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樵的身上从没坐过任何人,乔宇颂这么突然坐下,沉得他皱了一下眉。

    乔宇颂迅速反应,立刻起身,在一旁的座位坐下。动作之快,以至于宋雨樵险些怀疑此前发生的事。

    “没事吧?”明明人已经走了,宋雨樵却鬼使神差地感觉腿上的重量还在。

    乔宇颂心有余悸,摇摇头,尴尬道:“对不起,没留神。”

    “没关系。”宋雨樵说着,瞥向前排。

    那对情侣估计是听见动静,已经分开,各自端端正正地坐着。

    宋雨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哪怕已经坐下很长时间,乔宇颂的心脏依然跳得非常快。他努力忍住偷看宋雨樵的念头,脑海里却不断重演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那明明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一系列“条件反射”,乔宇颂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通过一次次的重演,那几秒钟被不断地定格、放大,拉长成慢镜头回放,以至于每个细节都变得清晰——也许,是他想象出来的清晰。

    他回想到宋雨樵的腿和臂弯都很热,可他已经无法确认是否真实。虚空的错觉,增添了事实本身的意义,乔宇颂的脸颊发烫,终于忍不住斜眼朝宋雨樵看去。

    宋雨樵不断地将右手握拳,又松开。

    那是宋雨樵刚才扶他时,用的那只手。

    乔宇颂不知这个动作是何用意,在宋雨樵发现以前,把脸转向大银幕,但已经接不上错失的电影剧情。

    刚才扶乔宇颂的时候,宋雨樵的虎口被扭了一下。

    那个轻微的声响在当时错乱的情况下,只有宋雨樵能通过感觉分辨。他握了好几次拳头,每次松开,都证实乔宇颂曾经跌坐进他的怀里。

    第39章 奶茶店和电影院-5

    那对坐在第三排的情侣,同样在电影还没放映结束前离开了。

    电影正片结束后,乔宇颂二人等到字幕播完,看完了彩蛋。

    不仅仅是那个放映厅,他们是整个电影院最后的观众。

    春节虽然过去,但距离天气暖和起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小城午夜的街道十分僻静,没有车流,连行人也见不着。

    夜里没风,却冷得凄凄。

    宋雨樵将双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肩膀不自觉地缩起,走到道牙上,朝路口张望。

    路上的车这么少,能拦下一辆出租车便是不易。宋雨樵心想他们两家离得不远,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只要能叫到一辆车,不如顺路一起回去。

    远远地,他瞧见一辆出租车朝他们驶来,他抬起手,还没来得及挥,就看见司机把“空车”的牌子换成了“载客”。他只得放弃。

    忽然,乔宇颂的手机响了。

    宋雨樵回头见他接电话,看他的脸上写满不耐烦,心中暗暗诧异。

    “喂?”猜到徐傲君要说些什么,乔宇颂面无表情地开口。

    “乔宇颂,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家?敢情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吗?”徐傲君发火道,“你回不回?要是不回,以后也别回来了!看你哪儿来的钱上大学!啧,你这出息,能不能上大学还另说!”

    乔宇颂烦不胜烦,道:“知道了,我现在回去。”说完,他挂断电话。

    看见他铁青的脸上阴沉的表情,宋雨樵虽然没问,已经能百分之百地确认给他打电话的人是徐傲君。他好像也能想象出徐傲君在电话里对乔宇颂说的话,不过,在他的想象当中,那是周美琪的声音。

    宋雨樵想了想,说:“要不,我送你回去?”

    乔宇颂正在气头上,听见宋雨樵这么说,愣了愣,一时间忘了生气,反而忍俊不禁,说:“你送我?”

    知道他为什么笑,宋雨樵几乎后悔自己的提议。可他终是坚持了,说:“阿姨不是说你了吗?我和你一起回去,比你一个人回好点儿吧?况且,我家和你家也算顺路。”

    好点儿?为什么?宋雨樵的话让乔宇颂怔了怔。虽然宋雨樵没有明说原因,但乔宇颂也不需问为何了。宋雨樵真了解徐傲君,想到这个,再想到徐傲君在电话里说的话,乔宇颂只觉得气馁。

    不过,气馁归气馁,乔宇颂得承认宋雨樵说的是事实,而他不想回家挨骂,于是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决定后没多久,宋雨樵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宋雨樵报的目的地是乔宇颂的家。此后,坐在后座的两人再没有说话。

    原本,才看完电影,他们应该谈论讨论影片的剧情。可是观影的过程中出现的状况太多,加上徐傲君的电话,乔宇颂已经打不起精神再说些什么。

    至于宋雨樵……他们二人虽算不上熟悉,不过乔宇颂已经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与他搭讪,他尚且爱理不理,更别奢望他能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了。

    宋雨樵这样的个性,真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不过,那又如何?即使他冷若冰霜、眼高于顶,家长、老师,甚至同学们,依然不会讨厌他。起码,不会在明面上指责和辱骂他。

    面对这样的宋雨樵,乔宇颂真有些自卑,感觉自己白白比他大了三岁。

    宋雨樵有本事在放映厅里要求两个成年人不要说话,而且有所成效。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自信……乔宇颂自认向来讨厌高傲的人,但是没有办法,他和其他人一样,对宋雨樵讨厌不起来。因为他和其他

    人一样,承认宋雨樵的高傲不是自以为是。宋雨樵的高傲冷漠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某种事实。

    “你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乔宇颂发现宋雨樵的外套里穿着校服,好奇地问。

    宋雨樵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又问:“你妈妈没问你么?这么晚没回家。”

    宋雨樵垂下眼帘,俄顷道:“她管不了我。”

    闻言,乔宇颂怔住,本以为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但最终发现无话可说。

    余下的路段,他们在车里再没有过交谈。

    乔宇颂家里开的杂货店不是什么明显的地标,出租车开入老商业街后,司机便问乔宇颂具体的位置。

    终于,车停在了杂货店门口。

    不知为何,乔宇颂暗自松了一口气,想起还有车费,问:“车钱下回见面时给你?”毕竟,车还要再跑一段路。

    宋雨樵听他言外之意是要分别,心中诧异,语气却是冷淡:“我不出现在阿姨面前的话,和我们各自回家有什么区别?”

    闻言,乔宇颂一怔,心想也是,宋雨樵之所以和他一起回来,是要证明他们俩一起看电影的。他说:“那上去喝杯水吧。”

    喝不喝水,其实无所谓。宋雨樵耸了耸肩膀,请司机在楼下稍作等待,然后下了车。

    出租车停在杂货店的后门,灯光很暗,乔宇颂凭着多年的习惯,掏钥匙摸黑打开了门锁。

    楼洞里一片漆黑,宋雨樵看见他的身影隐进黑暗当中。感应灯骤然亮起,橙黄色的暖光仿佛在一瞬间聚拢在乔宇颂的身上。宋雨樵看得愣了一愣,进门后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声,乔宇颂才发现自己忘了关门,心中为这不可思议的疏忽感到尴尬。

    楼梯的感应灯随着乔宇颂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像是他的脚步带来了光明。

    宋雨樵跟在他的身后上楼,隐约听见楼上传来电视连续剧的声音。徐傲君此时应该在看电视,而乔宇颂的爸爸大概已经回穗湾务工去了。

    还没来到楼上的客厅,徐傲君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嘲讽道:“哟,舍得回来了?”

    乔宇颂听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宋雨樵。

    宋雨樵面露惊讶。

    只见徐傲君从客厅里出来,冷若冰霜的脸在见到宋雨樵后陡然变了。

    宋雨樵几乎没有时间捕捉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她已经在眨眼功夫不到的时间里变得喜笑颜开,亲切地说:“咦?小樵来啦?”

    她这变戏法般的态度让乔宇颂困窘不已,面上的紧张并非因为自己的晚归,而是徐傲君在宋雨樵面前的表现。

    上次宋雨樵同学的父亲因意外去世,徐傲君已经在宋雨樵的面前“表现”过一回,现在她又是如此,乔宇颂忍不住为她羞愧。

    面对满面堆笑的徐傲君,宋雨樵打心里头不愿靠近,但他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好再摆脸色。纵然心里十分别扭,宋雨樵还是说道:“我和小颂哥哥看电影去了。”

    闻言,乔宇颂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克制着自己,才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徐傲君微笑道:“原来是和你去呀。”

    “嗯。”宋雨樵做戏做到底,乖觉地说,“因为挺晚的,我找不到人一起,就找了他。”

    话毕,宋雨樵瞄见乔宇颂放大的瞳孔,但他没有回应。

    徐傲君分明没留意他们的交流,依然端着亲切热情的态度,说:“这么晚了,今晚就住这儿吧。和你小颂哥哥一起睡,家里也有空床。”

    乔宇颂听罢大吃一

    惊。

    宋雨樵保持着客套,不动声色地回答:“不了,我妈妈在等我回家。出租车还在楼下等。”

    “这样……”徐傲君露出失望和担忧的表情,转身吩咐儿子,“那小颂,你送送小樵。”

    乔宇颂的心中为他们双方的“表演”诧异不已,闻言回过神,答说:“哦,好。”

    宋雨樵告别徐傲君,兀自下楼。

    楼梯的灯光已经灭了。

    他听见乔宇颂走在身后,忽然,乔宇颂加快脚步超过了他,走在前面。灯又随着他的脚步亮了起来。

    到了楼下,乔宇颂打开门等他。

    宋雨樵出了门,转身道:“就到这里吧。早点儿休息,晚安。”

    乔宇颂微微错愕,想了想,说:“好,晚安。”

    乔宇颂目送着宋雨樵往出租车的方向走。

    年纪小的缘故,宋雨樵长得不算高。他独自走进夜色中的背影显得孤零零的。

    经过这几次的相处,乔宇颂已经确认他不是一个需要关爱和照顾的男孩子,但明知如此,在见到这个背影时,乔宇颂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没多走两步。

    思及此,乔宇颂转身往楼上跑。

    回到房间,他抓起桌上的两包牛轧饼,打开窗户,看见宋雨樵正要上车,朝他喊道:“小樵!”

    宋雨樵的身影一顿,抬起头。

    “接着!”乔宇颂将手中的饼干朝宋雨樵丢去。

    宋雨樵吃了一惊,连忙向前,伸出手接住了饼干。他只接住了一包,另一包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来,低头仔细看了看。

    “是店里新进的货,挺好吃的。”乔宇颂朝他说。

    宋雨樵抬头,只见他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见状,宋雨樵的嘴角扬了扬,说:“谢谢。”

    坐车回家的路上,宋雨樵一直拿着那两包牛轧饼。掉在地上的那一包有些碎了,透过包装袋,饼干和牛奶的香味闻着非常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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