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司道:“前面那男子似是他们宗主赫连羿人的儿子赫连齐,他既喊那灰衣人叔父,想必便是江湖上人称‘急雷惊电’的赫连闻人了。”

    这时听外面有人道:“大师兄,这次三师兄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人,怎么连性命都搭上了?”

    那赫连齐一副世家公子模样,生得一表人才,在得体的武士服衬托之下显得身形高挺,颀长有力,乍一看很有几分英武之气,只是态度异常傲慢,冷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这么多人对一个都会失手,还要咱们千里迢迢赶回去收拾烂摊子,赫连武馆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

    旁边人道:“难道对方真是冥衣楼的人?听说有几个师弟是死在巫族绝技‘冽冰’之下,当真蹊跷得很。”

    赫连齐道:“冥衣楼算什么东西,父亲既与穆国有约,我们只管取那人性命便是,管他……”

    话未说完,那赫连闻人低咳一声:“齐儿!”

    赫连齐自知失言,举酒笑道:“多谢叔父提醒,侄儿省得了。”

    听他们这番话,且兰冷冷道:“这赫连齐为人轻浮,仗着自己武功过人,父亲又是楚国上卿,到处胡作非为,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子,还曾因此和皇非冲突,夸下海口欲夺楚国第一剑手之位,不知今天这么急着赶路,又要做什么勾当。”

    子昊却已根据子娆信中所说猜出大概,沉思片刻,问且兰道:“如此说来,赫连家与皇非并不和睦?”

    且兰因为皇非的缘故,对楚国比较了解,便道:“赫连羿人无时无刻不针对皇非,但皇非军功赫赫,在楚国朝野威信极高,岂是一般人能比?赫连羿人虽位高权重,却始终受其压制,能在楚国一呼百应的,唯皇非一人。”

    “哦?”子昊淡淡抬眸,“那楚王又如何?”

    且兰想了想,道:“楚王对皇非言听计从,十分倚重。”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看向外面,“咦?”

    店外又有几匹快马驰来,四个身着骑装的女子飞身下马。几人眉目秀丽,英姿飒爽,并骑而来,十分引人注目,其中一人竟是且兰随身副将青冥。

    青冥几人尚未走进酒肆,赫连齐等已注意到她们,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颇不怀好意。待她们路过旁边时,赫连齐忽然将足尖向外一挑,青冥不留神便被他绊了一下。

    但青冥反应极快,轻身一转,堪堪避开赫连齐的阻拦,不料赫连齐存心戏弄她,肘弯不落痕迹地一伸,恰好让她撞个正着,满满一盏酒便洒了大半在身上。

    旁边赫连武馆的人立刻跟着起哄,赫连齐邪邪笑道:“这位姑娘走路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青冥愣了愣,随即看出赫连齐是故意生事,她们急着赶回洗马谷,不愿在此招惹是非,便施了一礼,道:“没留意弄脏了公子的衣服,无心之过,还请公子见谅。”

    赫连齐站起来故作潇洒地弹了弹衣襟,语意轻佻:“衣服脏了就脏了,本公子不计较这些,你过来陪我几位师弟喝杯酒,这事便作罢。”

    青冥眉目一冷:“公子请自重。”

    赫连齐笑道:“生得这么漂亮,本公子一定好好疼你,害什么羞呢?”说着就伸手去挽青冥的肩头。

    青冥侧身一让,出掌击他手臂,赫连齐忽然变抱为抓,倏地扣向她手腕。他武功高出青冥许多,原想必定手到擒来,不料青冥忽然反手弹指,一道劲气锋利,射向他的掌心,竟逼得他不得不放手后退。

    青冥逼退赫连齐,迅速向后避去,随行几个女子都已不着痕迹地按上剑柄。赫连齐眯了眼睛打量她们几人,“哈哈”笑道:“我说这么秀气的女子在昔国并不多见,原来是九夷族的人。你们女王和襄帝弄得不明不白,差点儿被灭了族,如今听说公主又被东帝掳去,这会儿说不定连夫人都封了。既被本公子看上了,还装什么三贞九烈?”

    青冥等齐声怒叱:“你胡说什么!”

    此刻且兰再也忍耐不住,粉面冰寒,便要发作,却被一只手拦住,子昊淡声道:“离司,你过去问一下,看往终始山的路该怎么走。”

    且兰诧异地转头,唯见子昊眼中一片清静如水,不变的高深莫测,不多言语,只示意她稍安勿躁。

    这边赫连齐正故意和青冥她们缠扯,忽听身后有个温柔的声音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知道从这儿如何去终始山吗?”

    赫连齐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碧色衣衫的女子含笑俏立,眉也盈盈,眼也盈盈,人也盈盈,笑也盈盈,清秀娇美,姿色可人,相比之下青冥等女子竟都成了俗物,不由眼中一亮,仰头啜一口酒,笑着上前:“姑娘要去终始山吗?不如我……”话说了一半,猛地脸色一变,抬手握住喉咙,张了张嘴,竟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咦?”离司笑吟吟道,“原来公子不想告诉我,那我问别好了。”说着转身对赫连武馆的人道,“请问这几位大哥知不知道去终始山的路呢?”

    青冥听她提到终始山,留心注意,却见她转身时手指轻轻一弹,似有一层透明的东西飞上桌案,瞬间落入几个酒盏。旁边有人正取盏欲饮,猛听赫连闻人一声断喝:“小心有毒!”说话时弹剑出鞘,一道轻光擦过几人掌心,三盏酒随之凌空飞起,袭向离司脸面,去势之快,劲道之狠,竟是不惜取她性命。

    “哎呀!这么多酒,我可喝不了!”离司笑着向后退去,衣衫飘飘左右转过,两盏酒被她双手抄住,眼见第三盏酒落下,她又突然向前一飘,那盏酒便稳稳当当落在头顶,“怎么这酒里有毒吗?我看倒未必,不信,我喝给你们看。”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一晃,头顶的酒盏倏地落下,被她咬在齿间一饮而尽,再一仰首,酒盏落到肩头,“看吧,哪里有毒?我只是问一问路,这位先生你怎地这么凶?”

    赫连闻人以剑击盏,其中分别含了三道不同的内家真气,而使酒盏速度、方向各异,原本极难应付,不料竟被离司轻轻松松接下,顿起警惕之心。但他自恃身份,不愿再对一个年轻女子轻易出手,冷道:“哪来的小丫头?竟敢和我赫连武馆作对,不快交出解药,休怪我剑下无情!”

    离司俏声笑说:“酒中分明没有毒,我又去哪里找解药?这位公子看起来可有些不妙,不如好好给两位姑娘道个歉,说不定就没事了。”

    赫连齐喉咙中似有一片虫蚁密密爬噬,奇痒难耐,呼吸越来越困难,窒得脸色通红。他虽不能言语,神志却清醒,知道定然是离司方才做了些什么手脚,强提真气示意,赫连武馆众弟子拔剑出鞘,怒叱声中,四面攻向离司。

    青冥见状急呼:“姑娘小心!”

    离司挥手将身上酒盏送出,真气透处,琼浆四溅如花,吓得众人纷纷闪避,她转头对青冥笑道:“借妹妹佩剑一用!”取剑在手,足尖一点闪入剑光之中。

    赫连闻人并不出手,心想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娇弱女子绰绰有余,从旁观看,却突然大吃一惊。

    场中白衣之间碧影飞闪,一道剑光比所有长剑都要快上几分,离司御剑如风,手中流光疾驰,星芒迸射,用得赫然便是赫连武馆的千字彻心剑。

    但见她在剑阵围攻之下声东击西,进退自如,一边还不忘笑说:“你这一招‘千秋万代’使得不对,少了后面几式变化,应该改成‘千疮百孔’才是!”

    “你这是‘千娇百媚’吗?看起来倒像‘千奇百怪’,这么难看,可真是难为你了!”

    “‘千军万马’不是这样的,看我教你!”一剑飞出,姿态之妙,招式之精,竟远在赫连武馆众弟子之上。小小酒肆之中一时剑光飞舞,令人眼花缭乱。赫连闻人越看越是心惊,离司用得虽是千字彻心剑,但变招进退匪夷所思,这剑法中原有的破绽在她手下竟变得天衣无缝,从而威力骤增,令众弟子从无应付。

    “住手!”他一声命令,赫连武馆的人纷纷停手,离司亦不追击,在众人包围下执剑而立,笑意盈盈。

    赫连闻人沉声道:“你并非我赫连武馆之人,从哪里偷学到这套剑法?”

    离司抿唇笑了笑:“这剑法有什么稀罕的,我还要去偷学?我家主人说了,这种剑法也就是学着玩,千字万字,其实一字可破,主人手中诸多剑谱,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好大的口气!”赫连闻人道:“你家主人难不成看尽天下所有剑谱,敢说这样的大话!”

    “是啊!”离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家中藏书万卷,天下有的书,我家主人都有,天下没的书,我家主人也有,秘籍剑谱什么的,不过是主人无事消遣的闲书罢了。至于这千字彻心剑,我家主人最近没书看了,才让我找出来翻一翻的,看完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好像随手烧掉了。”

    赫连闻人听她如此诋毁宗门剑法,不由怒火中烧,喝道:“好胆!如此我倒想领教一番,看你怎么一字破我千字。”他向前迈出一步,身旁弟子立刻收剑退下,场中顿时变得静可闻针。

    离司见他原本满面怒意,但手触剑柄时却已变得平心静气,身形气势无懈可击,便知不易应付,轻轻错步,心中留意提防。

    赫连闻人既被称作“急雷惊电”,一手剑法快如闪电,急似惊雷,自然是迅捷无伦。振剑而起时,离司刹那间便像落入层叠爆现的雷电之中,只觉眼前一剑快似一剑,四面八方尽是剑影,虽知道每一剑都是千字彻心剑的招式,但不等应对,已被剑势逼住,纵然看到破绽,却也来不及还击。她当下不敢轻敌,施展自在逍遥法以快对快,身若轻风,片影难见,赫连闻人长剑伤她不得,但她也只能飘忽闪避,却无还手之力。

    此时帘后忽然有人朗声道:“一尘不染!”

    离司闻言不假思索,手中长剑斜飞前掠,剑如月华,银芒急洒,恰巧迎上赫连闻人袭来的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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