星熠捧着杯子,大大地抿了一口,舔舔唇,看着陈旖旎,直眨眼:“妈妈,我说的对吗?”

    “对,”陈旖旎一挑眉,心底想都能想到某人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了,摸了摸星熠的小脑袋,“说的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星熠捧着杯子咯咯直笑。

    “星熠啊。”

    “嗯?”

    “眼光独到,今晚奖励你再喝一杯。”

    “——好!”

    “喝完就去睡觉,今天的事儿就算了。”

    “嗯!”

    于是,星熠今天下午老老实实地在学校里待到了最后,白胖胖的小手里捏着五颜六色的油画棒,在纸上涂涂画画的。

    他边画,边向教室内外张望。

    眼见着别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走廊空了都听不到脚步声了,他屁股坐不住了。

    提溜着书包,偷偷地溜出教室。

    不知是贺叔叔来接他,还是怀兮阿姨。

    星熠在学校门边徘徊了一会儿,想起妈妈的叮嘱,一开始没敢出学校的门,又在门边打着转儿,用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的积雪。

    雪还在下。

    沈京墨和舒杨路过这边,特意停了一停。

    他看了看表,算好时间,一直等到六点幼儿学校放学。二十多分钟了,门口陆陆续续的人都走光,却不见那个小不点出来。

    也不见陈旖旎来接他。

    这是走了吗?

    舒杨忙了会儿手下的工作,察觉到车停了很久,忽然也觉得沈京墨今天有点儿奇怪。

    他车停在这里也不走了,就这么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京墨,看什么呢?”

    沈京墨不说话,直瞧着那个幼儿学校的校门。

    很快就注意到一个小家伙,摇头晃脑地出来了。

    他眼前一亮。

    车门一开,舒杨还没来得及跟冷空气打交道,一抬眼的瞬间,沈京墨已经打开车门走出去了。

    他撑开了伞,走两步,又回头,朝漆黑的车玻璃整了整领带。挺有仪式感,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车内的司机和舒杨都是一头雾水。

    然后沈京墨转身迈开步伐,直朝着那个从校门晃出来的小不点走过去。

    星熠还在踢脚下的雪,徘徊到校门一侧,立住。

    将脚下雪地踢出一个浅浅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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