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装进去的。”杰克的回答依然是简明扼要。

    安琪尔听到这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着……衣柜那么小,他那么胖……”念及此处,她后退了半步,斜视着杰克道,“我说……他还活着吧?”

    “大概吧。”杰克的回答……嗯……你们懂的。

    “什么叫大概吧?你到底是谁啊?想干嘛呀?”安琪尔高声道。

    “有些事,需要你帮忙。”杰克的语气并未因对方的反应而变化,“此前,请你来‘为我服务’的那个人联络你时,你所用的那部手机……应该还在吧?”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安琪尔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我刚才看了下,你今天带的那部似乎不是……”

    “什么!你翻我包了?”安琪尔都没听他把话说完,便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自己的挎包,快速检查起来。

    她的神情没过多久就缓和了下来,因为她的东西都还在。

    “那么……”杰克见她翻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你的那部手机……”

    “在我家里呢。”安琪尔没好气地回道,并合上了自己的包。

    “所以……你每天出门都带不同的手机?”杰克又问道。

    “那当然啦。”安琪尔回道,“干活儿的时候电话响了,那多业余啊。”

    杰克没接这茬儿,只是沉默了两秒,再道:“穿上衣服。”

    “又干嘛?”安琪尔问道。

    “我要去你家。”杰克回道。

    “喂喂……玫瑰先生。”安琪尔拉长了嗓门儿道,“你懂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啊?我怎么可能带男人回自己家去啊?再说了,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诶。”

    “如果‘安琪尔’这个名字和我身上的枪一样真,那这个话题我们还有的聊。”杰克冷冷回道,“现在,在我失去耐心之前,穿上衣服。”

    闻言,安琪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杰克说得对,和“玫瑰先生”一样,“安琪尔”也是一个虚假的名字。

    每天只跟与自己有利益往来的人打交道,让她几乎忘记了在成为“安琪尔”之前……自己究竟是谁。但跟杰克交谈时,她可以不用演,因为杰克不需要她演、也并不是她的客人。

    或许正因如此,每当杰克用言语去戳破那层窗户纸、将其拉回现实时,她都会感到格外失落。

    “我穿我穿,穿总行了吧?”两秒后,安琪尔就站在杰克的面前,自己扯掉了身上的浴巾,然后一边用嗔怒的表情瞪着杰克,一边往身上穿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神经病,人家都让脱你让穿,还要我一个人瞎叫唤。”

    ……

    十五分钟后,杰克已坐在了安琪尔的车上。

    她开的车很普通,性能可靠、但不显眼;可以说……和她并不相称。

    像安琪儿这样的女人,人们第一眼看到她,联想到的就是豪车、别墅、各种奢侈品,以及一个膀大腰圆的、搂着她的腰走在红毯上的暴发户。

    但安琪尔并没有那些,“下班”后的她非常低调。

    她开着普通的车,穿着保守的、廉价的衣服;她通常都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去便宜的餐厅吃饭;除了化妆品之外,她的其他日用品买的都是超市里的减价货……和“工作”时相比,生活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她住的社区倒是不差,姑且算是中产阶级的地界,治安很好,而且她家也是独门独院的。毕竟……她自己也算是件“奢侈品”,整天出入治安差的地区太过危险了。

    “你能往下躲一躲吗?玫瑰先生。”在即将驶入自己的社区时,安琪尔忽对杰克说道。

    这一路上,他们俩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所以,这会儿她突然跟杰克提了个要求,让杰克有些意外。

    “我可不想让邻居们看到我在半夜载着男人回家,然后到处嚼舌头根子。”安琪尔见杰克没动,又补充道。

    若是四年前的那个杰克,根本不会理对方,但现在的杰克……在考虑了几秒后,便从副驾驶位上滑了下去,蜷身躲在了安琪尔的腿边。

    “你的街坊邻居就没有一个知道你的职业?”杰克躲好后顺嘴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安琪尔回道,“要是有人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就不得不搬走了……在以前住的地方,我就曾被人认出来过,结果不到一个礼拜,女人们就开始往我的草坪上扔垃圾,男人们则制造各种机会来骚扰我,甚至还有三五个人曾试图在白天就闯进我家里来,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并从后门跑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说这些话时,显得很平静,看起来她早已习惯了这类事、甚至是更糟的事,“干我们这行的,一旦被人知道了,那在别人的眼里就连个人都不算了,即便哪天我被先奸后杀,在那些所谓的正经人看来也是活该、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会有人感到大快人心……”她又顿了顿,“所以……我现在很小心,比住在我周围的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实则鸡鸣狗盗、乱搞男女关系、乏味到极点的中产阶级夫妇们要小心得多,毕竟……重新找房子很麻烦。”

    说完这段话时,她的车也已驶入了自家的车库,待车库门缓缓关合后,杰克才探出身来,并顺势下了车。

    “我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会在没人发现的前提下离开的。”杰克关上车门时说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送你。”安琪尔一边熄火下车,一边有气无力地应道,“更不想再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两人很快就穿过了车库和房子之间的门,进入了安琪尔的家。

    这是栋典型的社区民居,共两层楼,一楼是厨房、客厅和厕所,二楼是起居室。

    摸到电灯开关的刹那,安琪尔就傻眼了。

    她本能地张嘴欲喊,但杰克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并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杰克压低了嗓门儿,在安琪尔耳畔说了这三个字,与此同时,他那锐利的目光已在扫视着眼前被翻得一片狼藉的房间,他的听觉也延展出去,开始探查周遭尚未进入视线的空间。

    两人在一片静谧中默默站立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杰克才松开了手:“没有人在,闯入者应该已经走了。”

    从他怀里挣出来的安琪尔二话没说,一脸惊慌地跑上了楼,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杰克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他在一楼又查探了一番,确认了闯入者的进出路线和方式后,方才上了二楼。

    安琪尔的卧室装饰的很温馨,有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那种天真和精致,纵然这房间此刻已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仍然能看出主人的用心。

    “嘶……呃嗯……”

    杰克进屋时,安琪尔正跪坐在地板上抽泣,她的身前,还摆着一个中等大小的储物箱。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个箱子本来是被藏在衣柜底下的地板下方的,但这会儿地板已经被撬开了,箱子里的东西也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几个已被砸破的相框,以及……一枝被包裹在塑料纸里的玫瑰。

    “手机不见了?”杰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没想到,下一秒,安琪尔暴跳如雷地转身,朝杰克扑了上来:“什么鬼手机!我的钱!我的积蓄!全没了!没了!”

    她拽着杰克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已冲花了她脸上的浓妆,那张美丽的脸也因极度的悲伤而变得扭曲。

    在这短暂的爆发后,她又无力的、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她双手掩面地哭泣,哭腔中还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自言自语:“就差一点儿……只要我再攒几个月……呜……就可以……咳……就可以把钱还清了……我就可以不用再……再……”

    杰克,不想听她的故事。

    但此刻,他已经听到了,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不投入任何个人感情,也不做任何自我说服,不多问,不多说——这是过去的杰克一直所秉持的理念。

    但今天,他问了……

    “你欠谁的钱?”杰克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安琪尔吼道,“我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这是我的事!你走!有多远滚多远!”

    她一边吼着,一边推搡、捶打着杰克。

    她不需要杰克的帮助,因为她不信对方会帮她。

    曾经也有一个男人曾宣称过要帮助安琪尔,但那人在取得了她的信任后,带走了她当时所有的积蓄,从此失踪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痛了才会记住,记住了才会改变,所以,在那之后,安琪尔就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

    ……

    杰克走了,至少表面上是走了。

    他并没有真的走远,因为他不想看到安琪尔在他走后割腕上吊什么的。

    他躲在暗处,听着这个女人在家里默默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能听到她的抽泣、能听到泪水滴到地板上的动静,但他无能为力。

    他不但是不会救人,也不会安慰人。

    当然了,杰克也并非什么都不会……在监听的同时,他也在思考着。

    “从现场痕迹来看,事情发生不超过两小时……

    “而从入侵手法、以及搜查时的强烈目的性来看,也绝不是一般的闯空门。

    “假设,是雇佣安琪尔的人来毁灭证据,那他们来得未免晚了一些……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没理由留出这一天多的时间;此前那二十四小时里,他们有的是机会来办这事儿……再者,连‘螳螂’都用了,说明他们并不在乎她的死活,要销毁证据的话趁白天来把她一并灭口了更好。

    “那么……果然是盖洛的人做的吗。

    “就在昨晚,我在医院和盖洛的人碰面后,一直到凌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安琪尔这条线索,并立刻查到了她的住址、还派了人过来;而安琪尔刚好不在,于是这群人便搜查了她的房子,在找到她的手机后离开了。

    “还有……‘顺手拿走目标的积蓄’这种事,也很像是盖洛的人会做出来的……”

    理清了思绪后,他又重新潜入了安琪尔的家。

    他“不敲门”,除了图省事儿以外,也是怕这大半夜的惊动了邻居。

    “你又来干嘛?”看到杰克时,安琪尔顺手抹了把眼泪,抬头问道。

    这会儿,安琪尔已经冷静一些了,她无疑也是一个很能调整情绪的人,要不然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会把你被抢走的东西找回来。”杰克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淡,却也因此而透出一种可靠的感觉,“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做什么冲动的事。”

    “哈?”安琪尔几乎是脱口而出,“找回来?去哪儿找?骗人也不打草稿。”

    “你还剩下什么,是值得我去骗的……”杰克这人说话也很讲逻辑,且一针见血。

    “我……”安琪儿想想也是,自己除了随身带着的一点钱之外,可是一贫如洗了,这房子也是租的、下个月租金都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她很快就恼羞成怒了,“怎么没有?”她说着,便两腿微分,双手叉腰,摆了个模特站台的姿势。

    那架势,好似是在用肢体语言跟杰克讲:“就冲姐盘儿靓、条儿顺、活儿又好,怎么就没点骗的价值了?”

    “看样子你已冷静一些了,我走了。”杰克没有对安琪尔的行为发表什么评论,只是撂下句话,转身便要离去。

    他的确也不用多说什么,他要是想要安琪尔这个“人”,早就有无数机会可以拿下,何须用骗。

    “诶~你等……”安琪尔好像还要跟他说两句,但杰克却像某位高谭市的超级英雄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了。

    “切……”望着空空如也的走廊,安琪尔又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痕,独自站在那儿念道,“疯男人……‘人’你也不要,还想要‘心’不成?”

    第八章 刺杀

    杰克知道该去哪里找盖洛的人。

    或者说,他知道“阡冥”的据点在哪儿。

    虽然这些年来阡冥的总部也在很多个城市中辗转过,但他们所用的掩护都是一样的——纺织厂。

    这是百余年前的一位刺客大师……人称“冥蝶”的恩佐·杜乔所留下的传统,在他去世后,后来的阡冥首领们便一直将其沿用了下来。

    杰克作为一个在杀手行业里待了几十年的人,就算他和阡冥的人没什么交集,这种情报他也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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