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在录音没听见,”隋轻驰在手机那头语气很平静地说,“有事吗?”

    傅错问:“你刚刚给我打过来是打错了吗?”

    “嗯,按错了。”

    傅错点点头,说:“你衣服掉这儿了。”

    隋轻驰笑了一声:“掉哪儿了?掉你身上了?挺巧啊。”

    “你的大衣,上次忘我这儿了。”

    手机那头隋轻驰隐忍了一会儿,沉声道:“我知道,我那也不是忘你那儿的。”

    “明天我把衣服给你寄过来吧,已经干洗过了。”傅错说。

    “谁让你干洗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你拿去干洗我的衣服,洗坏了你赔吗?”

    傅错正低头换鞋,闻言停下来,都已经习惯隋天王的无理取闹了,不过想想还是有点唏嘘,那时他们住在那个破旧的小公寓,连洗衣机都买不起,衣服都是提去公共洗衣房洗的,有一次隋轻驰看见有人竟然在那里洗鞋,那之后打死他都不愿再去了,两个人就蹲在洗手间里一起搓衣服,冬天洗得手指都僵了,隋轻驰说你别洗了,你要弹吉他的,他那时多感动,说我就洗最后一件,他洗了三件最后一件,隋轻驰突然一把拽住他手里的衣服,抬头看着他说:去洗衣房洗。

    他的洁癖好像在那一天全好了……

    后来赚钱了,他去买了台半自动的洗衣机回来,隋轻驰嘴上说你干嘛花这个钱,身体却很诚实,什么衣服都往里面放,羽绒服洗坏了好几件,ak还笑话他,说少爷你就是过不了穷人日子,但是对他来说,就连隋轻驰洗坏那些衣服的样子,都充满了吸引力……

    一不小心就想起那么多,他回过神,对手机那头说:“我赔不起,但我可以赔你一件同个牌子的。”

    隋轻驰那边忽然就没声音了。

    傅错疑惑地“喂”了一声。

    “……我在录音棚,我给你个地址你送过来吧。”隋轻驰说。

    傅错抬手看了看表,时间是有点晚,但也不算太晚……

    “不想送就算了,扔你那儿吧。”

    傅错皱眉,心想我才晚回了几秒?耐着性子说:“我在看时间,送过来没问题,你发个地址来吧。”

    隋轻驰“嗯”了一声,丢下一句“我等你”就挂了。

    第六十三章

    大半夜的寒气逼人,傅错在录音棚外等了快一个钟头,这儿也没什么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路边只有一台自动贩售机,他买了杯加热的饮料,喝到最后已经变成冷饮了,才见几个人影从录音棚的方向接连走出。走在中间的是隋轻驰,虽然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他的身高体型还是很好认。隋轻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浅色的束腰纯色大衣,胖胖的女助理跟在他后头,走到路边时隋轻驰停下来往路边极目远眺了一眼,平光眼镜在路灯下映着一层浅光,傅错知道那是自己身旁的贩售机发出的光,虽然离得不算近,但显然他们彼此都看见了彼此。他见隋轻驰回头对助理和保镖说了句什么,女助理好像是把车钥匙交给了隋轻驰,然后那两人就先上车走了。

    保姆车先一步离开,停在保姆车前面的是一辆白色大切诺基。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冷清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遥遥相对,傅错正打算过去,隋轻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上前拉开了那辆切诺基的车门上了车。傅错看着后车灯闪了闪,拢了拢衣服走过去,他走得有点慢,然后突然就看见大切诺基开始往后倒车,一直徐徐倒至他面前。他站路边看着车窗降下来,隋轻驰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盯着他说:“你很拽啊。”

    “我不是过来了吗?”他不想和这个人吵,把装衣服的纸袋提到窗户那儿,“没洗坏。”

    隋轻驰手臂伸过来,却不是接过纸袋,而是推开了车门,说:“上车,我有点话跟你说。”

    傅错站那儿有些犹豫。

    副驾的车门半敞在那儿,好像是他们凭借意志力拔河的绳子。

    他还是上了车,可能是因为外面太冷了,也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人有点儿虚,特别怕冷,而车里无疑很暖和。上车后他转身把纸袋放到后座,然后就听见车窗升起来,隋轻驰发动了车子。他有点错愕:“不是在车上说吗?”

    隋轻驰没理他,单手打了方向盘,冷淡地道:“安全带。”

    傅错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隋轻驰还戴着那副黑框眼镜,什么表情都遮在后面。车开得很快,已一路到了十字路口,隋轻驰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前面有摄像头。”

    傅错只好扣上安全带,“咔”的一声,然后就看见摄像头的白光对着他们闪了一下。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傅错问。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找个地方。”

    隋轻驰回很寡淡,傅错也懒得问要去哪儿了,反正横竖都没有他插嘴的余地。他沉默地望着前路,前面就是大桥,大半夜桥上没什么车,被路灯照得笔直的黄色路面一路延伸至浓浓的黑暗中,隋轻驰上桥后开得有点快,傅错看了看车速,忍不住说了一声:“太快了。”

    “没超速。”隋轻驰说。

    行吧,傅错在心里摇摇头,你说没超就没超。

    以往要花一个小时他们才能走完的大桥,在豪华的越野车上只用了几分钟就飞快地驶过了。下了桥,隋轻驰才勾了勾嘴角,手指敲着方向盘道:“怎么样,没同归于尽吧?”

    傅错看他一眼,不予置评。

    前面接着就是隧道,当切诺基钻进隧道,一圈明亮的光打过来,昏暗的车厢里终于有了亮度,这让他变得有些拘谨,尤其当眼角余光瞥见了隋轻驰被隧道光照亮的脸……

    然后忽然听见身边隋轻驰说了声“我靠”!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因为前方道路一马平川,也没什么车,也不像轧到了什么,隋轻驰却突然松开握方向盘的右手,扳过他的下巴:“你在搞什么?!”

    傅错才从后视镜上看见自己又流鼻血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一面抬手捂住鼻子,一面问了声“有纸吗”,转头看向隋轻驰,却见隋轻驰就这么拧着眉头盯着他,而车子还在长长的隧道里以90的速度疾驰。

    “你看前面!”傅错提心吊胆地提醒他。

    隋轻驰眨了下眼,这才把头转过去:“……纸巾你拉开看里面有没有。”

    傅错看着这样的隋轻驰,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他低头拉开储物格,里面只有一包烟,先前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被烦闷取代,直接关上:“没有。”

    隋轻驰没注意到他那声“没有”里的情绪,他往中央扶手箱扫了一眼,里面什么也没有,傅错感觉这车买回来他自己恐怕也不常开。

    隋轻驰开着车蹙眉想了想,把手伸进大衣的兜里,才掏出一包纸巾递过来:“早上遛狗的时候带身上的。”

    傅错接过纸巾,心说你又何必说多此一句。

    “我们先去医院。”隋轻驰说。

    他可能压根不知道医院在哪个方向,直接点了屏幕导航上的紧急情况,让车子快速导航至医院。

    傅错想起从前陪隋轻驰一起去医院缝针,那家医院他们去过好几次,隋轻驰现在却连怎么开车过去都不知道。不过也不奇怪吧,这些年隋轻驰住在这边的时间也不会很多,至少这说明他身体状况还挺不错,很少去医院。

    不过是流个鼻血就要去医院,未免有点小题大做,再说就算要去医院他也不可能拉着隋轻驰一起去:“不用去医院,我这鼻子现在一从冷的地方进到热的地方就会流鼻血,热症而已。”

    “狗屁热症,我都见你流两次了!”

    傅错看向他,隋轻驰的手没再松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总算正常地握住了方向盘。

    傅错收回视线,拿纸巾捂了一下鼻子,出隧道时,鼻血已经流很少了,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他都习惯了。他看了看前方的路标,说:“你前面右转吧。”

    隋轻驰也看了眼路牌,声音有些古怪地说:“右转就是我住的地方了。”

    傅错说:“你不是要找个地方谈吗?”

    隋轻驰沉吟道:“那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傅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都开到这儿了,离他住的地方已经老远了,难道还掉回去?“去我那儿还得掉头,算了。”

    隋轻驰没说话,在前方桥上右转了,说:“挡板后有镜子和灯。”

    傅错翻下遮阳板,后面竟然还有化妆镜,他稍微清理了一下,又拿纸巾擦了下手,那一包给狗抓屎的纸巾就这么用光了。

    “我那儿有药,你到时候吃一点。”隋轻驰说。

    傅错“嗯”了一声。

    车子靠近富山山庄时,隋轻驰把车子靠路边停了下来,傅错有些不解,隋轻驰翻下后视镜上的眼镜盒,从里面拿出一副墨镜拿给他:“戴上。”

    “为什么?”

    “怕遇见私生和狗仔。”

    傅错点点头,打开墨镜戴上,想了想说:“要不然我去后排?”

    隋轻驰已经拉了排挡杆:“没必要。”

    几分钟后就到了富山山庄的山脚下,傅错注意到下面真的有人,男的女的都有,都这个时间点了还在这儿晃荡,是不睡觉的吗?好在富山山庄的出入管理很严格,这些人也进不去。隋轻驰车速不减地上了山,在大门降下车窗打卡的时候还听见有女声叫他的名字。保安非常给力地把试图靠近的人都拦在了车后面。

    等车子驶进别墅车库,傅错才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还要大老远来这儿走一遭,什么话就在车上说不行吗,他这是游冬泳游上瘾了吗?

    有些自嘲地把墨镜放回眼镜盒,车子熄了火,隋轻驰松开安全带,摘下黑框镜,开了车内的灯,说还在流吗,转过来我看看。傅错只说已经没流了,转身推开了车门。

    门推开一半,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隋轻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依然在等他转头,像一只蛰伏的狮子,又固执又阴鸷。

    他只好又转身,花两秒时间让他扫了一眼,说:“我说了已经没流了。”

    隋轻驰按灭了灯,冷冷道:“傅错,是你的学生有求于我,你对我脸色好看点儿。”

    傅错没觉得自己脸色不好看,但下车后从镜子上瞄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脸色的确惨白惨白的,还真不怎么好看。

    他关上车门,听见对面的隋轻驰比他更大声地“砰”地甩上车门。

    玄关大门一开,混血大狗就站那儿冲隋轻驰摇尾巴了,隋轻驰一进门它就绕着隋轻驰脚边不停地打着转。

    傅错跟在隋轻驰后脱了鞋进来,狗狗看见他也只是乖巧地摇尾巴,他随口说了一句:“这狗挺不认生的。”

    隋轻驰把大衣腰带松开,往后脱下衣服,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高领毛衣,走到冰箱前取了一罐啤酒:“狗鼻子那么灵,我睡过的人它大概也闻得出来吧。”

    说着也不管傅错是什么脸色,带着一脸解气的表情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那罐啤酒往茶几上“咚”一摆,掰开时有多爽快,掰开后大厅安静下来就有多尴尬。他自己也像是有些尴尬,酒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起身,说:“我去给你拿药。”

    傅错在沙发上坐下,看着那罐啤酒和沙发旁好奇地歪头打量他的乡土萨摩耶,上手揉了揉狗脑瓜,张开嘴无声地说:“你鼻子不可能那么灵的。”

    隋轻驰不知在哪儿打电话给他的生活助理,傅错能听见他讲电话的声音,正在问:“……药都放哪儿的,我怎么找不到?”

    傅错听得无语,生活助理大概是问他是不是生病了,隋轻驰就说:“没病,给狗吃的。”

    傅错:“……”

    隋轻驰在那堵玻璃墙后窸窸窣窣翻了一阵,接着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走过来把药和水放茶几上,说:“我看过适应症了,也没过期,放心吃吧。”

    傅错说了声“谢谢”掰开吃了一粒。

    隋轻驰坐下来,看着他喝了水放下水杯,说:“这盒药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傅错心情有些复杂,没答应也没说不,只问:“你想和我谈什么?”

    隋轻驰看向他的眼光闪烁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从茶几下方拿了一包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傅错皱眉:“有事说事,我不是来看你抽烟喝酒的。”

    隋轻驰把打火机放回去,无动于衷地道:“我抽烟是为了让自己冷静,免得你觉得我不好好和你说话。”

    傅错终于憋不住了:“……你是歌手,你知不知道嗓子对你来说多重要?”

    “我比你清楚。”隋轻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到我这个位置,就会知道不抽烟根本不可能。”

    傅错看着隋轻驰我行我素地深吸了那口烟,知道现在的自己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白搭。

    “《beautiful》的新编曲是你做的吧。”隋轻驰说。

    这不是问句,是个陈述句。傅错有些意外:“你去过彩排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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