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迎面受下这一脚,却瞬间反制住他的腿,猛地发力。高位踢腿本就极易重心不稳,那人再防备已经晚了,被狠狠摔在地上。

    再也没有人打上来,徐忠终于松了半口气,身体上的不适也随之猛烈地涌上来。他的防御已经非常坚固,刺过来的匕首只留下几处皮外伤,却仍是抵不过对方人多,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拳头。他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靠在身边的一个桌子上,重重喘着气。

    胸口里面伴随着呼吸的剧痛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皱着眉,艰难地在这种剧痛和缺氧的窒息感中寻找平衡。

    哗哗哗,身后突然一阵玻璃坠落的声音。

    “徐忠!我要你的命!”

    徐忠呼吸一窒,何子杨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他想起宋以岚的办公室是玻璃的大门,以为何子杨将要对宋以岚动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他回头看过去,眼前却像蒙了纯黑的幕布,伴着强烈的眩晕。

    徐忠晃了晃脑袋,模糊中看到何子杨发疯一样地冲过来,才终于意识到那不过是他跑的冲动撞到了茶水角的柜子。

    他下意识出手去挡,何子杨的目的却凶狠而明确,一只手被制住,还是能咬着牙挥出另一只,一拳打进徐忠的右腹的伤口。

    是他派出的人所伤,伤在哪里,他自然最清楚。

    徐忠生生受下这一拳,硬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他闭着眼缓了许久,冷汗顺着头发滴落下来,才终于分出口气,睁开眼看着何子杨,“你伤人的证据,我们总归是不嫌多的……”

    腹部的伤口像是滚了个巨大的火球,撕裂的血肉像被火烤一般,连着胸口的剧痛和窒息感。

    徐忠低着头,站着已经勉强,再也难掩抑制不住的颤抖。

    何子杨却毫不在意他的这句威胁,而是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看着疼得像是再无还手之力的徐忠,挂上了冷冷的笑意,“你不是很能打吗?”

    宋以岚的手一直扣在办公室的门锁上,看见这情景终于忍不住开门冲了出去。

    “何子杨!你这一刀下去可是命案,即便是何氏的律师团也救不了你!”

    何子杨只是轻轻笑了笑,极度发狂中对着空气挥了挥刀,又把刀尖对准了徐忠的左胸,“我和他,你觉得谁赢了?”

    他没有给宋以岚回答的时间,像是认准了问题的答案,笑着径直把刀推了过去。

    “忠哥!”

    宋以岚一急,直冲撞上何子杨的手臂,加上徐忠本能的求生反应,匕首推入的方向一斜,进了徐忠的左胸。

    “呃……”

    徐忠闷哼了一声,胸口处的窒息感随着锐器的刺入无限放大,意识却随之越来越沉,他顺着桌子滑坐在地上,闭上眼调整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这一刀进去,眼见着徐忠脸上再也没有半分血色,何子杨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几近发狂的冲动被深深的恐惧覆盖,他哆哆嗦嗦地后退,直到撞上冰冷的墙壁。

    “不是我……不……”

    宋以岚没有精力再理他,直冲上去跪在徐忠身边,扯下身上的外套,用发抖的双手把衣服堆在徐忠的胸口,却又不敢碰到那把刀,“忠哥,忠哥!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

    何子杨盯着这场面愣了几秒,不顾外面围着多少人,闷着头一路冲了出去。

    徐忠强撑到这会已是极限,他想开口安慰宋以岚,却分不出力气说半句话,只能在大口呼吸的间隔里,勉强弯了弯嘴角。

    宋以岚使劲握住徐忠的手,视线落在他右腹的大片血迹上,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颤抖的双手轻轻掀开了徐忠的上衣,看到他腹部被血浸透的纱布,大脑嗡地一声,再也无法控制眼泪涌出,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所以他从清晨时就脸色灰白甚至有些发热,所以他坚持强调她的人身安全,所以他看似毫无征兆辞职来做保镖。

    他的这些举动全部联系起来,竟然是因为何子杨早就对他下手,不止肩膀那一处。

    她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任凭眼泪完全模糊视线。

    这个男人,竟为她到这种程度。

    门外的吵闹声早已与她无关,她耳边只有徐忠艰难的呼吸声和胸口伴随着呼吸的“嘶嘶”声。

    她的手机响起来,她却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手机响了两次、三次,她的耐心终于耗尽。

    她抹了抹眼泪,眼神里突兀地带上无限冷意,接起电话开口道,“我这里有人受伤,您最好祈祷他没事,不然以我手里的证据,一定能把令郎送进局子里。”

    她语气冰冷,强忍着声音里的酸涩,一口气说完整句话便按下挂断,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机会。

    宋以岚把徐忠送进抢救室,有护士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徐忠的家属,叮嘱她去办入院手续。

    她没有徐忠的身份证,更没有别的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只能取出徐忠的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她首先翻到了父母的联系方式,却看到号码归属地不是桐市,犹豫了一下,而是打开通话记录,选择了他联系最频繁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宋以岚首先含糊徐忠的情况,旁敲侧击地了解过男人和徐忠的关系,才说出了她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

    对方迅速明白了情况,接下了这个差事并承诺尽快赶往医院。

    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心里的不安才更清晰地涌动出来。

    宋以岚坐在抢救室外面的座椅上,一会儿又站起来,怔怔地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为他揪心为他担忧,恨不得代替他躺进去。

    宋以岚两只手不停地交叠在一起,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谭宗南到达医院的时候徐忠已经出了手术室,谭宗南给他办好手续,取回几个检查结果,大致听医生介绍了徐忠目前的情况,才到了徐忠的病房外。

    他注意到守在徐忠身边的宋以岚,这让他有点意外。

    先前打电话的时候,他想当然地以为电话那头的女人是护士或者好心的路人,可眼前的情景明显否定了他最初的判断。

    “我能看看检查结果么?”宋以岚抬头上下打量着谭宗南,看到他手上大叠的材料,明白了他的身份。

    “我需要先知道你是谁。”谭宗南没有回答宋以岚的问题,即使她抬头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发红的眼睛和尚未消肿的眼眶,他依旧对这个女人心存怀疑。

    宋以岚这一天受到了太多关于身份的提问,她站起来对上谭宗南的眼睛,答道,“他是我的先生。”

    谭宗南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而是委婉地笑道,“徐忠的婚姻,我会是第一个签字的人。”

    宋以岚笑了笑,“以后会是的,到时候还要麻烦您签字。”

    不过两句对话,谭宗南对宋以岚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他自认阅人无数,手下也常带着几个罕见的傲骨,却不得不承认宋以岚的难得。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没有任何心虚的成分,即使被戳破也仍旧带着并不恼人的理直气壮。

    第19章 一霎风雨(3)

    徐忠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刀平行肋骨刺入没有伤到心脏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口中的检查报告远比这胸腹两处外伤复杂,徐忠显然是受过致命伤抢救回来的,他身上的伤疤多到令人触目惊心,胸透结果显示的异常也不仅仅是钝器伤这么简单。

    急诊抢救的时候优先处理了开放性外伤,后续的进一步检查又被谭宗南阻止,所以就连医生也无法做更多解释。

    宋以岚谢过主治医生,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八点,除了在工作室吃了早餐,她有十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却不觉得饿,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她回到病房,看见谭宗南已经离开,留下一个哨兵一样的男人站在门口守着徐忠。

    她轻轻走过去,才刚在床前坐下,看见徐忠醒了。

    “忠哥……”宋以岚握住徐忠的手,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

    徐忠醒来有一会儿了,他已经跟谭宗南解释过和宋以岚的关系,尽力说服他接受宋以岚,是怕何氏那边再出什么岔子,才一直强撑着意识等她回来。

    “让你担心了……”他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胸口里痛感强烈得犹如匕首仍在,随着呼吸的频率起起落落。“何氏那边情况怎么样?”

    “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我能解决。”宋以岚摇摇头,不忍心再让他费神。

    徐忠看出宋以岚心里的纠结,开口劝道,“权衡利弊再做决定,不用因为我有心理负担……”

    “这次是我连累你,”宋以岚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我用未来还你。”

    徐忠轻轻笑着,宋以岚却觉得更加揪心,她抿着嘴,满脑子都是医生刚才的话。

    她的情绪终于让徐忠觉得不对,徐忠偏头缓了缓,叫她,“宋以岚……”

    “嗯?”对上他充满疑问的眼神,宋以岚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越是这样,越让徐忠觉得有事瞒他,他首先想到的是跟何氏的冲突,以及她几天前模棱两可说过的‘如果没了工作’。

    “不要有压力,”徐忠的拇指揉着她的手背,像在哄她,“你信我,我可以养你。”

    他的话像有某种魔力,让人没来由地心安。

    宋以岚从来不需要也不愿意被人养着,可有人愿意替她遮风挡雨,那又是不同的。

    .

    事件的热度发酵很快,媒体的效率远超所有人的想象,第二天一早便有头条上榜,竟然把何子杨与宋以岚之间你追我躲的故事调查得十分详细。

    宋以岚对于媒体舆论向来没那么在意,毕竟他们终究是看热闹的路人,最终上了战场还是要靠她自己。

    她给自己建好了心理防线,把手头的证据材料递交警方并表明必定追究责任的态度,然后整日待在医院里,把外面的事托付给了alan。

    事情的真相在她的证据里已经非常清楚,她实在不想再接触更多目的并不单纯的谈判或是采访,说多错多被恶意解读,只想把心思放在徐忠身上。

    徐忠知道后明白她已经做了决定,没有再过多干涉她,只让她放宽心,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有能力跟她一起承担。

    医院像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隔开了外面的种种喧闹。仍有一些人装作家属试图混进来,无一例外地被门外哨兵一样的男人挡住,有个别耗在病房外纠缠的人,宋以岚也毫不含糊地叫来保安处理。

    徐忠入院的第三天,宋以岚买饭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倚在病房门口的墙上玩手机。

    宋以岚警惕地走过去,对方却先抬头看过来,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不是宋以岚?”

    这让宋以岚更加起疑,她嗯了一声,反问道,“你是谁?”

    没想到那人竟然端端正正地站好,喊了一声,“嫂子好,我叫齐皓,我是来照顾徐队的。”

    宋以岚大概明白了他和徐忠的关系,她压下心里涌出的更多不解,推开了门,“怎么不进去?”

    徐忠看见宋以岚身后跟着的人,眉头一拧,“齐皓?你怎么来了?”

    “你先别急着训我,老头让我来的。”齐皓笑嘻嘻地缩在门口,远远地回答徐忠。

    “你注意称呼。”

    “是是是,谭将军,行了吧。”齐皓见他语气果然比从前缓和,暗暗庆幸自己在门口等宋以岚一起进来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上个月膝盖受了点轻伤,就轻伤我哪敢往上报啊,只能咬着牙坚持训练。这不前几天撑不住了来医院检查。组织上为了榨干我最后一点用处,让我顺带着过来照顾你。”

    技术队的齐皓是整区出了名的机灵鬼。当初徐忠在的时候,他就常常借由对徐忠滔滔不绝地崇拜之情混进他们行动队,死皮赖脸地求徐忠带他出任务。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油嘴滑舌,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信息战里交叠的数据他解起来简直如鱼得水,甚至能在演习的时候小范围攻入红方控制室拿到一手情报,于是多数情况下,徐忠也乐得带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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